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爹媽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面對23歲啃老的兒子,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為了給他掙出一個未來,我和老婆子咬牙去了工地:“我就是去搬磚,也要給他掙出娶媳婦的錢!”
三年后,當我們拖著一身疲憊推開家門,眼前的一幕,卻讓我們瞬間呆立在原地。
01
2015年的夏天,熱得像個巨大的桑拿房。
老舊的居民樓里,空氣黏糊糊的,風扇吹出來的風都是熱的。
劉德福光著膀子,坐在小馬扎上,就著一盤咸菜,喝著二兩散裝白酒。
汗珠子順著他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往下淌,和他脖子上的汗?jié)n融為一體。
老婆趙惠蘭在廚房里忙活著,抽油煙機發(fā)出轟隆隆的巨響,也蓋不住她那一聲聲的嘆息。
這個家,五十平米不到,住了快三十年了,墻皮都泛著黃。
可最讓老兩口憋悶的,不是這夏天的暑熱,也不是這狹小的空間。
是那扇緊閉的房門。
門里,是他們23歲的兒子,劉偉。
劉偉曾經(jīng)是老劉家最大的驕傲。
這孩子從小就聰明,腦子活,讀書是塊好料。
從小學到高中,獎狀貼滿了半面墻,是街坊鄰居嘴里“別人家的孩子”。
劉德福在紡織廠上班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聽同事們羨慕地問:“老劉,你家那小子,將來肯定是個清華北大的料吧?”
每到這時候,劉德福就會嘿嘿一笑,嘴上說著“哪有那么容易”,心里的那點虛榮卻能讓他多喝二兩酒。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守著個半死不活的工廠,一眼能望到退休。
但兒子不一樣。
兒子是他們家飛出這片老舊小區(qū)的希望。
可誰能想到,這希望,在五年前的高考考場上,摔了個粉碎。
那天,劉偉從考場出來,臉色煞白,一句話不說。
后來成績出來,離他平時模擬考的分數(shù),差了整整一百多分。
別說清華北大了,連個像樣的一本都沒考上。
從那天起,劉偉就像變了個人。
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跟人說話,也不出門。
勉強去讀了個三本大學,四年下來,畢業(yè)證是拿到了,人也徹底廢了。
畢業(yè)一年多,工作換了三四個,沒一個干超過一個月的。
不是嫌領(lǐng)導太兇,就是嫌同事不好處,要么就是覺得工資太低,沒意思。
到最后,他索性不出門了,天天待在房間里,對著電腦,也不知道在搗鼓些什么。
吃飯要他媽三請四請才出來,吃完碗一推,又回了房間。
整個人,像是被抽了主心骨,蔫了。
劉德福和他吵過,罵過,甚至想動手。
可看著兒子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他又下不去手。
那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是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
他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就成了現(xiàn)在這副“啃老”的模樣。
02
日子就在這種壓抑和爭吵中,一天天過去。
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一個媒人身上。
那天下午,街坊王大嬸扭著腰,領(lǐng)著一個陌生女人進了劉家的門。
“惠蘭姐,在家呢?”王大嬸人未到,聲先到。
趙惠蘭趕緊迎出去,“哎喲,是王大嬸啊,快請進。”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張姐,咱們這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金牌媒人。”王大嬸一臉神秘地說。
趙惠蘭心里一動,趕緊又是端茶又是遞煙。
張媒人喝了口茶,眼睛在屋里掃了一圈,開門見山:“姐,你家兒子的事,我聽王大嬸說了。我手里正好有個姑娘,人品相貌都沒得說,在超市當收銀員,就是……”
她故意拖長了音。
“就是什么?”趙惠蘭緊張地問。
“就是人家姑娘家里提了點要求?!睆埫饺寺朴频卣f,“彩禮嘛,不多,八萬八,圖個吉利。另外,婚房得有,哪怕是在縣城邊上,買套小的也行?!?/p>
“八萬八?還要買房?”趙惠蘭倒吸一口涼氣。
劉德福在里屋聽到,也走了出來,臉色很難看。
他們夫妻倆一個月工資加起來不到四千塊,廠里效益還不好,時有時無的,這么多年就攢下不到五萬塊錢,還是準備養(yǎng)老的。
這彩禮和房子,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哎喲,現(xiàn)在行情就是這樣嘛?!睆埫饺似擦似沧?,“再說了,也得看看你家兒子的條件啊。我可聽說,小偉現(xiàn)在還沒個正經(jīng)工作,天天在家待著?”
