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樂 / Finnish Folksongs (5), for cello & piano: First Impressions, for violin, cello & piano
制作 / 二夢

降落

當(dāng)你生病時你更重。

你的頭陷進枕頭里，

你的床在中間彎曲，

你的身體像隕石一樣墜落。

“他好重啊，”親戚們說，

他們把你翻轉(zhuǎn)到另一邊

并意味深長地點頭?！八氐孟袼廊??！?/p>

大地覺察到它的獵物，

而專注于你

以它巨型的強制的吸力。

你體內(nèi)的鐵渴望下沉。

你體內(nèi)的金渴望下沉。

全世界的萬有引力都定睛于你，

用看不見的套索拉你下去……

你看起來就像農(nóng)民們出走前

取下深埋的那口鐘，

驚訝地看到那鐘在挖著自己的墳?zāi)梗?/p>

急切地咬著塵土。

你全身都是鉛

而你自己呢

你已經(jīng)變得非常至關(guān)*重要，

被無盡的奧秘圍繞。

作者 / [羅馬尼亞] 馬林·索雷斯庫

翻譯 / 張潔

譯注

* 1. 馬林·索雷斯庫Marin Sorescu的這首《降落Descent》，選自《雙手背在身后：精選詩集》（Hands Behind My Back: Selected Poems，1991）。由 Gabriela Dragnea、Stuart Friebert 和 Adriana Varga 從羅馬尼亞語譯成英語。

* 2. 這里，意義基本相同的修飾語連用，在漢語中顯得累贅甚至可能會被視為語病，然而，這就是作者想要強調(diào)的，強調(diào)他所感覺到的那個“重要”的程度，因此，我選擇不去對其精煉化，而是字面直譯。

今晚分享的詩歌來自羅馬尼亞詩人、劇作家和散文作家，上個世紀羅馬尼亞文學(xué)復(fù)興的領(lǐng)軍者馬林·索雷斯庫（Marin Sorescu，1936—1996）。

他曾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階段，從1996年11月初開始，到12月8日因肝癌去世，五周內(nèi)創(chuàng)作了90多首詩（主要口述給妻子），這些詩歌結(jié)集為《橋》公開出版，并被翻譯成多種語言。

閱讀這些詩，我們發(fā)現(xiàn)，在身體的疼痛與死亡的威脅中，詩人沒有變得遲鈍麻木昏聵，他對生命的感覺依然如此敏銳。這些詩以其內(nèi)在的悲愴和清晰的視角令人心碎，但同時也在深邃的思考中給同樣受苦的人們帶來慰藉。

2012年，美國當(dāng)代最杰出的作曲家之一邁克爾·赫施（Michael Hersch）在他的首部舞臺作品（獨角歌?。秳C冬將至》（On the Threshold of Winter）中選取索雷斯庫的臨終詩集《橋》的詩句作為歌詞，講述疾病與死亡的故事，引起了熱烈的反響與廣泛的共鳴。

生與死是生命的兩極，生老病死乃人生常事，我們從先輩那里得此教育，我們也這樣接受，并且，如此經(jīng)歷。但人性天生趨利避害，認定“病”與“死”為惡事。因為人類死亡的存在，就有了對死亡問題的思考，從而開始了對人生意義的追問，于是哲學(xué)與神學(xué)應(yīng)運而生。

中國古代的哲學(xué)家莊子能夠“妻死”“鼓盆而歌”，是以春秋冬夏四時運行、生命由無到有再歸于無的變化規(guī)律來安慰自己，以為通達命運。

莊子病重，臨死之際，弟子想要厚葬他。莊子說：“何必呢？天地就是我的棺材，日月是陪葬的玉璧，星辰是陪葬的珠寶，萬物都是陪葬的器具，何必要埋呢？”弟子們說：“我們怕烏鴉、老鷹要吃您呀”。莊子說：“露天不埋喂烏鴉，埋在地下喂螞蟻，要從烏鴉嘴里搶來給螞蟻，不是偏心嗎？”莊子的達觀一言以蔽之，就是：改變不了的事情就應(yīng)放棄反抗、順其自然。

馬林·索雷斯庫也曾研究中國的道家思想，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從中獲得安慰。他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的達觀，一方面出自于他一貫的語言風(fēng)格，他繼承了羅馬尼亞十九世紀偉大的作家德米特里·拉萊特(Dimitrie Ralet)的傳統(tǒng)，內(nèi)省且自嘲（甚至是自黑），冷面式幽默，另一方面得益于自身所處的西方文化背景與宗教信仰。

我們看《降落》這首詩，索雷斯庫寫得多么直接啊，他不想要任何閑言贅語，正如他自己所說：“詩歌必須簡潔，幾乎是代數(shù)的?！?/strong>

開篇第一行就定好了調(diào)子——“當(dāng)你生病時你更重”，真正“重病”過的人會知道，這時你會瘦得皮包骨頭，重量大大減輕，但“你更重”——“沉重”之“重”，失去了與自身重力相抗衡的向上的生命力。

外力（地的吸力）和內(nèi)力（體內(nèi)的金屬呼應(yīng)地的吸引力而渴望下沉）互相作用，帶一個重病之人向下、向下……如同由鉛鑄造而成，如同埋進土里的鐘“急切地咬著塵土”“挖著自己的墳?zāi)埂薄?/p>

然而，我沒有將詩題descent 翻譯成“下降”或“下沉”，而是譯為“降落”，仿佛人有翅膀，仿佛他可以選擇，并且得以優(yōu)雅地著地。

我從詩歌的最后兩行看到了一線希望之光：

“你已經(jīng)變得非常至關(guān)重要，

被無盡的奧秘圍繞?！?/strong>

無論世上有多少種哲學(xué)和宗教，對于沒有死過的人來說，死亡始終屬于奧秘之事。

除非，除非有一個死而復(fù)活者，回來向我們講述。

薦詩 / 張潔Jessie

加鄭艷瓊姐姐，帶你入讀睡群搜詩 / 聊天 / 擴列

第4541夜

守夜人 / 小范哥

詩作及本平臺作品均受著作權(quán)法保護

投稿請發(fā)表在詩歌維基poemwiki

廣告&商務(wù) 微信:zhengyq(注明商務(w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