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和小紅都有“攀高枝”的行為,但她們的動機、手段、精神氣質(zhì)以及作者對她們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簡單來說,核心區(qū)別在于:
- 襲人的“攀高枝”是“體制內(nèi)”的忠誠依附,目標是成為主流價值的優(yōu)勝者。
- 小紅的“攀高枝”是“體制外”的自我突圍,目標是掌控自己的命運。
下面我們從幾個維度進行詳細對比:
一、 目標與愿景的不同
1、襲人:目標是成為“姨太太”,穩(wěn)固在賈府內(nèi)部的地位。
她的理想是得到主子的認可(先是賈母,后是王夫人),獲得正式的姨娘名分,成為賈府這個“小社會”里的既得利益者。她的視野始終局限于賈府的高墻之內(nèi),她的“高枝”就是寶玉和寶玉背后的家族力量。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融入并鞏固這個現(xiàn)有體系。
2、小紅:目標是“逃離”怡紅院,尋找更廣闊的發(fā)展平臺。
她最初也想在寶玉身邊爭得一席之地,但迅速看清了在怡紅院內(nèi)部競爭無望。她的“高枝”不是在舊體系中擠破頭,而是尋找新的機會和出路。她抓住了王熙鳳這個更高、但不在寶玉“情緣”核心的主子,展示能力,最終與賈蕓自由戀愛,并在賈府敗落前成功抽身。她的道路是向外、向前的。
二、 手段與途徑的不同
1、襲人:手段是“忠順”與“規(guī)諫”,靠道德和情感投資。
“服侍賈母時,心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只有一個寶玉?!?這是她的人生信條。她通過無微不至的生活照顧和情感綁定(初試云雨情),讓寶玉在生活上和情感上依賴她。
她通過向王夫人“進言”,表現(xiàn)出對寶玉前程的擔憂和“大義凜然”,從而獲得了政治上的認可和承諾(“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她的手段是符合封建禮教規(guī)范的,是“光明正大”的向上爬。
2、小紅:手段是“才干”與“機敏”,靠能力和抓住機遇。
她在怡紅院被大丫鬟們打壓,沒有機會。她的轉(zhuǎn)折點在于抓住給王熙鳳辦事的機會,并憑借出色的口才、清晰的邏輯和利落的辦事能力,贏得了鳳姐的賞識。
她與賈蕓的戀情,也是通過自主接觸、遺帕惹相思等帶有主動性和冒險精神的方式進行的。她的手段更依賴于個人能力和膽識,甚至有點“鉆營”的色彩。
三、 性格與精神氣質(zhì)的不同
1、襲人:溫順謙和,內(nèi)藏心機,是“禮”的維護者。
表面上是“沒嘴的葫蘆”,安分守己,但她所有的行動都服務(wù)于一個明確的目標。她勸諫寶玉讀書上進,打壓她認為的“不安定因素”(如晴雯、黛玉),是在維護她所依附的體系的穩(wěn)定。她的世界觀是保守的。
2、小紅:清醒果決,富有遠見,是“識時務(wù)”的俊杰。
她有一句名言:“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這說明她早早看透了賈府的繁華不過是過眼云煙。她不糾結(jié)于眼前的小利,而是積極為長遠做打算。她的性格中有一種現(xiàn)代人的清醒和獨立意識,敢于打破常規(guī),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四、 作者態(tài)度與結(jié)局暗示的不同
1、襲人: 曹雪芹對她有諷刺和憐憫。
判詞中“堪羨優(yōu)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她最終嫁給了蔣玉菡,沒能留在寶玉身邊。她一生苦心經(jīng)營的目標最終落空,這是對她那種“依附型”人生的一種反諷。她成了自己極力維護的體系的犧牲品。
2、小紅: 曹雪芹對她更多的是贊賞和肯定。
在脂硯齋批語中,小紅在后半部“獄神廟”情節(jié)中有重要表現(xiàn),在賈家敗落時對舊主施以援手。這讓她的人物形象得到了升華:她不是忘恩負義之徒,她的“攀高枝”是為了生存和發(fā)展,但心中仍存有情義。她的結(jié)局相對來說是光明和積極的。
總而言之,襲人的“攀高枝”是在舊秩序內(nèi)尋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傳統(tǒng)路徑,而小紅的“攀高枝”則帶有自我覺醒、把握命運的現(xiàn)代性色彩。這正是曹雪芹人物塑造的偉大之處,他寫出了同一種社會行為下,截然不同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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