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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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埃及壁畫表現(xiàn)了花園中的葬禮儀式。資料圖片

費迪南德·克納布根據(jù)傳說繪制的巴比倫空中花園 資料圖片

龐貝馬賽克畫中的柏拉圖學園 資料圖片

古埃及壁畫中的花園 資料圖片

“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痹谥袊鴿h代的皇家園林上林苑中，已設(shè)有專門的植物栽培區(qū)域。從植物收集、栽培的規(guī)模來看，上林苑堪稱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皇家植物園。

關(guān)于植物園的起源一直有多種觀點，但對于植物園起源于古代庭園這一點學界基本形成共識。從世界范圍看，無論是在古埃及、古代美索不達米亞還是古希臘，都可見植物園的雛形——以藥用、食用植物為主的園圃，這些園圃逐漸演變?yōu)榛▓@。

古埃及

古王國時期，古埃及人在宮殿、神廟和陵墓附近建了大量的種植園，形成宮殿花園、神廟花園和墓地花園等。尼羅河沿岸的藥圃、蔬果園逐漸演變成了擁有鮮花、池塘、果樹、山谷的娛樂花園?；▓@中常種植大量樹木用來遮蔭避暑，樹木以本土樹種埃及榕和棕櫚為主，后來引進了石榴、無花果樹等。同時人們在庭院中種植雛菊、矢車菊、曼德拉草和罌粟等草本植物用于觀賞。古埃及人還用水生植物裝飾水景，用桶栽植物點綴花園，這些做法使得植物裝飾成為古埃及園林的一種時尚。花園里除了果園、菜地外還設(shè)有葡萄藤架，使葡萄枝葉攀爬到棚架之上形成綠廊。

墓葬壁畫記錄了古埃及植物應用與植物園建設(shè)。例如，法老阿蒙霍特普二世時期（約公元前1427—前1401年在位）的墓室壁畫，清晰呈現(xiàn)了花園中成排的果樹和整齊的菜畦，還有播種、耕作、灌溉以及葡萄、無花果、石榴、椰棗等果實的采摘場景。此外，壁畫還展現(xiàn)了人們用沒藥、大蒜等植物治病，用香料進行烹飪，以及人們在樹蔭下舉行儀式，向神祇供奉水果、花卉和蔬菜。實際上，許多植物在現(xiàn)代埃及社會中仍然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例如用于烹飪的孜然、香菜以及制作香精的菖蒲等。

古埃及花園中的一些植物具有濃厚的宗教象征意義，比如梧桐是天空女神努特的圣物，檉柳是植物、農(nóng)業(yè)和豐饒之神冥王奧西里斯鳥形靈魂最喜歡的休息場所。睡蓮是古埃及花園中常用素材之一，早在公元前2000年，藍色睡蓮就被刻畫在石頭上。尼羅河地區(qū)，藍色睡蓮被奉為神圣的花，它早開晚合，太陽神可以晚上進入花中，黎明時重生。古埃及人把對蓮花的熱愛傳統(tǒng)留給了后代，蓮花被定為埃及的國花。

石榴花鮮艷、果實飽滿、石榴籽晶瑩，被稱為“太陽的圣樹”，是法老的最愛。在墓葬藝術(shù)中，法老們常把石榴埋在墳墓中，以期獲得再生。第十八王朝的法老墓壁畫上就繪有石榴樹。在底比斯墓葬壁畫中，法老向拉神（古埃及的太陽神）奉獻的瓜果中就有皮色粉紅、籽粒飽滿的石榴。

卡納克神廟花園的設(shè)計也應用了植物的象征意義。花園主題為古埃及的創(chuàng)世神話，整體布局分為象征冥界、塵世和天堂的不同區(qū)域，分別代表著不同的神靈?；▓@中的植物被精心挑選，各具象征意義，例如棕櫚樹被視為太陽之樹，象征永恒的循環(huán)，檉柳、睡蓮和紙莎草象征生命復活。

卡納克神廟的壁畫和浮雕中顯示，慶祝奧佩特節(jié)期間，法老會給子民分發(fā)大量的面包和酒。在花園里，王后送給國王圖坦卡蒙兩束花，花束中有紙莎草、白睡蓮和金色罌粟，用來表達愛情。圖框的裝飾為罌粟科植物、矢車菊、曼德拉草。

古埃及是已知最早搜集并引進栽培其他國家植物的文明古國之一，這源于法老們對園藝的濃厚興趣。保存在代爾巴哈里神廟中的一幅壁畫顯示，哈特謝普蘇特女王（公元前1479—前1458年在位)的遠征隊帶回了橄欖科的沒藥屬和乳香屬植物。

公元前1450年，圖特摩斯三世（公元前1479—前1425年在位）命人在卡納克阿蒙神廟墻壁上雕刻了從敘利亞引進的鳶尾花和噴瓜圖像。拉美西斯三世(公元前1186—前1155年在位)修建了葡萄園和果樹林立的林蔭大道，其中連接卡納克阿蒙神廟區(qū)與穆特神廟的“圣路”以異域鮮花配植本土睡蓮和紙莎草來裝飾。這一時期的花園以引種異域植物而聞名，如沒藥樹、乳香樹等，同時花園也是法老和家人休閑、放松的場所。壁畫里細節(jié)詳盡的古埃及花園，被視為理想中的樂園。

古代兩河流域

古代美索不達米亞地區(qū)自然條件優(yōu)越，植被茂盛，人們常在神廟周圍大量種植樹木。人工種植的樹種包括意大利柏、石榴、無花果、葡萄、橄欖等。

在蘇美爾人史詩《吉爾伽美什》中，廣闊的烏魯克城由房屋、椰棗林、黏土坑和伊什塔爾神廟組成，可見當時的城市結(jié)構(gòu)中就有大面積的園林。城內(nèi)皇家宮殿建有大型內(nèi)庭院花園。