這話像一根針,狠狠扎在了劉德福和趙惠蘭的心上。
“我們小偉那是……那是暫時沒找到合適的。”趙惠蘭勉強辯解道。
“行了姐,咱倆也別繞彎子了?!睆埫饺税巡璞郎弦环?,“我就直說了吧。你們這條件,說實話,想找個好姑娘,難!這姑娘肯見一面,都是看在王大嬸的面子上。你們要是真有心,就趕緊湊錢,要是沒心,那我也就不白跑這一趟了?!?/p>
送走媒人,家里的空氣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都怪你!都怪你把他慣成了這樣!”劉德福指著趙惠蘭罵道。
“你怨我?你當?shù)母墒裁慈チ??除了喝酒你還會干啥!”趙惠蘭也哭喊起來。
兩個人吵得天翻地覆。
就在這時,劉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吵什么?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他不耐煩的聲音從門縫里傳出來。
劉德福的火“噌”地一下就頂?shù)搅四X門。
他沖到房門前,但沒推門,只是隔著門吼道:“睡覺?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你還有臉睡覺?你爹媽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我丟你們什么臉了?”劉偉的聲音也提高了八度,“我這樣還不是被你們逼的?從小到大,考第一,考第一!考砸一次,我就成了廢物了?!”
“你……”劉德福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扇門,“砰”的一聲,又關(guān)上了。
那天晚上,劉德福一夜沒睡。
他抽了整整一包煙,天快亮的時候,他把趙惠蘭推醒。
“惠蘭,我想好了?!彼曇羯硢〉卣f,“我們不能再這么下去了?!?/p>
“那能怎么辦?”趙惠蘭抹著眼淚。
“我去找我表哥,跟他去外地的工地上干活。聽說那里掙錢多,雖然累,但一年下來,能攢下不少?!?/p>
“你瘋了!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身子骨哪受得了!”趙惠蘭驚叫起來。
“受不了也得受!”劉德福的語氣異常堅定,“我就是去搬磚,去扛水泥,也要把小偉娶媳婦的錢給掙出來!我們把他生下來,就得對他負責到底!”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你就在家看著他!”
“不!我跟你一起去!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掙錢也快!把他一個人扔家里,我也不放心!”
老兩口就這么決定了。
他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把兒子從那間屋子里“拔”出來,讓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們天真地以為,只要把錢準備好,兒子的人生就能重啟。
03
三天后,劉德福和趙惠蘭收拾了兩個破舊的蛇皮袋子,踏上了去南方的火車。
臨走前,趙惠蘭把家里僅有的三千塊錢,留了兩千在桌子上。
她隔著門對劉偉說:“兒子,我和你爸出去打工了,錢在桌上,你省著點花,別老是叫外賣,自己學著做點飯?!?/p>
門里,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火車開了兩天一夜。
下車后,表哥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
這里到處是高聳的塔吊和正在施工的樓房,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混凝土的味道。
他們的工作,就是在四十多度的酷暑下,搬磚,和水泥,扛鋼筋。
第一天下來,劉德福的腰就直不起來了,趙惠蘭的手上,磨出了好幾個血泡。
晚上回到工棚,那是個用鐵皮搭起來的臨時住所,十幾個人擠在一間屋里,汗臭味和腳臭味熏得人頭疼。
趙惠蘭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德福,這日子……可怎么熬啊?!?/p>
劉德福咬著牙,沒說話,只是把她粗糙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他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為了兒子,再苦再累,也得撐下去。
他們就像兩臺上了年紀的機器,開始在這個巨大的工地上,日復一日地運轉(zhuǎn)起來。
早上五點起,晚上七八點才收工。
工頭是個嗓門奇大的漢子,叫老李,對手下的工人很苛刻,但對劉德福夫妻倆,還算照顧。
“我說老劉,你們這把年紀了,怎么還來干這個?”老李有一次遞給劉德福一根煙。
劉德福抽著煙,看著遠處城市的萬家燈火,嘆了口氣:“為了孩子?!?/p>
“嗨,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事。”老李也感慨道。
老兩口省吃儉用到了極點。
工地的伙食,油水很大,但他們總是舍不得吃肉,把好菜留到一邊。
趙惠蘭會偷偷把肉攢起來,周末的時候,去工地的廚房借個鍋,燉得爛爛的,讓劉德福補補身子。
每個月發(fā)工資的日子,是他們最開心的時候。
扣掉最基本的生活費,他們會把剩下的錢,一分不差地存進一張新的銀行卡里。
看著存折上的數(shù)字一點點變多,他們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他們也給家里打過幾次電話。
每次都是趙惠蘭打。
“兒子,錢夠不夠用啊?”
