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聲為筆，以情為墨

在文字的畫卷上繪出絢麗多彩的情感世界

讓我們在傾聽中感悟人生的真諦

朗讀者：王福萍（消化內(nèi)科）

??

夜的序章

凌晨兩點，普通外科及新生兒外科病房的走廊泛著冷白的燈光，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與偶爾響起的咳嗽聲交織成夜的交響。每20天，這里就會迎來一群特殊的“流星”——那些患有食管閉鎖術后狹窄或灼傷后食管狹窄的患兒。他們裹著濃重的消毒水息，在夜色中匆匆而來，又在晨光中悄然離去，只在病房樓道里留下深淺不一、轉瞬即逝的足跡。

我撫了撫護士服口袋里尚有余溫的血氧儀，夾子上還殘留著前夜患兒的體溫。這個動作已成為我十年兒科護理生涯中根深蒂固的肌肉記憶，就像此刻，不用回頭，我就能知道，走廊盡頭響起的行李箱轱轆聲，是來自江蘇的東東母子。他們?nèi)缤瑴蕰r出現(xiàn)的“月相”，每月初七，總會帶著那本磨舊的病歷本，在護士站臺歷上畫下一個紅圈，如今，那上面已經(jīng)有了19個紅圈，每一個那是一段與病魔抗爭的故事。

??

星夜記事·初章

監(jiān)護儀的藍光映著樂樂的留置針，這個剛滿2個月的小生命在我臂彎里不安地扭動著，聲嘶力竭的啼哭著，小肚子高高鼓起，像一只被歡得滿滿的氣球。一旁年輕的母親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后背?！白屛以囋??！蔽覐哪赣H手中接過襁褓。剎那間，掌心里傳來腸管痙攣形成的硬結，新生兒特有的奶香混著淚水的咸澀涌進鼻腔。

我將孩子豎抱起來，哭鬧聲稍稍停歇，但只要一橫過來準備喂奶，那雙小腿便又開始用力蹬踹。我急忙搓熱手掌，在他緊繃的腹部順時針揉撫，能清晰地感覺到腸管在指腹下慢慢放松。

值班醫(yī)生拿著聽診器在患兒腹部仔細檢查，我們都聽見了那異?？哼M的腸鳴音，如同暴雨敲打鐵皮屋頂，這是長期禁食后突然喂養(yǎng)引發(fā)的腸痙攣，是食管狹窄患兒極易出現(xiàn)的狀況，就像教科書里警示的那樣，他們的腸蠕動脆弱如蛛絲，稍有不慎就會斷裂。

“開塞露10ml直腸給藥?！贬t(yī)囑下達時，母親顫抖的手指幾乎要將藥袋撕破。當清亮的“噗噗”聲在寂靜的病房中響起，懷中的小人兒突然安靜下來，如潮退后的貝殼。母親含淚接過酣睡的嬰兒，我望著監(jiān)護儀跳動的數(shù)字，心里滿是感慨。

??

星軌交錯

這樣的星夜故事總在輪回。清晨交班時，護士長用激光筆在3D重建影像上畫出蚯蚓狀的食管，神情嚴肅地叮囑：“注意今天要收治的灼傷患兒，強堿腐蝕造成三段狹窄，喂養(yǎng)時每次不能超過5ml?！蓖队皟x藍光里漂浮的影像，讓我想起上周出院的小雅，那個吞下紐扣電池的3歲女孩，她的食管造影上，傷痕累累，宛如被隕石擊穿的月球表面。

正午陽光斜射進治療室，我遇見了前來進行第27次擴張治療的小東東。他蜷在候診椅上，咳嗽的樣子像一個破損的風箱，有氣無力。母親背包側袋插著的營養(yǎng)泵還在發(fā)出嗡嗡的響聲。50%葡萄糖注射液的甜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像一縷晨光破開夜的迷霧。

“我們給水里加點‘魔法糖’好不好？”我輕聲問著小東東，注射器尖凝聚的琥珀色液體，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干裂的嘴唇終于輕輕翕動，開始接受這“魔法糖”。每喂5毫升，我就會停頓觀察，直到200毫升液體安全入腹。這看似簡單的數(shù)字背后，是食管狹窄護理的鐵律：防誤吸，重于一切。當他的小腦袋終于疲憊垂落在我肩頭，監(jiān)護儀顯示的血氧飽和度從92%攀升至98%，像兩顆被擦亮的星星，重新煥發(fā)出耀眼的光。

??

