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雷蘊含

當一群年輕人試著用鏡頭擦拭歷史的塵埃，巴蜀石窟的面貌便逐漸在世人眼中變得清晰。說起中國的石窟，也許大部分人會首先想到莫高窟、云岡石窟、龍門石窟和麥積山石窟。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巴蜀地區(qū)的石窟和摩崖造像現(xiàn)存2850處，幾乎占據(jù)了全國總數(shù)的一半，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近日，紀錄片《巴蜀石窟》登陸央視，收獲一片好評。而這部作品的主創(chuàng)團隊大多由95后、00后的年輕人組成，他們深入四川和重慶兩地，拍攝了210多個石窟點位，歷時兩年，最終才得以完成這部紀錄片。在接受封面新聞專訪時，他們笑著告訴記者，“這次可以說是一群純粹的人干了一件純粹的事?！?/p>

紀錄片截圖

緣起與創(chuàng)作

為何聚焦巴蜀石窟

談及創(chuàng)作初衷，1998年出生的制片人李佩霖提到，團隊長期專注于文化領域的內(nèi)容創(chuàng)作，曾拍攝過交子、青銅搖錢樹、皮影戲等題材，“我們之前就一直在做歷史文化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四川這邊對石窟保護很重視，我們對這個選題也很感興趣，所以做這個選題算是順理成章?！?/p>

巴蜀石窟數(shù)量多，分布廣，要拍攝紀錄片并非易事。前期籌備工作就耗費了數(shù)月時間?！笆紫纫鷮＜?、文物局等單位接觸，然后我們買了大量石窟相關(guān)的書籍來進行研究，還開著車到處踩點?！?/p>

紀錄片截圖

紀錄片《巴蜀石窟》一共分為六集，在內(nèi)容上有著清晰的邏輯架構(gòu)?！拔覀儚臅r間線、區(qū)域和影響力三個維度來構(gòu)思。第一集講巴蜀石窟的來歷，石窟藝術(shù)從印度傳播到巴蜀之后的發(fā)展；第二集聚焦廣元和巴中，那里是四川早期石窟的重要點位；第三集‘大像之境’主要突出的是影響力，四川5米以上的造像有100個左右，10米以上的有20個，可謂是‘大像林立’；第四集專門講道教石窟，這在全國都非常具有特色；第五集以安岳的石窟為核心，展現(xiàn)石窟與百姓生活的聯(lián)系；第六集‘石上大宋’，則是呈現(xiàn)大足和安岳石窟里反映出的宋代社會圖景?！?/p>

對于巴蜀石窟的獨特價值，主創(chuàng)們有著深刻的理解。來自中國香港的執(zhí)行總導演、首席攝影師Jeff坦言，以前他對于巴蜀石窟的了解，僅限于樂山大佛，但這次深入拍攝之后，他有了許多全新的體驗和感悟?！拔覀兿热サ膹V元和安岳，這兩個地方的造像保存比較完好，所以我看到那些雕刻的精細程度時，感到很震撼。我一開始可能就是想著去做個片子，當作學習。但當我真正站在那里，近距離地感受到那種氛圍，那一瞬間，我真正愛上了石窟藝術(shù)?！?/p>

Jeff拍攝的臥佛照片

為了使光線可控，團隊大都是在晚上進行拍攝，因此經(jīng)常拍到深夜。整個山谷里面只剩下攝制組的人，跟這些佛像在一起。“那個時候真的可以說是寂靜無聲，我就感覺到自己的心非常平靜，白天是沒有這種韻味的?！盝eff說道，“我們就坐在地上或者石頭上，雖然時間很晚，但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很愉悅。”說到這里，Jeff拿起手機，給記者分享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有一輪圓月高懸在夜空，還有一尊臥佛躺在月光下，好似在安睡。“那天很神奇，周圍的青蛙特別多，就像大合唱一樣，這個場景讓我印象特別深刻，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盝eff補充道，“其實這個鏡頭我很想用攝影機拍下來，奈何沒能實現(xiàn)，只能用手機記錄，如果后面有機會了，我們一定會補上?！?/p>

拍攝與挑戰(zhàn)

在山野間和時間賽跑

Jeff告訴記者，除了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外，他們團隊的另一個重要工作是“記錄”。很多造像非常精美，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和自然的規(guī)律，不免受到破壞，甚至消失。因此，該團隊采用全4K拍攝，就是希望能保留下這些珍貴的影像資料。