“嗯?!?/p>
“最近……有沒有出去找找工作啊?”
“……”電話那頭是沉默。
“那你……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p>
“知道了?!?/p>
然后,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趙惠蘭每次打完電話,都會偷偷地哭一場。
她覺得兒子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三年。
三年的風吹日曬,把劉德福的背壓得更彎了,把趙惠蘭的頭發(fā)染得花白。
他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但那張存著他們血汗的銀行卡里,數(shù)字也終于達到了一個讓他們覺得心安的程度。
二十萬。
整整二十萬。
“惠蘭,夠了,咱們回家吧。”劉德福數(shù)著存折上的零,聲音都有些顫抖。
“嗯,回家?!壁w惠蘭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
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
終于可以把兒子從那個殼里拉出來,給他一個家了。
04
回家的火車,似乎比來時開得更快。
老兩口一路上幾乎沒怎么說話,但眼神里都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他們在心里盤算著,回去之后,就立刻再去找那個張媒人,這次,他們的腰桿能挺直了。
先拿十萬塊當彩禮,剩下的十萬,付個首付,在縣城邊上買套小兩居。
兒子有了家,有了媳婦,說不定心就定了,人也就上進了。
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火車到站,他們沒有片刻停留,直接坐上了回縣城的中巴車。
三年沒回來,縣城的變化不算太大,但他們看著街邊熟悉的店鋪,心里還是覺得無比親切。
他們沒舍得打車,背著比來時更破舊的蛇皮袋子,坐著公交車,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小區(qū)。
小區(qū)還是老樣子,只是墻壁顯得更加斑駁了。
他們看到了幾個老鄰居,對方看到他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哎喲,老劉,惠蘭嫂子,你們可算回來了!”
“你們這幾年跑哪兒發(fā)財去了?人都熬成這樣了?!?/p>
劉德福只是憨厚地笑著,說:“出去打了幾年工?!?/p>
他不想多說,只想快點回家,看看那個讓他牽掛了三年的兒子。
終于,他們站在了自家那扇熟悉的門前。
門上的紅色油漆已經(jīng)斑駁脫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木頭。
門縫里,塞著幾張水電費的催繳單,已經(jīng)發(fā)黃變脆。
劉德福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咚,咚,咚?!?/p>
屋里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小偉?爸媽回來了!開門?。 壁w惠蘭也跟著喊了起來,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依然是一片死寂。
安靜得可怕,仿佛里面根本沒有人住。
“這孩子,跑哪兒去了?”趙惠蘭有點慌了,開始用力地拍打著房門。
劉德福的眉頭緊緊地鎖著,他掏出鑰匙,插進了鎖孔。
鑰匙轉(zhuǎn)動,發(fā)出一聲干澀的“咔噠”聲。
他輕輕一推,門開了一道縫。
一股奇怪的味道,從門縫里飄了出來。
那不是食物腐爛的餿味,也不是長期不通風的霉味。
而是一種混合著松香、塑料和某種金屬被加熱后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帶著點刺鼻的工業(yè)味道。
劉德福的心,徹底懸了起來。
“小偉?”他試探著又喊了一聲,聲音已經(jīng)有些變調(diào)。
屋里沒有任何回應(yīng),一片死寂。
趙惠蘭嚇得臉都白了,緊緊抓住了劉德福的胳膊。
劉德福深吸一口氣,他不再猶豫,猛地用力,將門徹底推開。
“吱呀——”
老舊的房門發(fā)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
屋里的景象,緩緩地,完整地,呈現(xiàn)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劉德福和趙惠蘭,像兩尊被風化了的石像,瞬間呆立在原地。
他們張著嘴,瞪大了眼睛,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