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林薇指尖劃過婚紗的蕾絲花邊，這件價值不菲的婚紗是她母親特意從香港訂制的，珍珠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真美啊?！遍|蜜張曉雨贊嘆道，“明天你就是全城最幸福的新娘了?！?/p>

林薇勉強笑了笑?；槎Y前夜，她本該滿心歡喜，卻莫名感到一陣窒息。

手機響起，是未婚夫趙明宇。

“薇薇，明天的流程我又確認(rèn)了一遍，酒店那邊我都打點好了。對了，李總和他夫人會來，你記得多陪李夫人聊聊，她手上資源不少?！?/p>

林薇聽著電話那頭的囑咐，忽然有些恍惚。趙明宇是典型的精英男，年薪百萬，有房有車，是父母眼中的完美女婿。但相處兩年，他談?wù)撟疃嗟氖侨嗣}、資源和未來規(guī)劃，很少問過她真正想要什么。

“明宇，如果婚后我不想馬上生孩子，你會支持嗎？”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這個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生兩個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你放心，保姆和月嫂的錢我都準(zhǔn)備好了，不會讓你太辛苦?！?/p>

掛掉電話后，林薇走到陽臺。樓下花園里，一位年輕媽媽正追著蹣跚學(xué)步的孩子跑，滿臉疲憊。林薇認(rèn)出那是鄰居張?zhí)?，三年前也是職場精英，婚后辭職在家，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聽說她老公出軌了。”張曉雨不知何時站在身后，順著林薇的目光看去，“上周鬧得厲害，但為了孩子，她選擇忍了?！?/p>

林薇心里一沉。她想起部門總監(jiān)王姐，結(jié)婚十年，每天六點起床為全家做早餐，送孩子上學(xué)后再趕地鐵上班，下班后還要輔導(dǎo)功課、做家務(wù)。丈夫從來是甩手掌柜，卻常在朋友圈曬“幸福家庭”，獲贊無數(shù)。

“現(xiàn)代女性真難，既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打得過流氓斗得過小三，教育好孩子，還要賺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绷洲编哉Z。

那晚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掉進一個巨大的坑里，坑外站著許多人——父母、親戚、朋友、同事，大家都在為她加油，卻沒人伸手拉她出來。她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填埋那個坑，一鍬一鍬的土從自己手中揚起，落在自己身上。

驚醒時凌晨三點。林薇打開電腦，無意中點開一個隱藏文件夾，里面是她大學(xué)時寫的短篇小說和旅行照片。那時她夢想成為作家，走遍世界，用筆記錄人間百態(tài)。與趙明宇訂婚后，這些夢想被悄悄收起，因為“不適合為人妻的身份”。

第二天婚禮現(xiàn)場，鮮花拱門下，趙明宇西裝筆挺，笑容自信。林薇穿著婚紗走來，賓客們紛紛舉起手機。

司儀開始主持儀式：“趙明宇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薇女士為妻，無論...”

“我愿意?！壁w明宇毫不猶豫。

“林薇女士，你是否愿意...”

全場靜默，等待那個理所當(dāng)然的“我愿意”。

林薇看著面前的男人，看著他身后那些期待的面孔，突然清晰地意識到：如果今天她說出那三個字，就等于跳進了自己親手挖的坑里。

“對不起，”她的聲音通過麥克風(fēng)傳遍全場，“我不愿意?！?/p>

喧嘩聲瞬間炸開。母親震驚地站起身，父親臉色鐵青。趙明宇錯愕地看著她，壓低聲音：“薇薇，這個玩笑不合適。”

“不是玩笑?！绷洲闭骂^紗，“我仔細想過了，我不能為了滿足大家的期待而結(jié)婚。我想要的生活不是這樣的?！?/p>

“你想要什么？我們可以商量！”趙明宇試圖挽回局面。

“我想要不被定義的人生。不想被迫在婚姻里扮演全能超人，也不想擔(dān)心丈夫有錢就變壞?！绷洲鄙钗豢跉?，“婚姻不該是坑，但如果跳進去需要失去自己，我寧愿不跳?！?/p>

她走下禮臺，無視身后的嘩然與指責(zé)。在酒店門口，她遇見了同樣逃婚出來的另一個客人——李哲。他苦笑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我也不想跳坑了，一起逃？”

三年后，林薇的個人旅行隨筆《不婚之選》出版簽售會上，讀者排成長隊。

“林老師，您的書給了我勇氣結(jié)束那段窒息的婚姻，”一位女讀者握著她的手說，“現(xiàn)在我自己創(chuàng)業(yè)，雖然累，但至少是為自己活?！?/p>

簽售結(jié)束后，李哲捧著花走來。三年間，他們一起旅行、寫作、攝影，成了最佳拍檔，但始終保持各自獨立的空間。

“還記得那天嗎？”晚餐時李哲問，“你穿著婚紗從酒店跑出來，像個落難公主?！?/p>

林薇笑了：“那是我為自己做的第一個真正自由的選擇?！?/p>

窗外，一對年輕情侶正在爭吵什么，女孩激動地比劃著，男孩試圖擁抱她。林薇想起數(shù)據(jù)里逐年下降的結(jié)婚率和生育率，想起社交媒體上關(guān)于婚戀的激烈爭論。

不是社會病了，也不是婚姻本身錯了，她想著。只是越來越多人意識到，無論是結(jié)婚還是不婚，生育還是丁克，唯有自主選擇而非被迫順從，才能避免跳進自己挖的坑里。

“看什么這么出神？”李哲問。

“看那些還在糾結(jié)跳不跳坑的人?！绷洲泵蛄丝诩t酒，微微一笑。

人生沒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但每個人都有權(quán)選擇自己的題目。對她而言，不婚不育不是對社會問題的消極抵抗，而是對個人自由的積極追求。在這個世界上，終于她可以只做林薇，而不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誰眼中“應(yīng)該”成為的樣子。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