雖然主創(chuàng)們的語氣很輕松，但事實上，拍攝的過程可謂是充滿艱辛，盡管如此，這群年輕人們依舊一一克服，深入拍攝了巴蜀地區(qū)210余個石窟點位。據(jù)Jeff介紹，團隊成員們常常一周都在外面奔波，上山拍攝佛像，下山吃飯睡覺，第二天繼續(xù)爬山拍攝，一周后回來休息兩天，下周又接著投入工作。在野外拍攝，環(huán)境十分惡劣，夏天天氣炎熱，許多人中暑，而且拍攝地點多在山野之間，蟲蛇較多，團隊成員還曾被巨大的“牛蚊子”襲擊，被叮咬時像針扎一樣疼。

拍攝現(xiàn)場

除了上述困難，攝制組尋找石窟點位的過程同樣充滿意外?！坝幸淮稳ド嚼镎乙粋€石窟，天特別熱，帶路的同志中暑了，我們在山溝里轉(zhuǎn)了兩三個小時，問了十幾個村民，都說不清具體位置，最后還是沒找到。”Jeff回憶道，“還有的時候，石窟被藤蔓遮住，要割開才能看到，甚至在農(nóng)民的豬圈旁邊，刨開玉米稈也能發(fā)現(xiàn)石窟?！?/p>

與此同時，資金的短缺也是一大困難，整個制作團隊在兩年期間幾乎只干了這一件事，沒有其他更多的收入。李佩霖對記者直言，公司的資金一度緊張到賬面上只剩幾千塊，幸好后來在政府部門的支持下，項目才得以順利完成。

不過，年輕人們還是苦中作樂，分享了不少拍攝中遇到的趣事。Jeff笑著說，有一次在劍門關(guān)拍攝，景區(qū)一直是陰天，團隊頂著工作進度的壓力硬著頭皮前往，做好了陰天拍攝的準備，結(jié)果到了地方之后當天下午，天就放晴了，第二天還成功拍到了日出。

值得一提的是，團隊的拍攝對石窟的保護工作起到了不小的推動和促進作用，許多石窟在被他們拍完之后，得到了當?shù)氐闹匾暸c保護?！皬奈奈锉Ｗo的角度來講，這是很好的，但原生態(tài)的環(huán)境更具有生活氣息，畫面上會更好看?！盝eff笑言，“所以我們拍到后期的時候，感覺有點像是和時間賽跑，要趕緊在石窟被保護和修復之前拍完?！?/p>

一部作品的成功離不開所有人的付出。為這部作品努力的除了攝制組，還有眾多后期人員。比如配音員鞠蕾，為了使紀錄片呈現(xiàn)出最佳效果，她反復配音，修改了至少10個版本，最終實現(xiàn)了一種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方式，讓觀眾更好地進入情境。

拍攝現(xiàn)場

意義與回響

讓巴蜀石窟“活”起來

《巴蜀石窟》播出后反響熱烈，不僅獲得官方認可，還收獲了觀眾的廣泛好評。“有觀眾評論，看完這部紀錄片才知道中國還有巴蜀石窟，這是我們最欣慰的?！崩钆辶卣f道。

在主創(chuàng)們看來，影片成功的關(guān)鍵在于賦予了石窟故事性?！耙屛奈铩睢饋恚偷弥v述它的故事和歷史背景。”李佩霖舉例，“例如永和公主出資開鑿的石窟，其實和普通農(nóng)民出資開鑿的石窟大小一樣，但由于知道是她出資修造，大家就能聯(lián)想到安史之亂中大唐的由盛轉(zhuǎn)衰，這樣石窟就不再只是石頭，而是承載了一段歷史。”

對于團隊成員而言，這段經(jīng)歷有著特殊意義?！耙郧皩χ腥A文明和歷史了解不夠深入，只是通過文字來學習，但拍完這部片子后，看到石窟里的這些歷史痕跡，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血脈和靈魂與這片土地上的古人是相連的，找到了文化的根。”Jeff感慨道。

談及未來，主創(chuàng)們表示會繼續(xù)關(guān)注巴蜀石窟的保護與研究，“還有很多沒拍到的內(nèi)容，比如石窟的保護修復，我們想接著做，讓更多人了解和關(guān)注這些隱藏在巴山蜀水中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

圖源受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