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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冷鎮(zhèn)》出版50周年,斯蒂芬·金的兒子闡述了這部恐怖小說嚇人的原因。
如今沒人會這么做了。
那是1979年。我7歲。《撒冷鎮(zhèn)》(Salem’s Lot)在電視上播出了。
我父親的小說已被改編成40多部電影以及大量電視劇、迷你劇和電視電影,但在1979年,還沒有人能想象出“斯蒂芬·金電影宇宙”這東西。此前只有一部基于他首部小說《魔女嘉莉》(Carrie)的電影,那是布萊恩·德·帕爾瑪(Brian De Palma)的一部轟動之作。毫無疑問,我的父母看到我父親的作品再次被搬上屏幕都激動不已,欣喜若狂。在這十年之初,我母親還在鄧肯甜甜圈店(Dunkin’ Donuts)站柜臺,抵擋著毛手毛腳的顧客,而我父親則在一家工業(yè)洗衣房上夜班,揮汗如雨。眾所周知,他們買的第一輛車,在開回家的第二天啟動時就燃起了大火。這一切一定讓人有點難以置信:不僅僅是成功的書籍和令人眼花繚亂的收入,還有電影明星們在我父親作品改編的影視作品中穿梭忙碌。
在那個只有三家電視網(wǎng)的時代,有理由相信會有數(shù)百萬人觀看這部?。ㄎ覠o法查到實際的收視數(shù)據(jù),但保守估計觀眾人數(shù)約為2500萬)。我的父母怎么能不激動呢?他們怎么能不想和全家人分享這份激動呢?包括孩子們!
別責(zé)怪他們。那是70年代。那時我們也不系安全帶,我父親有時還會在方向盤后喝完一瓶啤酒,然后把空瓶扔出敞開的車窗。過去是一個比最陌生的國度還要陌生的地方。
所以,我和他們一起熬夜看了《撒冷鎮(zhèn)》,之后基本上直到1980年夏天某個時候我才能再次更好地入睡。
是那個孩子。是那個可怕的漂浮的孩子。我知道不止我一個人這樣——那個漂浮的孩子帶來的恐懼幾乎是一代人的陰影。
一個大約10歲、受到創(chuàng)傷的男孩丹尼·格利克(Danny Glick)在午夜醒來。他今天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很多:他的弟弟拉爾菲·格利克(Ralphie Glick)在鎮(zhèn)上的樹林里失蹤了,不是迷路了就是被綁架了。丹尼很困惑,半睡半醒,他望向窗戶,在那里,如夢似幻的慢鏡頭中,拉爾菲從翻騰的霧氣中飄出來,懸浮在玻璃窗外。他看起來像是在液態(tài)的黑暗中游泳,他的眼睛是可怕、過于明亮的汞銀色。然后他開始抓撓玻璃。他像貓一樣抓撓著想進來。咧著嘴笑,帶著一種愚蠢、饑餓的瘋狂,張大的嘴巴露出野獸般的尖牙。
我知道我沒有尖叫。有些恐懼會把你推過能尖叫的境地,推到一個你幾乎無法呼吸的地方。我不認為我的父母意識到恐懼像一根銀針一樣刺穿了我,把我釘在沙發(fā)上——我被恐懼刺穿了。我知道拉爾菲·格利克那晚會在我自己的窗外等著我,而我是對的。他那晚就在那里,之后每晚都在,直到第二年我的父母帶我去看《星球大戰(zhàn):帝國反擊戰(zhàn)》(The Empire Strikes Back),我才終于能夠逃離“小鎮(zhèn)”,前往蘭多·卡瑞辛(Lando Calrissian)的云城(Cloud City)那更安全的環(huán)境。我從不害怕達斯·維達(Darth Vader)。如果拉爾菲·格利克敲他的窗戶,維達恐怕只會吮吸著拇指哭著找媽媽。
即使現(xiàn)在,我父親有時仍然會抱怨我小時候哄我睡覺有多難。如果他想找個人責(zé)怪,他或許該問問自己,為什么就不能寫一本關(guān)于會說話的兔子的溫馨小書呢。(實際上我差不多在同一年齡看了《沃特希普荒原》(Watership Down),那也沒讓我安心多少。)
那時,我們住在緬因州的布里奇頓。我父親時不時會帶我去散步,我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我們散步會經(jīng)過一個廢棄的小教堂,彩色玻璃窗里面釘著木板。油漆剝落,通向前門的臺階腐爛穿洞;烏鴉從屋檐上對著路人呱呱大叫。經(jīng)過時,我會把父親的手握得更緊一些。
2004年,《撒冷鎮(zhèn)》重返電視屏幕,那是一部備受推崇的重制版,擁有全明星陣容,包括羅伯·洛(Rob Lowe)、安德烈·布勞格(Andre Braugher)、唐納德·薩瑟蘭(Donald Sutherland)和詹姆斯·克倫威爾(James Cromwell)。后來它又被改編成電影,即加里·多伯曼(Gary Dauberman)于2024年推出的充滿活力、忠實原著且極度恐怖的幻想作品。(1979年原版迷你劇還有一部劇場版續(xù)集《重返撒冷鎮(zhèn)》(Return to Salem’s Lot)。我父親對那部的建議是:“別看?!保?/p>
所有這些都引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是什么激勵電影界人士一次又一次地往這東西上投這么多錢?
