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30日凌晨，朝鮮北部的大同江岸霧氣正濃。江潮端著剛繳獲的卡賓槍，半開玩笑地對參謀說了句：“這槍打著順手，要是全師都換上這樣的家伙，還怕什么？”這句隨口而出的感嘆，沒有人料到很快便成真——而且在十四個小時、140里的奔襲里，被演示得淋漓盡致。

時間往前推兩個月，仁川登陸讓整個半島局勢驟變，朝鮮人民軍節(jié)節(jié)后退。志愿軍第一批跨過鴨綠江時，38軍原本被寄望“打頭陣”。然而第一次戰(zhàn)役熙川一役，由于錯誤情報和難民阻滯，戰(zhàn)機溜走，美軍黑人團根本不存在，梁興初只得把悔恨咽回肚子。彭德懷的怒火差點讓38軍換帥，多位老首長的求情才為這支井岡山出身的勁旅贏來“戴罪立功”的最后機會。

第二次戰(zhàn)役序幕拉開。德川任務(wù)到手，梁興初給指揮所留下一句硬話：“再丟人，提頭來見?！毕惹碴犔崆罢宋淞陿?，堵死南朝鮮軍撤退的唯一大路。德川之敵被一網(wǎng)打盡，38軍把失去的臉面搶了回來。德川戰(zhàn)場也留下了另一份“戰(zhàn)利品”——山谷里一排排卡車，車廂里塞滿了美式武器、彈藥、食品和被子，整整幾十輛，連車鑰匙都插在點火器上，仿佛專門等人來取。

戰(zhàn)斗剛結(jié)束，志司新的電報就催來：“113師即刻向三所里急進?！焙笄趨s在幾十公里外。放在平時，這根本是“沒油的車要跑長途”。江潮看著狼藉的戰(zhàn)場靈機一動：自己補給自己！深夜，搜尋小隊摸回德川，士兵們像趕集似的扛槍抱箱，回到山坳里時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三八大蓋、蘇制輕機槍被干脆丟進溝里，取而代之的是M1、M2卡賓槍、勃朗寧機槍，甚至連野戰(zhàn)電話、醫(yī)用急救包都有。遺憾的是，重炮嫌太笨重，不得不留在原地。就這樣，113師用敵人的武器重新武裝了自己，成了一支名副其實的“美械師”。

美械雖好，行軍照樣苦。三所里在山區(qū)深處，想按十四小時的時限趕到，就得翻山越嶺，一口氣140里。那一夜，志愿軍在月色下輕裝前進，士兵們把罐頭綁在腰間，子彈塞滿彈匣，在碎石坡上滑行的聲音像風刮枯葉。非戰(zhàn)斗減員不斷，崴腳、凍傷、掉隊，在急行軍面前都只是數(shù)字。江潮反復叮囑：“記住目的地——三所里，別惦記腳下的痛。”

拂曉時分，還差十五里。天一亮，美軍飛機就會像鷹盯兔子。38軍指揮部臨時下令：卸偽裝，充當潰逃的南朝鮮軍。這個主意有些冒險，但沒有第二種選擇。于是113師抹去帽徽、散亂編隊，大搖大擺沿公路前出。天空中出現(xiàn)的P-51偵察機繞了兩圈，回去報告：“友軍部隊流向三所里。”誤判就此種下禍根。

113師入城立即挖掩體、架機槍，戰(zhàn)備姿態(tài)暴露，美軍第8集團軍如坐針氈，隨即展開奪回行動。飛機、重炮、坦克先后上陣，火力鋪天蓋地。有意思的是，當美軍火網(wǎng)劈頭蓋臉砸向志愿軍陣地時，很多子彈正是“自家炮彈打自家人”——113師用的正是幾小時前在德川繳來的美式彈藥。面對輪番沖擊，卡賓槍連續(xù)點射，比傳統(tǒng)步槍回旋更快，彈鏈源源不斷地送進勃朗寧機槍膛室，火力密度驟然提升。美軍屢攻不下，轉(zhuǎn)而企圖在龍源里突破。梁興初判斷對路，命335團前出松骨峰堵門。

松骨峰阻擊戰(zhàn)異常慘烈。335團守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嶺，子彈打光就用刺刀，刺刀斷了便抱著敵人滾下山溝。連續(xù)三天，美軍始終沒能在龍源里打開口子；與此同時，三所里的113師穩(wěn)穩(wěn)卡死南逃通道。當38軍主力隨后趕到，西線美軍已被割成好幾截，整個第8集團軍被迫倉惶向南潰退。

試想一下，如果全體志愿軍都擁有美式裝備，戰(zhàn)場節(jié)奏或許更快，但能否取勝并不只取決于鋼鐵。113師在第二次戰(zhàn)役中提供了一次絕佳樣本：高性能槍械確實讓火力輸出提升，充足彈藥確保了守勢的持續(xù)，可決定勝負的仍是超負荷行軍、夜間佯裝、白刃肉搏等“笨辦法”。裝備可以彌補火力差距，卻替代不了指揮決斷和士兵意志。

值得一提的是，戰(zhàn)后清點彈藥時發(fā)現(xiàn)，113師使用的美式子彈消耗量是國內(nèi)彈藥的兩倍多，急行軍階段還不可避免地丟失了一部分。換裝的優(yōu)勢與弊端并存：補給鏈斷裂很可能讓美械瞬間變廢鐵，而本來適應的蘇式、日式、土槍混編體系反倒更耐艱苦。113師的經(jīng)歷恰好說明，技術(shù)與人心如雙刃，缺一都難成軍。

電報傳回總部，彭德懷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只留下一句擲地有聲的嘉獎：“第38軍萬歲！”這句話既是對38軍雪恥成功的肯定，也算是對那場“假想實驗”的蓋章。美械讓113師火力升級，卻只有志愿軍的骨氣才能讓戰(zhàn)斗走向勝利。換句話說，鋼鐵可以被繳獲，精神卻無法被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