1944年深秋的冀東山區(qū),冷風如刀。馬蹄山腳下的楊家鋪村,夜色籠罩,萬籟俱寂。然而,就在這片看似寧靜的土地上,一場危機正悄然醞釀。五百余名八路軍干部,從冀熱邊特委的各個區(qū)域秘密集結于此。
他們中,有地委書記、縣委書記,還有各區(qū)骨干,都是革命的中堅力量。此次會議肩負著重要的使命:討論減租減息政策的具體落實,并為即將到來的戰(zhàn)略反攻做準備。但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場血腥的劫難正等待著他們,而這場悲劇的導火索,竟是一份意外泄露的文件。
10月16日黃昏時分,組織部長周文彬收到一份緊急情報:豐潤、灤縣、遷安一帶的日偽軍正在大規(guī)模增兵。他心中一緊,立刻意識到情況異常,當即下令部隊連夜轉(zhuǎn)移。干部們在夜色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撤離,最終分散駐扎在楊家鋪、夏莊子和李莊子三個相鄰的村莊。
負責保衛(wèi)他們的是兩個警衛(wèi)連的戰(zhàn)士,在村莊四周設立了警戒。然而,連續(xù)幾天的緊張會議和急行軍,讓所有人都疲憊不堪。就連當?shù)氐拿癖灿X得,有主力部隊在此,定是萬無一失,于是放松了警惕。夜間的崗哨設置得比平時稀疏了許多,為敵人的偷襲留下了致命的缺口。
10月17日凌晨,濃霧如一塊厚重的裹尸布,將整個馬蹄山地區(qū)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在夏莊子村最東頭的崗哨,站崗的戰(zhàn)士突然聽到一陣異常的聲響——那不是風吹樹葉的聲音,而是皮靴踩在枯枝敗葉上的“咔嚓”聲,其中還夾雜著日軍壓低嗓門的日語口令!哨兵心頭一驚,剛想舉槍示警,一串子彈便從濃霧中射來,“叭叭叭”的槍聲瞬間劃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寧靜。
“鬼子摸上來了!所有人準備戰(zhàn)斗!”第一個沖出屋子的,是年僅31歲的地委書記丁振軍。他這幾天正因病臥床,但此刻卻仿佛換了個人,他大聲指揮四連的戰(zhàn)士們就地反擊。密集的槍聲瞬間響成一片,打破了山村的寂靜。屋內(nèi)的周文彬,一邊系著軍裝的扣子,一邊側耳分辨外面的槍聲。他心中警鈴大作:西面、南面、北面……怎么聽著四面八方都有槍聲?
就在這時,一個偵察兵氣喘吁吁地沖進來報告:“首長,不好了!來的鬼子人數(shù)估計上千了,可能還要多得多!”周文彬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果斷下令:“所有人都向楊家鋪村集中!搶占制高點,準備突圍!”
濃霧翻滾,干部們和警衛(wèi)戰(zhàn)士們跌跌撞撞地向楊家鋪村北方向轉(zhuǎn)移。特務連連長劉景余是本地人,對附近哪條山路能走、哪個山頭能上,了如指掌。
他帶著隊伍剛沖出山口,何家營方向就傳來“噠噠噠”的機槍聲,如同狂風驟雨——完了!敵人的退路被切斷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東城山的隘口也閃現(xiàn)出一片明晃晃的光亮,那是日軍鋼盔在陽光下的反光!
