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事情,要從三天前的一個晚上說起。
我剛加完班,在地鐵上刷著短視頻,表哥大軍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浩子,睡了沒?”電話那頭,大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又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我跟大軍的關(guān)系一直很鐵。他是我大伯家的孩子,比我大三歲,從小就是我們這群孩子里的“頭兒”。我上學(xué)時,他幫我打過架;我剛工作時,他沒少請我吃飯。雖然他早早進入社會闖蕩,我按部就班地讀了大學(xué),
但這幾年我們的聯(lián)系從未斷過。
“沒呢,剛下班,在地鐵上晃著。怎么了哥,這么晚找我?”我扶著欄桿,隨口問道。
“好事兒!”大軍在那頭笑了一聲,“公司要把我調(diào)到南方的分公司去當區(qū)域主管了,升職加薪!過幾天就要搬家走了?!?/p>
“我靠!真的假的?可以啊哥!”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這得請客?。 ?/p>
“請,必須請!不過不是現(xiàn)在?!彼掍h一轉(zhuǎn),“這不是要搬家嘛,東西太多帶不走。我那輛摩托車,你小子不是念叨了很久嗎?尋思著賣給你,總比賣給不認識的販子強,你肯定能好好待它?!?/p>
我心里猛地一動。
摩托車!
我當然記得他那輛車。那是一輛國產(chǎn)的復(fù)古巡航車,酒紅色的油箱,锃亮的鍍鉻件,被大軍擦得一塵不染。這車他騎了六年,是我們這幫朋友里最拉風的座駕,也是他的心頭肉。
“你要賣車?那可是你的‘小老婆’??!”我有些驚訝,“再說,你調(diào)過去,自己不開嗎?”
“嗨,分公司給配車。而且那邊天高皇帝遠的,我得低調(diào)點,騎個摩托太張揚了。最主要是搬家?guī)Р蛔?,托運又貴又麻煩。”他的解釋聽起來無懈可擊。
“行吧,那你打算賣多少?”我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后大軍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浩子,這車當初我落地花了快兩萬,騎了六年,車況你也是知道的,發(fā)動機巔峰狀態(tài)。你看……6000塊,怎么樣?哥們兒一口價?!?/p>
6000?
我腦子里迅速盤算了一下。一輛騎了六年的國產(chǎn)摩托,市場行情價最多也就三四千塊。6000這個價格,無疑是高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可是大軍的車。他那人有潔癖,對車比對人都好,車況肯定沒得說。而且他是要去外地高升,不是落魄出手。這6000塊,或許就包含了這幾年他對車子的愛惜和保養(yǎng)成本。
買一輛知根知底的熟人車,總比去二手市場被坑要好。
“行!”我?guī)缀鯖]怎么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下來,“6000就6000!什么時候方便,我過去看車,順便把錢給你?!?/p>
“夠爽快!”電話那頭的大軍,聲音明顯輕松了許多,“就明天!明天下午我把車給你騎過去!”
02
第二天下午,大軍果然如約而至。
他騎著那輛酒紅色的摩托車,在一陣低沉悅耳的引擎聲中,穩(wěn)穩(wěn)地停在我小區(qū)的樓下。
我下樓時,他正拿著一塊軟布,最后一次擦拭著反光鏡上的灰塵,眼神里滿是不舍。
“哥,真要賣?。俊蔽易呱锨?,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
“廢話,錢都談好了?!彼巡既M口袋,咧嘴一笑,“來,驗驗貨吧,未來的主人?!?/p>
我仔細打量著這輛車。六年的時光,確實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跡,比如排氣管尾段有一些發(fā)黃,車座的皮面邊緣也有些許磨損。但除此之外,再也挑不出別的毛病。油箱漆面光亮如新,發(fā)動機上看不到一絲油泥,鏈
條也剛剛上過油,閃著光。
這絕對是一輛被精心伺候的“好車”。
“跑了多少公里了?”我問。
“四萬出頭,對于這顆心臟來說,才剛剛跑開。”大軍拍了拍發(fā)動機,“我跟你說浩子,這車你買回去,除了正常換機油,別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p>
他跨上車,為我演示了一下。從啟動,到掛擋,再到繞著花壇騎了一圈,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人和車仿佛融為了一體。
“來,你試試?!彼杨^盔遞給我。
我戴上頭盔,有些興奮地跨上車。這車比我想象的要穩(wěn)重,騎起來也更有力。我在小區(qū)里試了兩圈,感覺非常棒。
“怎么樣?”大軍一臉期待。
“沒得說,哥,就它了!”我摘下頭盔,掏出手機,“來,轉(zhuǎn)你?!?/p>
“滴”的一聲,6000塊錢,轉(zhuǎn)賬成功。
大軍收起手機,臉上的笑容很燦爛。他從鑰匙串上取下那把帶著一個哈雷標志鑰匙扣的摩托車鑰匙,連同行駛證、保險單一起,鄭重地交到我手里。
“浩子,以后它就跟你了,好好對它?!?/p>
“放心吧哥?!?/p>
“行了,我得走了,約了搬家公司的人談事兒。”他看了一眼那輛已經(jīng)不屬于他的摩托車,眼神有些復(fù)雜,但還是瀟灑地朝我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走向了小區(qū)門口。
我獨自站在車旁,手里攥著那把還有些溫熱的鑰匙,心里滿是得到新玩具的喜悅。
我決定,明天就給我的新伙伴做一次最頂級的全身保養(yǎng)。
03
我是一個做事有點“儀式感”的人。