答案是一部具有內(nèi)斂力量、文風(fēng)清晰、精準(zhǔn)、不炫技的小說——一場對無盡噩夢的毫不畏縮的深入探索。在其對垂死緬因小鎮(zhèn)廣闊而細致入微的描繪中,它有著桑頓·懷爾德(Thornton Wilder)《我們的小鎮(zhèn)》(Our Town)般的廣度和理解力。其深層結(jié)構(gòu)基于布拉姆·斯托克(Bram Stoker)《德古拉》(Dracula)的架構(gòu),年長的教師馬特·伯克(Matt Burke)對應(yīng)范海辛(Van Helsing),蘇珊·諾頓(Susan Norton)對應(yīng)米娜(Mina),吉米·科迪(Jimmy Cody)對應(yīng)西沃德醫(yī)生(Dr. Seward),而本·米爾斯(Ben Mears)則是一個更堅強、更沉穩(wěn)、更有學(xué)識的哈克(Harker)。在小說的后期,“小鎮(zhèn)”的吸血鬼之王巴洛(Barlow)甚至像斯托克小說最后三分之一處德古拉所做的那樣,寫了一封嘲弄的信給他的追捕者們。而且,與斯托克故事中的伯爵一樣,巴洛大部分時間都處于幕后,從最黑暗的陰影中發(fā)動襲擊。在這方面,《撒冷鎮(zhèn)》也讓人想起1975年另一部最恐怖的作品,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的《大白鯊》,它通過隱晦的留白而直接呈現(xiàn)鯊魚來更好地給予觀眾驚嚇。
這本書或許最受約翰·D·麥克唐納(John D. MacDonald)的影響,這位驚悚小說作家是我父親一直最為欽佩的。在《撒冷鎮(zhèn)》——這僅是我父親第二部出版的小說——中,人們感覺作者還沒有完全找到自己獨特、成熟的聲音。這要等到下一本書《閃靈》(The Shining)時才完全實現(xiàn)。在《撒冷鎮(zhèn)》(以及另外兩部早期作品《道路施工》(Roadwork)和已絕版的《怒火》(Rage))中,他確定的基調(diào)呼應(yīng)了麥克唐納的敏感性和對斯多葛主義(或者說門廊學(xué)派)的喜愛。金的角色,像約翰·D的角色一樣,不滿足于簡單地呈現(xiàn)鬼怪。他們想要理解:彼此,自己,過去,他們所處的困境,邪惡的本質(zhì)。他們的好奇心還不止于此——這本書充滿了對時代本質(zhì)、20世紀(jì)末美國的危險以及關(guān)于新時代女性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隨性思索。主角們的思索則映射了我父親自己的思索。當(dāng)這本書在1975年問世時,懸疑小說仍然被允許偶爾繞個道,去探索作者關(guān)注的任何問題:政治的、浪漫的、性的、環(huán)境的、神學(xué)的。在2025年的今天,我們知道停下來思考任何事情是多么不健康,出版商們也抵制讓任何思想潛入娛樂作品。書價更貴,提供的內(nèi)容卻比以往更少,有哪個詞可以形容這個嗎?這恐怕不是縮水式的通脹(shrinkflation),而是思想層面的通貨膨脹(think-flation)。
這種表達創(chuàng)造了一種與情節(jié)節(jié)奏完美同步的敘事。小說的最后一部分交替呈現(xiàn)耶路撒冷鎮(zhèn)入夜后的恐怖和白天時的釋然——在白天,那幾個痛苦短暫的幾小時里,人們可以盤點情況、制定新計劃和準(zhǔn)備防御。同樣,文本也在令人痛苦的、直白的危險描繪和代表某種內(nèi)心白晝的更具沉思性的段落之間來回切換。語言與行動相匹配,兩者完美協(xié)同,如同錘子和木樁。
斯蒂芬·金與本文作者Joe Hill
在其首次出版五十年后(Doubleday當(dāng)時僅印刷了2萬冊精裝本,也許是基于《魔女嘉莉》多少有點僥幸獲得市場歡迎的看法),我認為我說《撒冷鎮(zhèn)》是有史以來最具影響力的四個吸血鬼故事之一并非為我老爸吹噓:只有《德古拉》、安妮·賴斯(Anne Rice)的《夜訪吸血鬼》(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和(抱歉,黑子們)斯蒂芬妮·梅耶(Stephenie Meyer)的《暮光之城》(Twilight)將其牙齒如此深入地咬入了大眾的想象力之中。工藝技巧可能與其直接的成功有很大關(guān)系:顯然有對懷爾德、斯托克和麥克唐納等風(fēng)格的融合;對70年代中期緬因小鎮(zhèn)的精確再現(xiàn);對龐大角色陣容的巧妙處理;情節(jié)本身的堅實骨架(雖然我討厭用這個詞——我父親常說他不信任情節(jié),只信任故事,確實我也認為它們不是一回事)。然而所有這些——所有我們已經(jīng)考慮到的——并不能完全解釋為什么《撒冷鎮(zhèn)》能持續(xù)暢銷,不能告訴我們?yōu)槭裁慈藗內(nèi)栽陂喿x它。
