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攀峰
第五章
素衣白花,一碗斷頭酒,了卻一段亂世情仇。
湘西瀘溪縣,匪患如潮水般退去后的清晨并不平靜。刑場上的吶喊與哭泣,刑場下的暗流與情愫,交織成一幅復(fù)雜的人性圖景。賀老六,這個在當(dāng)?shù)亓钊寺勶L(fēng)喪膽的土匪頭子,即將迎來生命的終結(jié)。而誰也不曾想到,為他送行的竟是一位身著素白孝服的女子——白桃花。
瀘溪縣城的廣場上,人聲鼎沸?!皣^得人家里三層外三層,都想看看賀老六被斬的狀況”。這一天,是縣政府召開公判大會的日子,主角是惡貫滿盈的土匪頭子賀老六。
主席臺上,林錦陽慷慨陳詞,聲音鏗鏘有力。他一一列舉賀老六的罪行:打家劫舍、燒殺搶掠、殘害百姓……每一項(xiàng)罪名都引起臺下群眾的憤慨。在湘西匪患橫行的年代,這樣的場景并不罕見。湘西由于交通不便、消息閉塞,一度土匪橫行,匪患猖獗。
賀老六被五花大綁地押上臺前,他低垂著頭,往日囂張氣焰已蕩然無存。圍觀群眾中有人扔出爛菜葉,有人高聲咒罵,也有人默默拭淚——這淚并非為賀老六而流,而是為那些被他殘害的親人們而流。
林錦陽最終宣布:“判處賀老六死刑,立即執(zhí)行!”話音剛落,會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在湘西剿匪過程中,這樣的公判大會是肅清匪患的重要一環(huán)。
賀老六被押往刑場的過程中,陽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瞇著眼,似乎在尋找什么?;蛟S他在期待一個身影,一個在最后時刻愿意為他送行的人。
就在行刑前一刻,人群突然分開一條道。一襲素白孝衣的白桃花緩緩走來,她手中端著一壇酒,一個碗,面色平靜卻堅(jiān)定。
“夫君,今日是你上路的日子,為妻白桃花給你送行了?!彼曇舨淮?,卻如驚雷般在寂靜的刑場上炸開。
賀老六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嘴角微微顫抖,千言萬語化作兩行熱淚:“桃花,何苦呢,你還年輕,不要為了我而自毀前程。”
這一刻,鐵石心腸的土匪頭子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柔情。
白桃花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她將酒碗端到賀老六嘴邊:“喝掉它,砍頭就可以不疼了?!边@是湘西處決犯人時的習(xí)俗——斷頭酒,寓意讓死者安心上路,減輕痛苦。
賀老六順從地張開嘴,白桃花一連為他灌下三碗酒。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只剩下這對亂世男女最后的告別。
賀老六是帶著眼淚死的,也是帶這個欣慰死的,或許,對賀老六這樣的土匪而言,能在生命盡頭得到真心的送別,已是一種奢侈
然而,土匪終究是土匪。賀老六的罪行罄竹難書,他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白桃花的深情,在這個時代背景下顯得格外悲劇。
砍過頭后,賀老六的生命畫上句號。人群漸漸散去,只剩下白桃花和幾個幫忙的村民。
白桃花為賀老六收尸,將他埋在城北亂墳崗上。這里荒草叢生,墳頭累累,是無人問津的死角。她卻毫不介意,細(xì)心整理墓穴,立上一塊簡單的木牌。
白桃花遵守承諾,守孝三天。這三天里,她日夜守在墳前,不食不語,只是默默流淚。偶爾有路人經(jīng)過,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一個女子為土匪守孝,看來是何等荒謬。
第三天黃昏,白桃花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她對著墳頭輕聲說:“老六,我走了。這輩子,我不后悔。”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亂墳崗。
這件事情之后,白桃花竟然有了厭世的想法。她生無可戀了。 賀老六的死,帶走了她活下去的勇氣。
然而,命運(yùn)總是出人意料。最近這幾天。白桃花發(fā)現(xiàn)自己嘔吐厲害,該來月事也不來。母親蔣念慈擔(dān)心女兒,請了郎中為女兒看病。郎中診過脈后,拱手道喜:“恭喜你家女兒身懷六甲了?!?/p>
白桃花懷孕了。她算過日子,應(yīng)該是賀老六的種。這個消息如驚雷般擊中了她。一方面,這是愛人的血脈延續(xù);另一方面,這孩子一生下來就將背負(fù)“土匪后代”的污名。
在當(dāng)時的湘西社會,土匪家屬處境艱難。
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既是希望的象征,也是負(fù)擔(dān)的源頭。白桃花撫摸著尚未隆起的腹部,臉上浮現(xiàn)出久違的微笑,隨即又陷入深深的憂慮。
白桃花最終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這是老六留給我唯一的念想?!彼龑δ赣H說,“無論多難,我都要把他撫養(yǎng)成人?!?/p>
這個決定,意味著她將面臨無數(shù)挑戰(zhàn):社會的歧視、生活的艱難、教育的壓力……但她義無反顧。
白玉盛絕不允許白桃花,生下土匪的孩子,于是白玉盛想到一個狠毒至極的辦法,用打胎藥打掉孩子。
白玉盛站在女兒房門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碗沿。碗中湯藥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幾片當(dāng)歸在藥汁中沉沉浮浮。他想起桃花兒時最愛的那件粉色繡花襖,如今卻要親手將這份殘忍灌入女兒腹中。
"桃花,把藥喝了吧。"他推門而入時,窗外的梧桐正落下一片枯葉。白桃花倚在雕花床欄上,蒼白的面容映著茜紗帳,像一幅褪了色的仕女圖。她接過藥碗時,指尖在父親手背上輕輕一顫。
藥汁入喉的苦澀讓白桃花蹙起眉頭。白玉盛別過臉去,目光落在多寶格上那對翡翠麒麟上——那是桃花及笄時他特意從蘇州捎來的。此刻麒麟的眼睛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
藥效發(fā)作得很快。白桃花突然攥緊了錦被,指節(jié)泛出青白色。她弓起身子的模樣讓白玉盛想起去年冬天,她在雪地里救起的那只折翅白鶴。血漬在素白中衣上洇開時,像極了她十四歲那年不慎打翻的胭脂盒。
"爸..."白桃花的聲音像被揉碎的宣紙。她望向父親的眼神,那盆擺在窗臺上的六月雪,突然簌簌落下幾片花瓣,沾在染血的褥單上,紅得刺目。
后院的更漏滴到三更時,白玉盛仍坐在書房里,摩挲著那方雞血石印章。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墻角那個紫檀木箱——里面收著桃花幼時的虎頭鞋。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帕子上綻開的血花,竟與女兒中衣上的痕跡如出一轍。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白玉盛站在祠堂里。供桌上白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燭光中森然林立,發(fā)現(xiàn)上面落了一層薄灰。當(dāng)?shù)谝豢|晨光穿透窗紙時,他聽見偏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那是桃花摔了藥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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