暗物質

最深的夜往往在黎明之前。那天晚上，35床的呼叫鈴突然響起，我正在護士站專注地寫護理記錄。我們沖進病房的腳步聲，驚醒了整層樓的聲控燈，剎那間，走廊亮如白晝。

一進病房，就看到一個面色青紫的孩子。我毫不猶豫地抱著孩子，一邊大聲呼喊：“快，搶救！”一邊朝著監(jiān)護室飛奔而去。所有醫(yī)護人員迅速聚集在這個小生命身邊，吸痰、心肺復蘇，大家爭分奪秒，與死神展開激烈的較量。經(jīng)過幾輪緊張的搶救，孩子終于緩了過來。值班醫(yī)生長舒一口氣，說道：“今天先讓他在監(jiān)護室觀察觀察吧”。

我和醫(yī)生一起走出監(jiān)護室，向家長告知：“孩子沒事了，先在監(jiān)護室觀察一下?！奔议L原本呆滯的目光，瞬間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星光，她突然撲過來，抱著我放聲大哭。我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希望能給予她一些慰藉的力量。她崩潰地哭訴著：“我以為她活不了了，她都不動了，身體已經(jīng)軟了，太感謝你們了，是你救了她，你給了她再一次的生命！”媽媽手足無措的表達著內(nèi)心的感激，此刻，所有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回抱住她，溫柔地說：“放心吧，孩子沒事了，我們又闖過了一關。你也要調(diào)節(jié)好自己的心情，到時候還得神精抖擻地迎接孩子呢?！彼铺槎Γ笆前?，我的孩子還等著我呢，我一定要堅強！”

??

引力場

每一個反復入院的孩子，都像是折翼的星星，墜落人間。我們用專業(yè)的知識和技能，修補他們受損的軀體，用溫暖縫合破碎的希望。

那日給樂樂做撫觸時，他忽然伸出小手，抓住我的聽診器鏈子，咯咯地笑了起來。銀鏈在晨光中晃動，劃出的軌跡，像極了食道探條在X光機下延伸的路徑。

我常常在深夜書寫護理記錄時，聽見病房里傳來規(guī)律的“嗡嗡”聲，那是深夜營養(yǎng)泵工作的聲音，偶爾還夾雜著報警聲和悉悉索索的沖奶聲。那些用3M膠布固定的的硅膠管，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有時，我會陪著術后的患兒，靜靜地看向窗外的星空，給他們講述古希臘神話里醫(yī)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故事。當小雅指著自己胸口的胃造瘺管，天真地問：“這里會不會長出星星？”我輕輕覆蓋住她手背上的留置針，認真地說：“每一道傷痕，都是銀河落下的美麗碎片，等我們把它們修補好了，就能將這些碎片重新送回天上。”

??

宇宙塵埃

“護士姐姐，這是我做的小手工?！弊蛱斐鲈旱囊酪?，塞給我一個透明袋子，里面放著一個手工小蛋糕，袋子里還有很多未完成的小模型。她的母親說，這些都是在做造影檢查時制做的，每次吞咽鋇餐時的灼痛，都會促使她完成一個新模型。此刻，陽光穿過透明袋，在護理站臺面投下粼粼波光，像極了我們每天監(jiān)測的24小時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心電圖圖譜。

交班本上的數(shù)字仍在累積：第43次擴張術，第127次腸內(nèi)營養(yǎng)泵報警處理，第219次夜間哭鬧安撫……但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用數(shù)字來計量的，比如母親們躲在更衣室里悄悄流下眼水，或是我們洗手衣口袋里漸漸板結的葡萄糖結晶。

??

事件視界

今晨給新護士培訓時，我展示了特別制作的喂養(yǎng)提示卡。這些卡上畫著可愛的卡通飛船，還用不同形狀的星星標記著喂養(yǎng)速度和溫度。窗外的朝陽緩緩升起，爬上霧化器彌漫的水霧，在卡片表面折射出絢麗的七彩光暈。

“記住，我們不僅僅是在執(zhí)行醫(yī)囑，”我的手指拂過卡片上的銀河圖案，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更是這些星際旅人的引航員，要為他們繪制準確的導航圖，引領他們穿越黑暗，走向光明?！蹦贻p護士們低頭記錄時，我看見她們白衣領口露出的項鏈在閃光——有的是天使翅膀，有的是無限符號，而我的吊墜，是一枚鈦鋼材質的食道探條模型。

??

時空褶皺

昨夜暴雨，我值守夜班時，看見小雅母親在走廊盡頭的自動販賣機前徘徊許久。最終，她選了一罐星空糖，彩色糖球在玻璃罐里碰撞出細碎聲響?！搬t(yī)生說下周可以做閉合手術了，”她將糖罐貼近病房窗戶，“等疤痕變成星座，我們就去天文館慶祝?！彼难凵裰谐錆M了期待與憧憬。

此刻，晨光穿透雨云，灑落大地。監(jiān)護儀的波形在窗玻璃上重疊，形成奇異而美麗的光紋。那些等待擴張的孩子們?nèi)栽诎菜?，他們的呼吸聲輕柔而均勻，如同星際塵埃飄落。我知道，今天又會有新的“流星”劃過病房，而我們將繼續(xù)這場永不停歇的宇宙修補之旅。我們以硅膠探條作針，用葡萄糖液為線，在時空的褶皺里，繡出光的軌跡。

文 | 張鑫鑫

編輯 | 宣傳中心 劉赫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