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傅作義和陳長捷的交情，那可得有幾十年了。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在后面發(fā)生了極大的矛盾，陳長捷甚至大喊：“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這樣的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要說這兩人的交情，還要追溯到1917年了，那時候福建閩侯的陳長捷揣著幾塊大洋，擠了幾天火車，到保定投奔陸軍軍官學(xué)校。

他家里窮，小時候差點餓死，是靠著親戚接濟才讀完師范，后來見國家亂得不像樣，才下定決心投筆從戎。剛進學(xué)校那會兒，他因為口音重，穿著又寒酸，常被同學(xué)笑話，直到認(rèn)識了比他高兩屆的傅作義。

傅作義是山西榮河人，性子直，說話帶著北方人的爽朗，見陳長捷老實能吃苦，訓(xùn)練時從不偷懶，就主動跟他搭話。兩人都愛琢磨戰(zhàn)術(shù)，下了課就湊在一塊兒，在地上畫草圖，討論怎么攻防。

傅作義比陳長捷大幾歲，總像個大哥似的照顧他，冬天把自己的厚棉衣借給他穿，吃飯時把碗里的肉夾給他。陳長捷心里感激，把傅作義當(dāng)成了親大哥，逢人就說：“宜生哥是個好人，以后我就跟他混了?！?/strong>

畢業(yè)后，傅作義回了山西，在閻錫山的晉軍里當(dāng)排長，沒過幾年就憑著戰(zhàn)功升了營長。他沒忘了陳長捷，寫了封信給還在待業(yè)的陳長捷，讓他來山西找自己。

陳長捷接到信，連夜就收拾行李上了路，到了晉軍營地，傅作義親自到門口接他，拍著他的肩膀說：“來了就好，以后咱們兄弟并肩作戰(zhàn)?！?/strong>

在晉軍的那些年，兩人確實像親兄弟一樣。1927年涿州之戰(zhàn)，傅作義帶著部隊被困在城里，糧彈都快用完了，閻錫山又不肯派兵增援，眼看就要撐不住。陳長捷當(dāng)時是連長，帶著自己的兵守西城，子彈打光了就用大刀砍，城墻被轟塌了就用沙袋堵，硬是扛了40多天。

后來傅作義突圍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陳長捷，見他胳膊上纏著繃帶，還笑著說：“好小子，沒給我丟臉。”

可晉軍里派系多，閻錫山又疑心重，陳長捷性子直，不會拍馬溜須，跟其他將領(lǐng)相處不來。1930年中原大戰(zhàn)后，閻錫山失了勢，陳長捷因為不是山西本地人，被排擠得厲害，師長的位置說撤就撤，連軍餉都被克扣。

他氣不過，找傅作義訴苦，傅作義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蔣介石任命為綏遠省主席，手里有了自己的部隊，就對陳長捷說：“要不你跟我去綏遠，咱們自己干?！?/strong>

陳長捷沒猶豫，收拾東西就去了綏遠。在綏遠的那些年，正是抗戰(zhàn)最艱難的時候，傅作義帶著部隊跟日軍打了好幾場硬仗，陳長捷每次都沖在最前面。

1936年百靈廟戰(zhàn)役，陳長捷帶著部隊連夜奔襲，在零下幾十度的雪地里爬了十幾里山路，硬是把日軍的據(jù)點端了，繳獲了不少武器彈藥。戰(zhàn)后傅作義在慶功會上說：“介山是咱們的猛將，沒有他，這仗打不贏?！?/strong>

那時候，兩人誰都沒想到，多年后會竟然走到反目的地步。

1948年秋天，形勢變了。東北野戰(zhàn)軍打下了錦州，關(guān)上了東北的大門，接著就往華北調(diào)兵，平津一帶風(fēng)聲鶴唳。傅作義當(dāng)時是華北“剿總”總司令，手里有40多萬兵，可他心里清楚，這40多萬兵里，有蔣介石的中央軍，有自己的晉綏軍，人心不齊，真要打起來，不是解放軍的對手。

但蔣介石不這么想，接連發(fā)電報給傅作義，讓他死守平津，還說要派援軍來。傅作義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布防。天津是華北的門戶，又是重要的港口，必須得找個靠譜的人來守。他想來想去，想到了陳長捷。

那時候陳長捷因為跟中央軍的將領(lǐng)鬧了矛盾，正賦閑在家。傅作義親自登門，把天津警備司令的印信放在他面前，說：“介山，天津就交給你了，你得給我守住?！?/strong>

陳長捷看著印信，又看了看傅作義，眼睛都紅了。他知道天津是塊硬骨頭，解放軍肯定會重點打，可傅作義這么信任自己，他不能推辭。他攥著印信說：“宜生哥，你放心，我在天津在，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不會讓解放軍打進來。”