我有自己的看法。僅供參考——一個人的想法,并不比任何人更有權(quán)威。我認為具有真正持久力的恐怖故事能持續(xù)流傳的原因,與某些童年奇幻故事能保持其永恒受歡迎度的原因完全相同。《獅子、女巫和魔衣櫥》(The Lion, the Witch and the Wardrobe)在每一代人中都能找到新讀者,其理由與《撒冷鎮(zhèn)》不斷吸引新讀者的理由完全相同?!堕W靈》中的全景酒店(The Overlook Hotel)和綠野仙蹤里的奧茲國(Land of Oz)在表面之下可能有著比你想象的更多的共同點。
人們相信——愿意相信——一個道德宇宙的存在,一個確認人類靈魂存在的宇宙,靈魂是無價之寶,可以贏得也可以失去。如果這個崇高的道德宇宙在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我認為它存在,理查德·道金斯顯然認為它不存在,你可以形成自己的結(jié)論),那么我們就會在虛構(gòu)作品中尋找它。我們不想逃離“撒冷鎮(zhèn)”。我們想住在那里。邪惡會降臨到每個人的生命中;如果它能以(非)人的形態(tài)出現(xiàn),能被拖出棺材,暴露在陽光下,在尖叫和火焰中死去,那該是多么令人寬慰。艾滋病、嬰兒猝死綜合癥、污染、全球變暖、毒癮:作為人類,就意味著發(fā)現(xiàn)自己面臨著巨大、可怕、缺乏形態(tài)的力量,無法以任何字面意義、赤手空拳、木樁對心臟的方式與之戰(zhàn)斗。這不能滿足我們。有邪惡、殘忍,沒關(guān)系。我們只希望它有個具體的形態(tài)。如果我們身處這場戰(zhàn)斗,我們想知道外面有一個敵人——不僅僅是壞運氣和殘酷的、非個人化的歷史力量。不過,更重要的是:一旦你給邪惡一張臉和尖牙,一旦你賦予它能動性,就有可能想象出一種與之對抗的力量,一道可以驅(qū)散陰影的光。
在小說最重要的段落中,唐納德·卡拉漢神父發(fā)現(xiàn)自己與尖牙惡魔面對面,并舉起十字架將他擋開:“十字架仿佛顫動著被束縛的火焰,其力量涌上他的前臂,直到肌肉繃緊顫抖。”卡拉漢信仰的圖騰連接到某種粗糲、巨大的力量,這力量比猶太-基督教信仰的最早文獻還要古老:一種壓倒性的、基本的正義,遠勝于巴洛那貪婪的、基本的邪惡??梢哉f,如果卡拉漢對自己的信仰有更多的信心,他可能當(dāng)時就擊敗了吸血鬼。但他誤將十字架當(dāng)作了力量,這有點像是把避雷針和閃電混淆了,很快巴洛就制服了他。在故事后期,本·米爾斯將獨自面對一個吸血鬼,并用兩根用醫(yī)用膠帶做成十字形的壓舌板擊退了它。他將信任完全寄托于符號背后那永恒、無限的力量上,結(jié)果就好了一些。
外在裝飾是基督教的,但在此起作用的力量并不能如此整齊地放入任何一種信仰體系的鞋盒里。在耶路撒冷鎮(zhèn)的一個秋天,兩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就像一股冰冷的冷鋒直沖入一股高壓暖鋒,產(chǎn)生了一場災(zāi)難性的風(fēng)暴。軍隊集結(jié)起來為一方或另一方服務(wù)(就像在納尼亞為阿斯蘭或白女巫而戰(zhàn)的軍團一樣)?;I碼不能再高了:幾百個人類的靈魂,這完全可以代表整個世界的縮影。這個故事再成人不過了,但其引擎蓋下的動力卻源自最古老的童話——我們小時候?qū)W習(xí)并終生攜帶在心中的故事,那些塑造了我們對現(xiàn)實世界之下隱藏世界的信念的敘事,那個我們都被召喚去戰(zhàn)斗的道德棋盤(這里不會有出于道德層面拒服兵役者)。
我偶爾會想到那個愚鈍阿姨們?nèi)绱讼矏鄣目膳玛愒~濫調(diào):“一切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原因?!碑?dāng)然,試試對那個因腦瘤失去18個月大孩子的人說這句話,看看效果如何。然而,這條一點也不真實的可憎古老格言,離我們懷疑可能成真的東西只有半步之遙:也許并非一切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原因,但也許一切都有意義。宇宙充滿了意義。生命也是如此,無論多么短暫。
你的血液因目的而奔騰。不然吸血鬼為什么覺得它如此甜美呢?
那么,你看過《撒冷鎮(zhèn)》嗎?歡迎在評論區(qū)和我們分享你的閱讀感受。
作者:Joe Hill
編譯:阿洛
來源:紐約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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