“搶占氈帽山!快!往氈帽山上撤!”周文彬聲嘶力竭地吼著。丁振軍二話不說,帶著一個班的戰(zhàn)士撲向馬蹄山方向,試圖阻擊敵人,為大部隊爭取寶貴的突圍時間。
子彈“啾啾”地從他身邊掠過,打起一串串塵土。
突然,他身體猛地一晃,左額頭“噗”地冒出一股血花,整個人“咚”地一聲栽倒在地,手中的槍依然緊緊攥著。
丁振軍犧牲的消息傳到周文彬耳中,他強忍著撕心裂肺的悲痛,咬牙下令:“銷毀所有重要文件!除了武器彈藥,所有多余的東西都扔掉!輕裝突圍!”干部們默默地從懷中掏出筆記本,扔進點燃的火堆。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們一張張堅毅的臉龐,沒有絲毫畏懼,只有與敵人血戰(zhàn)到底的決心。
此次偷襲八路軍的,是日軍的獨立混成第八旅團。這支部隊是日軍的精銳,專門從山海關和唐山等地調(diào)來。他們的機槍瘋狂地掃射著,“噠噠噠”的響聲連成一片,無情地收割著生命。
原來,就在15日晚上,日軍截獲了八路軍的一個偵察班長,搜出了他身上攜帶的會議文件。
狡猾的日軍為了確保行動的突然性,甚至沒有通知那些平時為他們賣命的偽軍。他們摸黑急行軍,悄然完成了對八路軍核心會議區(qū)域的嚴密包圍。三千多名全副武裝的日軍,面對八百余名裝備簡陋的八路軍干部和戰(zhàn)士,這場戰(zhàn)斗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特務連連長劉景余帶領著隊伍,憑借著僅有的九挺機槍,在日軍的包圍圈上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掩護一百多名干部沖了出去。然而,他回頭一看,心頭猛然一緊——周文彬首長還在包圍圈里!他雙眼瞬間變得通紅,大聲吼道:“不怕死的兄弟們,跟我殺回去救人!”
戰(zhàn)士們齊聲回應:“救首長!回去!”他們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一頭扎進了更加密集的槍林彈雨之中。當他們第二次沖進包圍圈,找到周文彬時,他右臂已經(jīng)中彈,正靠在一棵大樹旁勉力支撐。劉景余什么也沒說,貓著腰背起首長就跑。子彈如冰雹般追擊著他們,不斷地鉆進泥土。
突然,一顆子彈“噗”地打進劉景余的腹部,他腳下一軟,撲倒在地。倒下時,他的手仍在使勁揮舞,仿佛在催促前面的戰(zhàn)友們快跑:“快……走啊……快走……”
最后的防線終于崩潰。宣傳部長呂光和他的妻子互相攙扶著,剛跑出幾步,兩聲槍響,兩人同時倒在血泊中。衛(wèi)生部長王少奇打光了最后一顆子彈,面對一個喊他名字、勸他投降的老同學(據(jù)說這個老同學投靠了日本人),他輕蔑地一笑,抬手將槍口對準自己,扣動了扳機。
周文彬被十幾個日軍包圍在一個小土坎后面,敵人叫喊著讓他投降。就在這時,他突然挺身而起,“砰!砰!”兩槍撂倒了兩個沖在前面的敵人!緊接著,“噗噗噗”三顆子彈狠狠地鉆進了他的胸口……這位出生在朝鮮的共產(chǎn)黨員,身體慢慢倒下,臉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那個方向,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直到太陽偏西,槍聲才慢慢稀落下去。馬蹄山腳下,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穿著灰色軍裝的烈士遺體。有的戰(zhàn)士直到犧牲,仍然保持著端槍射擊的姿勢。日軍得意洋洋地清點著他們的戰(zhàn)果:八路軍方面共有四百三十多名干部和戰(zhàn)士犧牲,被俘一百五十余人,真正突圍成功的,僅有一百二十多人。
戰(zhàn)斗一結束,附近的鄉(xiāng)親們便跌跌撞撞地涌入戰(zhàn)場,他們含著眼淚,用家里的門板抬走那些還有氣息的傷員。對于犧牲的烈士遺體,他們更是含淚將他們安葬在山坡上。這場慘烈的戰(zhàn)斗結束后,連續(xù)兩三天,整個豐潤縣的老百姓都沉浸在悲痛之中,許多人連飯都吃不下。
就在楊家鋪慘案發(fā)生的第十天,馬蹄山附近的幾個山頭又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冀東八路軍的主力部隊展開了復仇行動,他們鎖定了參與屠殺的日軍獨立混成第八旅團的殘部,展開了一場干凈利落的殲滅戰(zhàn)!三百多名日軍,無一幸免,全部被消滅。
當捷報傳到晉察冀軍區(qū)司令部時,司令員聶榮臻看著電報,雙手顫抖,鋼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痛心疾首地說:“這次,這是咱們?nèi)A北戰(zhàn)場……損失最慘重的一次?。 ?/p>
一直到晚年,聶帥每當與部下談及這場戰(zhàn)斗,總是反復叮囑:“輕敵,麻痹大意,這個血的教訓,必須刻在每個人的骨頭上,永遠不能忘!”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