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莊的血腥氣還沒散盡,喬峰握著斷裂的打狗棒,在雁門關(guān)的風(fēng)雪里踉蹌。忽然有片溫?zé)岬氖峙临N上他的額頭,帶著淡淡的藥草香。他睜眼看見個穿淡綠衫子的姑娘,眼珠像浸在水里的黑瑪瑙,說:“喬幫主,我叫阿朱?!?/p>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這三個字會像烙鐵,燙在他往后顛沛的歲月里。
他們的相識,是江湖最狼狽的開場。他是被丐幫驅(qū)逐的契丹人,她是易容術(shù)天下無雙的小丫鬟,卻在少林寺的斷墻后,用一碗熱粥暖了他冰冷的胃。阿朱說她聽過他在杏子林的豪言,說他不該是奸賊。喬峰摸著她被風(fēng)吹紅的臉頰,忽然想起自己在遼國時,母親也是這樣為他擋風(fēng)。
雁門關(guān)的石壁前,他們第一次牽手。阿朱數(shù)著他掌紋里的傷痕,說:“喬大哥,不管你是契丹人還是漢人,我都跟著你?!?他望著她眼里的星光,把 “契丹狗” 的罵名咽進(jìn)肚里 —— 原來這世間真有不問出身的溫柔,像極了長白山深處,終年不化的積雪下藏著的溫泉。
為了查清身世,他們踏遍江南塞北。在鏡湖山莊的桃花樹下,阿朱為他彈《有所思》,琴弦斷了三根;在小鏡湖的木屋里,他教她打契丹的摔跤,卻總在最后關(guān)頭故意輸給她。阿朱說等找到了帶頭大哥,就去塞外放馬,他笑著答應(yīng),心里卻藏著隱憂 —— 他是遼人,她是漢人,這道鴻溝豈是說跨就能跨?
悲劇的種子,早在少林寺就已埋下。段正淳的風(fēng)流債,蕭遠(yuǎn)山的復(fù)仇心,像兩張無形的網(wǎng),把這對戀人困在中央。阿朱從喬峰的醉話里聽出他要殺段正淳,連夜易容成他的模樣,替生父赴約。青石橋的月色慘白如紙,她望著喬峰通紅的雙眼,忽然笑了,說:“喬大哥,你要找的帶頭大哥,就是我爹?!?/p>
降龍十八掌的勁風(fēng)襲來時,阿朱沒有躲。掌力穿透胸膛的剎那,她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像極了桃花樹下斷了的琴弦。喬峰接住她軟倒的身體,才發(fā)現(xiàn)那熟悉的發(fā)香 —— 是阿朱,是他發(fā)誓要護(hù)一輩子的阿朱。血從她嘴角涌出,染紅了他的衣襟,像極了他們初見時,聚賢莊滿地的血泊。
“喬大哥,” 她氣若游絲,“我不怪你…… 記得去塞外……” 話沒說完,手就垂了下去。喬峰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對著青石橋磕頭,額頭撞出的血混著淚水,在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紅痕,像條找不到盡頭的路。
后來喬峰在雁門關(guān)外自殺,臨死前望著南飛的雁陣,忽然想起阿朱說過,雁子每年都會回來。他摸出懷里的紅豆 —— 那是阿朱在鏡湖山莊摘給他的,說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豆粒早已被體溫焐得溫?zé)幔瑓s再也暖不了他冰封的心。
有人說阿朱傻,用生命換一段沒結(jié)果的愛情;有人說喬峰癡,為一個死去的人放棄天下。只有青石橋的月光知道,那掌下去的瞬間,兩個靈魂早已合二為一 —— 他的痛,是她的痛;他的牽掛,是她的牽掛;他后來的赴死,不過是去塞外,赴那個遲到了太久的約定。
江南的桃花開了又謝,塞北的風(fēng)吹了又停。青石橋的石板上,那道血痕早已被雨水沖凈,卻在看過這個故事的人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記 —— 原來最深的愛,不是長相廝守,是明知會痛,也要把對方護(hù)在身后;最痛的悔,不是生死相隔,是你用生命護(hù)我周全,我卻親手將你推開。
雁門關(guān)外的紅豆,年年歲歲在風(fēng)中搖曳,像在訴說一個關(guān)于愛與救贖的傳說。那傳說里沒有英雄,沒有美人,只有兩個平凡的靈魂,在亂世的刀光劍影里,把彼此愛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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