在兩河流域，收集與展示珍稀動植物也成為一種權(quán)力的象征。中亞述時期，提格拉特·帕拉沙爾一世（約公元前1114—前1076年在位）便是最熱衷動物收藏的統(tǒng)治者之一，王室銘文記載，他獲得的戰(zhàn)利品包括牛、馬等牲畜。此外，他還掌控了高山上的狩獵區(qū)，把從新征服的土地上運回的雪松等以前沒有的樹種種植在他的果園中。

據(jù)記載，新亞述時期，亞述納西爾帕二世（公元前883—前859年在位）遷都尼姆魯?shù)潞?，修建了?guī)模宏大的城市，城內(nèi)果園遍布。當時城內(nèi)種植多種植物，包括松樹、杏樹、海棗、橄欖、檉柳、胡桃、冷杉、石榴、梨、無花果和葡萄等。城中宮殿建筑圍合出數(shù)個大型庭院花園。園中花卉既有本地馴化的野生種類，也有從其他地區(qū)引種栽培的種類，例如茉莉、薔薇、百合、郁金香、毛茛、雛菊和罌粟等。亞述納西爾帕二世還興建了大型水利工程，將溪水引入城市，用以灌溉果園和花園。

這種依托水利系統(tǒng)的園藝傳統(tǒng)，為巴比倫空中花園建設(shè)奠定了基礎(chǔ)?？罩谢▓@正是通過高達25米的柱子來支撐灌溉系統(tǒng)，從而維持花園植物的生長。19世紀，考古學家解讀了巴比倫當?shù)爻鐾链u刻上的楔形文字，確定它是新巴比倫王國尼布甲尼撒二世（約公元前605—前562年在位）為解王妃思鄉(xiāng)之情而建造的“愛的花園”。宮殿內(nèi)種植著棗樹和檉柳，國王常在檉柳樹蔭下享受美食，在棗樹綠蔭下欣賞藝人的表演。

古希臘

《荷馬史詩》中描述了阿爾卡諾俄斯王宮富麗堂皇的景象：“宮殿所有的圍墻用整塊的青銅鑄成，上邊有天藍色的挑檐，柱子飾以白銀，墻壁、門為青銅，而門環(huán)是金的……從院落中進到一個很大的花園，周圍綠籬環(huán)繞，下方是管理很好的菜圃。”

古希臘園林中常種植葡萄和柳樹等，花卉也漸漸流行，人們將其布置成花圃形式。月季到處可見，還有成片種植的夾竹桃。據(jù)亞里士多德著作描述，當時人們已用芽接法繁殖薔薇，他們用薔薇歡迎戰(zhàn)勝歸來的英雄，或作為禮品贈送給未婚妻，或裝飾神廟殿堂、雕像，或作為祭品供奉祭神。

泰奧弗拉斯托斯（約公元前371—前287年）著《植物志》中對已知植物進行系統(tǒng)分類，書中記載了500種植物，還記述了薔薇的栽培方法。由于氣候適宜，古希臘園林中四季花果不斷，據(jù)記載有油橄欖、蘋果、梨、無花果和石榴等果樹，有月桂、百合、紫羅蘭、石竹等觀花植物，還出現(xiàn)了綠籬。庭院花園設(shè)計主要以實用為目的，具有一定程度的裝飾性、觀賞性和娛樂性。

希臘神話中的人物通常與一些我們熟悉的植物關(guān)聯(lián)。例如愛神阿芙羅狄忒和紅玫瑰、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和金蘋果、歐羅巴和宿根花卉等。

世界文化遺產(chǎn)雅典衛(wèi)城是以雅典娜的名字命名的。傳說早在雅典建城之時，波塞冬（海神）和雅典娜（智慧女神、戰(zhàn)爭女神以及藝術(shù)女神）都相中了此地，都想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這座城市。二神達成協(xié)議，各自送一樣禮物，誰的禮物送得好，就以誰的名字命名。波塞冬用三叉戟撞擊地面變成一匹戰(zhàn)馬，而雅典娜則送了一棵橄欖樹。人們覺得戰(zhàn)馬象征著戰(zhàn)爭與悲傷，而橄欖樹則代表了和平與富庶，雅典娜因此擊敗波塞冬而成為雅典的保護神。

雅典衛(wèi)城是人類建筑與周圍自然環(huán)境完美融合的杰出代表。衛(wèi)城遺址位于山丘上，山頂四周筑有圍墻，在每個建筑的周圍建有果樹園。這一融合自然與人文的理念也延伸至學術(shù)領(lǐng)域。

公元前4世紀，希臘哲學家，如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常常在露天公開講學，他們尤其喜愛在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園林中演講。后來，學者們又開始另辟自己的學園，例如柏拉圖的學園在雅典城墻外以西的克菲索斯峽谷中。學園中種植的喬木有白楊樹、橄欖樹、懸鈴木，月桂樹常作為小喬木或灌木兩種形態(tài)栽種，道路兩側(cè)種植懸鈴木，巨大的葉片和寬廣的樹冠形成理想的林蔭道。古希臘早期喜劇作家阿里斯托芬描述這個峽谷——“全是芬芳的忍冬，還有酸橙樹開花時落下的葉子”。

查爾斯·狄更斯說：“植物園是城市中的一片綠洲，讓人遠離喧囂，沉浸在大自然的寧靜之中?！?/p>

古代文明中的植物園不僅是種滿珍奇花木的苑囿，更是人類認知自然、塑造文明的微觀縮影，它從一個側(cè)面記錄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軌跡。

（作者：李宇宏，系中國人民大學藝術(shù)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