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黃昏,我正在小區(qū)門口買菜,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那頭是社區(qū)醫(yī)院的護士,語氣急促地告訴我:"您是李大爺的房客吧?他剛被送來急診,情況不太好,需要有人簽字。"我一聽,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菜葉散了一地。
"怎么可能?我早上出門時還看見李大爺在院子里澆花呢!"我不敢相信,李大爺七十多歲了,卻總是精神矍鑠,每天早起打太極拳,從不麻煩別人。
我租住在李大爺的老宅已經三年了。這是一套帶院子的二層小樓,位于城鄉(xiāng)結合部,租金便宜,環(huán)境卻很不錯。李大爺是個退休老教師,妻子去世多年,兒子在國外定居,很少回來看他。我剛來的時候,李大爺得知我是個剛畢業(yè)的設計師,工作不穩(wěn)定,便主動給我降了房租,有時還會給我送些自己種的蔬菜。
趕到醫(yī)院時,我看到李大爺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醫(yī)生告訴我:"老人家是急性心梗,需要立即手術,費用預估六萬左右。"我慌了神,翻遍李大爺的手機通訊錄,卻找不到他兒子的聯系方式。而醫(yī)生催促著:"病人情況危急,再拖下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需要馬上決定是否手術。"
看著李大爺緊閉的眼睛和蒼老的面容,我咬了咬牙,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術進行了四個小時,李大爺被轉入ICU。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望著窗外的夜色發(fā)呆。我剛畢業(yè)兩年,工作不穩(wěn)定,存款不多,那六萬塊是我準備明年交房首付的錢。簽字墊付的時候我沒多想,但現在冷靜下來,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萬一聯系不上李大爺的兒子,這錢可怎么辦?
但轉念一想,如果不是李大爺當初降房租收留我,我可能連現在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攢錢買房了。想到這里,我搖搖頭,把雜念趕出腦海。無論如何,救人要緊!
醫(yī)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氣味刺鼻,混合著咖啡和藥物的味道。深夜的醫(yī)院寂靜得可怕,只有護士站的燈光在幽暗的走廊里投下一小片光亮。我抱著手機,第三次撥通了李大爺兒子的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去了李大爺家,希望能找到他兒子更詳細的聯系方式。推開門,陽光透過紗窗灑在地板上,李大爺的老藤椅靜靜地擺在那里,昨天早上他還坐在上面看報紙。屋子里充滿了老人家特有的氣息,墻上掛著李大爺和兒子的合影,那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
在書桌抽屜里,我找到了一個老式通訊錄,翻到"兒子"那一頁,記錄著一個國外電話。我立刻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個女聲,她說她是李大爺兒子的妻子,他們正在南美洲旅行,要三天后才能回來。
"您能幫我轉告李明嗎?他父親病了,現在情況很危急。"我焦急地說。
"噢,真遺憾。"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平靜,甚至有些冷漠,"我會告訴他的,不過我們現在在山區(qū),信號不好,可能要等回到城市才能安排行程。"
掛了電話,我感到一陣失望。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我看著李大爺書架上整齊排列的書籍和照片,突然感到一陣心酸。這位老人家把一生都奉獻給了教育事業(yè),晚年卻如此孤獨。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每天往返于工作室和醫(yī)院之間。李大爺的手術很成功,但年紀大了,恢復得慢。為了省錢,我讓醫(yī)院取消了特護,自己在下班后去照顧他。有時候深夜工作累了,我就在病房的椅子上睡一會兒,被護士的查房聲驚醒,然后幫李大爺翻身、擦身、喂水。
一周后,李大爺轉出了ICU,但仍然很虛弱。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問我花了多少錢。
"別擔心,大爺,錢的事情不重要,您好好養(yǎng)病就行。"我握著他干枯的手安慰道。
李大爺眼里噙著淚水,聲音哽咽:"丫頭,真是難為你了。我這輩子做老師,沒存下多少錢,房子是我唯一值錢的東西。"
"大爺,您這是說的哪里話,您平時對我多好??!我剛來的時候,您不也是二話不說就給我降了房租嗎?"我笑著回答,心里卻在盤算著怎么湊齊下個月的房租。
那天晚上,李大爺突然拉住我的手,語氣嚴肅:"小王,我想好了,等我出院,咱們去公證處走一趟。"
我不解地看著他:"去公證處干什么?"
"我想立個遺囑,把房子留給你。"李大爺說這話時,目光炯炯有神。
我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大爺,您說什么呢!您會長命百歲的,再說這房子應該留給您兒子??!"
李大爺苦笑一聲:"我那兒子,十年才回來一次,連我住院都不回來看一眼。他在國外有房有車,根本不缺這一套老房子。這些年,就數你對我最好,像我的親閨女一樣。"
我紅了眼眶,不知該說什么好。窗外,夏日的蟬鳴聲此起彼伏,病房里的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著,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藥物的氣味。
住院兩個月后,李大爺終于出院了。他的兒子在住院第三周才匆匆趕回來,待了三天就又飛回國外,留下一些錢和一句"爸,我工作忙,不能多留"。那天,李大爺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眼神里滿是失落。
出院第一天,李大爺就堅持要去公證處。盡管我再三推辭,他依然堅持己見。
"小王,這房子就當是我還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經七十五歲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你就讓我做這一件事,心里踏實。"李大爺眼神堅定地說。
在公證處,李大爺將房子過戶給了我,只保留了終身居住權。走出公證處時,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丫頭,從今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而我,也終于有了一個真正的家人。"
夕陽下,我攙扶著李大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路旁的梧桐樹葉子泛黃,秋風吹過,發(fā)出"沙沙"的響聲。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棟房子的故事,更是兩個孤獨靈魂找到依靠的故事。
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在幫助別人,卻不知道這份善良終將回饋給自己。或許這就是生活的奇妙之處——有些緣分,比血緣更深;有些家人,是我們在人生路上遇見的溫暖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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