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2月7日夜里,’張司令,明天政府成立,可南寧街上連像樣的路燈都沒有啊。’警衛(wèi)員小李壓低嗓門嘀咕。”一句再尋常不過的抱怨,在張云逸耳里卻成了最直接的提醒——建設(shè),從腳下這塊偏僻土地開始。
1949年春,中共中央七屆二中全會剛結(jié)束,毛澤東便向張云逸征詢意見:廣西怎么辦?彼時的廣西,鐵路斷、匪患重、語言多,很多人避之不及。張云逸卻想起自己當(dāng)年在百色、龍州走過的山路,答得干脆:“去!”
5月,他離開陜北南下,途中趕到武漢參加新政權(quán)籌建會議,又緊接著隨同出席人民英雄紀(jì)念碑奠基儀式。10月1日,新中國成立,他站在天安門城樓偏東的位置,看見大典莊嚴,也看見自己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廣西任務(wù)。
南寧當(dāng)時只有十一萬人,稀稀落落幾條石板路,行走時揚塵迷眼,夜幕降臨更顯蕭瑟。張云逸抵達第三天,就把原黃旭初舊居擠成了臨時指揮部:客廳掛地圖,臥室堆公文,誰進門都得繞過一箱箱檔案才落座。
難題抬頭先是干部。廣西本地懂方言、懂山情的人太少,他直接給四野、二野發(fā)電報,要求調(diào)回分散在各軍的紅七軍老兵和廣西籍政工干部;同時還把原先抗大八分校、華東軍政大學(xué)的辦學(xué)經(jīng)驗照搬到桂林,創(chuàng)辦廣西人民革命大學(xué)。三年下來,一萬六千名新干部遍布山村與口岸。
動手之前得先安靜后方。1950年初,大小瑤山、十萬大山里仍有五萬余匪眾盤踞。張云逸研究地圖到深夜,圈出九個重點區(qū),集中四個師逐點拔釘,再輔之民族政策:組織苗、瑤、壯青年當(dāng)翻譯、當(dāng)向?qū)?。配合部隊的,還有宣講隊帶著木魚和鑼鼓進寨開夜談。半年后,廣西日報頭版發(fā)短訊:頑匪主力被清,群眾自發(fā)收繳槍支六千余支。這波操作打消了各族群眾對新政權(quán)的疑慮。
槍聲漸息,鐵路施工的轟鳴接棒。柳州到南寧的柳邕鐵路,四百二十公里要跨七十余座橋、百余涵洞,預(yù)算、炸藥、技術(shù)缺一樣都不行。中央沒錢?那就眾籌:省里撥木料,各縣攤鋼軌,民工自帶鋤頭。有人笑他“挖溝也想通天”,可開工不到五個月,第一列貨車就載著糧食駛?cè)肽蠈帠|郊。張云逸拍車皮時說:“鐵路響一響,腰包鼓一鼓?!?/p>
交通的下一顆棋子是海口。廣西被群山鎖在內(nèi)陸,貨要從粵港澳轉(zhuǎn)關(guān),費時又費錢。張云逸盯上了欽州、廉州一線的長海岸。1951年初,他飛廣州找葉劍英,端起茶直接表態(tài):“廣西沒港口像牛沒鼻孔,葉帥,借我一條‘出海道’?!比~劍英朗聲答:“欽廉歸你,彼此都方便。”兩人當(dāng)場敲定方案:欽廉專區(qū)劃歸廣西,廣湛鐵路走欽州,戰(zhàn)略防御也更完整。華南分局隨后上報中南局批準(zhǔn),廣西自此從內(nèi)陸省份升級為沿海省份,獲得一千六百公里海岸線。
省會之爭更是刀尖舞蹈。桂林有文化底蘊,柳州有工業(yè)基礎(chǔ),各方大員幾乎一邊倒反對南寧——太偏、太窮、太荒。張云逸將反對意見匯總呈報中央,毛澤東回電只有十六個字:“南寧背山面海,進退有據(jù),可定省會。”有了定音鼓,他當(dāng)即拍板。南寧由此成為廣西政治、經(jīng)濟中樞,今日“綠城”雛形就此奠基。
金融同樣亂得像一鍋粥,民間還有銀元、法幣、軍票并行。張云逸下令“貨幣只認人民幣”,并把沒收的舊紙幣換成債券投資修路、修水庫。半年后,物價折騰不起波瀾,廣東商販開始用船把醬油和絲綢大批運進南寧,換走大批木材、茶油。
連續(xù)幾年夜以繼日的操勞,1952年春,他突然在會議上站立不穩(wěn),被醫(yī)生診斷為嚴重心肌勞損。4月3日,毛澤東親筆寫信勸他休養(yǎng)半年。張云逸撫信良久,對夫人韓碧說:“病要治,但廣西的車已發(fā)動,不能掉頭。”他把手頭急務(wù)交給李明瑞、韋國清等人,隨后赴蘇聯(lián)療養(yǎng),卻仍隔周寫信關(guān)注柳邕延伸線和欽州港碼頭進度。
1955年授銜典禮上,周恩來遞來大將軍銜,張云逸遲疑:“是否換年輕人?”周總理笑答:“廣西還等著你這個‘老司令’指點迷津。”授銜后,他雖轉(zhuǎn)到中央任職,卻每隔一兩年回八桂,催推進度、看舊部隊。吳圩機場開工阻力大,他拄著拐杖跑到現(xiàn)場“拉家?!保煺劤烧鞯?;廣西大學(xué)因經(jīng)費中斷,他自掏稿費補缺口。
1960年代,柳邕線已向北連云貴,向南接防城港,欽州港也開始外貿(mào)試航。越南客商用木船換走糖、茶,帶來橡膠、胡椒,南寧街頭第一次出現(xiàn)“咖啡”的招牌。老北風(fēng)仍舊冷,廣西氣色卻暖了起來。
1974年11月19日,張云逸在北京溘然長逝。病重那段時間,他讓秘書把廣西地圖貼在病房墻上,盯著南寧到北海的紅線自言自語:“這條線,我畫下的?!彪S后閉目,仿佛聽見遠方火車汽笛與海浪聲交織。八桂山水至此再沒忘記這位老兵——從偏遠內(nèi)陸到沿海通衢,他用一枚釘子、一條鐵路、一座港口,徹底改變了廣西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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