在我看來,一輛二手車,無論上一任主人保養(yǎng)得多好,到了自己手上,都必須從一次徹底的“凈化”開始。
這種凈化,不是指洗車打蠟這種表面功夫,而是指由內(nèi)而外的核心養(yǎng)護。
換掉所有的油液,就像給它換上全新的血液。
所以,在擁有這輛摩托車的第一個晚上,我就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第二天的行程。
我要去我們這一片手藝最好的“老張摩修”,給我的新伙伴,換上最頂級的全合成機油,換上全新的機油濾芯,再把剎車油和冷卻液也一并檢查更換。
我要讓它以最完美、最健康的狀態(tài),開始它和我在一起的新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我興奮得天沒亮就醒了。
我騎上車,發(fā)動機“轟”的一聲就點燃了,聲音清脆有力,毫無拖泥帶水。
我特意繞著城市邊緣的沿江路騎了一大圈,晨風拂面,那種自由的感覺,讓我?guī)缀跻獏群俺鰜怼?/p>
車子在我的胯下,像一頭溫順的野獸,動力隨叫隨到,操控精準,沒有任何問題。
這讓我更加堅信,我這6000塊錢,花得太值了。
表哥大軍,果然是個靠譜的人。
上午九點,我哼著小曲,心情愉快地騎到了“老張摩修”的門口。
這家店開了十幾年了,老板老張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師傅,手藝好,人也實在,從不坑人。
“張師傅,來生意啦!”我把車停穩(wěn),笑著打招呼。
“喲,浩子,換新車了?挺漂亮啊!”老張正埋頭修著一輛踏板,聞聲抬起頭。
“嘿嘿,我哥的,剛過戶給我。您給瞧瞧,幫我換個最好的機油,做個大保養(yǎng)!”
“行,小事一樁。”老張放下手里的活,走過來,“開進來吧?!?/p>
我將車推進店里,看著它被穩(wěn)穩(wěn)地架在舉升臺上,心里充滿了期待。
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在經(jīng)過老師傅的妙手回春之后,我的這輛“新車”,將會爆發(fā)出怎樣澎湃的性能。
然而,我做夢也想不到,這次再普通不過的保養(yǎng),將會成為我此后所有噩夢的開端。
04
“準備換什么機油?有雷神、摩特、道達爾?!崩蠌堃贿叢潦郑贿厗栁?。
“用最好的,雷神吧!”我毫不猶豫地說。
“行,講究!”老張贊許地點點頭,然后從工具墻上取下一套扳手和接油盆,走到了我的摩托車旁。
保養(yǎng)的流程,對于他這樣的老師傅來說,早已是肌肉記憶。
他熟練地擰開油底殼的放油螺絲,一股黑褐色的粘稠液體,便順著引流槽,“嘩嘩”地流進了接油盆里。
“你哥這車,確實保養(yǎng)得不錯?!崩蠌埧戳艘谎哿鞒鰜淼呐f機油,說道,“雖然顏色深了,但里面沒什么雜質(zhì),說明發(fā)動機內(nèi)部磨損很小?!?/strong>
聽到這話,我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我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像一個等待自己孩子出生的父親。
機油很快就流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滴答、滴答”的余油。
按照流程,下一步就是更換機油濾芯了。
老張拿起專用的套筒扳手,卡住發(fā)動機側(cè)面的機油濾芯蓋,準備將其擰開。
可就在他用力的一瞬間,他突然“咦”了一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怎么了張師傅?”我好奇地問。
“奇怪……”老張沒有回答我,而是湊近了,仔細看了看放油螺絲口的位置,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放下扳手,轉(zhuǎn)身拿起一根長長的、頭部帶著強力磁鐵的磁吸棒,然后重新伸進了那個小小的放油口里,小心翼翼地探尋著。
幾秒鐘后,他往外一拉。
只聽“咔噠”一聲輕響,磁吸棒的頭部,牢牢地吸附住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那東西被厚厚的油泥包裹著,看不出原樣,但絕對不是發(fā)動機的零件。
老張把它取下來,用一塊破布使勁擦了擦。
隨著油泥被擦去,那東西的真面目顯露了出來——是一個用黑色防水電工膠帶,一圈一圈纏得密不透風的、火柴盒大小的方形金屬盒子。
05
“這是什么玩意兒?”
老張把那個沉甸甸的金屬小盒遞到我面前,眼神里滿是困惑和不解。
“你哥……喜歡在發(fā)動機里藏私房錢?”
我也徹底懵了。
我接過那個還帶著發(fā)動機余溫的盒子,大腦一片空白。
誰會把東西藏在發(fā)動機里?這個地方,除了保養(yǎng)換機油,根本不可能被打開。把東西藏在這里,跟扔了有什么區(qū)別?
除非……藏東西的人,根本就不希望它在正常情況下被發(fā)現(xiàn)!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了我的全身。
我用指甲,費力地摳開膠帶的一角,然后一圈一圈地往下撕。膠帶纏得非常緊,顯然是刻意為之。
當最后一層膠帶被撕開,一個略帶銹跡的鐵皮盒子出現(xiàn)在我眼前。
盒蓋沒有鎖,我深吸一口氣,用微微顫抖的手,將它打開。
我的心,在這一刻沉到了谷底。
盒子里,沒有我想象中的金銀珠寶,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只有一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已經(jīng)有些泛黃的紙條。
我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我取出那張紙條,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