走馬上任后，陳長捷真把天津當(dāng)成了自己的命。他動員了幾萬民工，在天津周圍修了好幾道防線，鐵絲網(wǎng)、地雷陣、碉堡群，密密麻麻的。他還下了死命令，每個士兵都要抱著“城破人亡”的決心，誰敢后退一步，就地正法。

可他不知道，傅作義這時候已經(jīng)在偷偷跟解放軍接觸了。

傅作義心里清楚，真要打起來，平津兩地的老百姓得遭大罪，北平城里還有那么多文物古跡，要是毀了，那就是千古罪人。他想和平解決，可這事不能聲張，一旦走漏了風(fēng)聲，蔣介石肯定會派人來收拾他，40多萬部隊也會亂套。

1948年12月，解放軍把天津團團圍住了。陳長捷每天都給傅作義發(fā)電報，問援軍什么時候到，傅作義每次都回“堅守待援”，卻沒說援軍到底在哪兒。

蔣介石也給陳長捷發(fā)了電報，讓他實在不行就突圍，可陳長捷想，自己要是突圍了，天津就丟了，傅作義在北平就更難辦了，他咬著牙回電：“誓與天津共存亡?！?/strong>

1949年，解放軍的總攻開始了。炮聲震得天津城都在抖，城墻很快就被轟開了幾個大口子。陳長捷在指揮部里來回踱步，手里的電話都快被他攥碎了，他給各個陣地打電話，聽到的都是“陣地丟了”“部隊打光了”的消息。

打了幾十個小時，天津城破了。陳長捷的部下勸他投降，他不肯，掏出手槍想自殺，被部下死死抱住。解放軍戰(zhàn)士沖進來的時候，陳長捷背著手站在指揮部里，梗著脖子說：“我是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被俘后，陳長捷被押到了北平，后來又轉(zhuǎn)到了功德林。他在報紙上看到傅作義和平起義的消息時，正在吃飯，手里的碗“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蹲在地上，半天沒起來，嘴里反復(fù)念叨著：“他騙了我，他居然騙了我……”

在功德林的日子里，陳長捷變了很多。以前他愛說愛笑，現(xiàn)在卻沉默寡言，每天除了勞動，就是躲在角落里看書。管教給他送來了不少書，他都認(rèn)真讀，還做了筆記。

1956年，戰(zhàn)犯管理所組織他們?nèi)⒂^武漢長江大橋，當(dāng)看到大橋橫跨長江，工人們在橋上忙碌的時候，陳長捷忍不住哭了，他對身邊的人說：“咱們中國人也能建這么大的橋，不容易啊。”

可他心里的那道坎，始終過不去。有人勸他，傅作義也是為了大局，為了老百姓，他聽了就發(fā)脾氣：“大局？老百姓？那我呢？我手下的六萬弟兄呢？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傅作義其實一直沒忘了陳長捷。他知道陳長捷心里有氣，也知道自己對不起他。新中國成立后，他當(dāng)了水利部部長，每次開會路過功德林，都想進去看看陳長捷，可又怕陳長捷不愿意見他，一直沒敢來。直到1957年，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鼓起勇氣，拎著東西來了。

可沒想到，一見面，傅作義還沒來得及說話，陳長捷就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梗著脖子喊：“你別過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天，傅作義在牢房門口站了很久，最后把布包遞給管教，說：“麻煩你把這些東西交給陳長捷，告訴他，我會再來看他的?！?/strong>說完，他轉(zhuǎn)身走了，背影顯得格外孤單。

陳長捷看著傅作義的背影，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他其實也知道，傅作義當(dāng)年的選擇，或許是對的，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氣。他把傅作義送來的書和藥扔在桌子上，看都不看，可過了幾天，又忍不住拿起來翻了翻。

1959年12月，第一批特赦戰(zhàn)犯的名單下來了，陳長捷的名字在上面。當(dāng)管教念到他的名字時，陳長捷愣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出功德林大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看天，覺得陽光有點刺眼。

傅作義早就給陳長捷安排好了住處，在上海的一個老胡同里，還托人給他找了份在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的工作，讓他整理過去的戰(zhàn)爭史料。陳長捷到了上海，住進了傅作義安排的房子，卻一直沒跟傅作義聯(lián)系。

1961年夏天，傅作義到上海出差，特意去看陳長捷。

這次，陳長捷沒趕他走，而是請他進了屋，倒了杯茶。兩人坐在沙發(fā)上，半天沒說話，最后還是傅作義先開了口：“介山，當(dāng)年的事，我對不起你?！标愰L捷端著茶杯，手有點抖，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宜生哥，都過去了，不說了?！?/p>

那天，兩人聊了很久，從保定軍校聊到綏遠抗戰(zhàn)，聊到當(dāng)年一起吃過的苦，一起打過的仗。聊到最后，傅作義說：“介山，咱們還是兄弟。”陳長捷點了點頭，沒說話，可眼里的淚水，卻再也忍不住了。

從那以后，兩人偶爾會通電話，曾經(jīng)的芥蒂，也就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