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相望,我啞口無言。
空氣像凝固的豬油,黏膩得讓人難受。
是啊……這是他的過去,我愛上的也是這樣的他,所以,我該接受的……
我差一點就能被說服了,可是……
我苦澀地看著他笑了:“可我還是想知道,此刻的你,愛的是我還是她?”
沈靳川再度沉默。
他不愛我,所以無法反駁我的話,只能沉默。
“沈靳川,你這樣,讓我怎么騙我自己,你是真的放下過去了?”
我淚如雨下。
沈靳川眼底冷執(zhí)與我對視,語調(diào)卻極致凄愴。
“她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要我怎樣呢?”
沈靳川走了,摔門的聲響,震掉了我放在玄關(guān)上的葡萄發(fā)夾。
那個葡萄發(fā)夾,是沈靳川送我的。
我和沈靳川相識在大學(xué)。
九月初秋,紅楓似火。
那天傍晚,我穿著白裙子,特意披散著長發(fā),在楓樹下拍視頻。
轉(zhuǎn)身,不小心撞到了沈靳川。
他低頭,我抬眼。
一個對視,我的臉?biāo)查g紅了,心跳也沒出息的‘砰砰’直跳。
無他,沈靳川長得太好看了。
藍調(diào)的微光映在他利落分明的五官上,氣質(zhì)冷清出塵。
那一刻,我淪陷了。
少女懷春,我緊張到說不出話,他彎腰撿起我不知何時掉落的草莓發(fā)夾。
“抱歉,撞碎了你的發(fā)夾?!?br/>后來,他以賠償發(fā)夾為由,要了我的微信。
再后來,他送給了我這只葡萄發(fā)夾。
我其實喜歡的是草莓,他撞碎的那只發(fā)夾也是草莓圖案。
頭像,背景,手機殼都是草莓圖案。
可是他送了我葡萄發(fā)夾,真的好可笑。
我將發(fā)夾死死攥進手心,深入掌心,不知時間,不知疼痛。
沒有第三者,感情沒有破裂,僅僅因為他死去的初戀,所以想要離婚……
是不是有點荒謬了?
我松開手,仍由發(fā)夾落入垃圾桶內(nèi)。
從來不夜不歸宿的沈靳川,這一夜沒有回來。
我坐在沙發(fā)上,從天明等到天黑,再等到天明。
終于緊閉的大門有了動靜。
我循聲望去,沈靳川下意識抬頭。
目光交錯。
沈靳川先溫柔開口:“餓了吧?我買了你愛吃的蟹黃生煎包還有鮮榨芭樂汁?!?br/>平靜得仿佛我們之間沒發(fā)生不快的事。
他把早餐放上餐桌,貫以喚出掃地機器人開始清潔,挽起袖子給垃圾袋系結(jié),出門扔掉。
他回來時我已經(jīng)決定,把話攤開跟他好好聊。
我和他,還沒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此刻他坐在我對面,深邃的眼望著我,等著我開口。
沉默半晌,我終于開口:“你昨天摔門的舉動,我很不喜歡?!?br/>他沒有思考,脫口答應(yīng):“抱歉,沒有下次?!?br/>沈靳川從來言出必行。
我很想再找些別的什么說說,可是找不到了。
他幾乎是一個完美的丈夫。
垂頭,我緩緩?fù)鲁鲆幌ⅲ骸澳闼臀业哪莻€葡萄發(fā)夾我已經(jīng)扔了,你再重新送我一個……”
草莓發(fā)夾還未說出,沈靳川陡然打斷:“扔了?”
我愣了瞬后,失笑:“你的反應(yīng)有必要這么強烈嗎?”
他直接騰地站起身來了:“你扔哪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情緒破防,方寸大亂。
“在你剛?cè)拥舻摹??!?br/>他猛地轉(zhuǎn)身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橡木實心的椅子砸在地板上,發(fā)出砰的巨響。
我第一次見到沈靳川瘋狂失控的那面。
那么潔癖的沈靳川,闖進了垃圾站,在布滿腐爛食物的臟污堆里不顧一切翻找,雙手被玻璃渣割破也渾然不覺。
最后,他終于找到了那只葡萄發(fā)夾。
他像是找到生的希望一樣,緊緊按在胸口,紅了眼眶。
我遠遠地看著。
我知道,我和沈靳川徹底地完了。
那天,我和沈靳川提了離婚。
他洗干凈了葡萄發(fā)夾,捏在手心沒有同意。
接著很快,我和沈靳川提離婚的消息,傳到了雙方父母耳里。
我媽是第一個趕來勸我的。
“我跟你爸,一輩子不也這么過來了嗎?”
“我們現(xiàn)在也很幸福?。靠倸w他人是在你跟前的,日子長了就好了,你不要為難自己?!?br/>我沒有反駁她,只問了她一句:“媽,那你現(xiàn)在喜歡上吃香菜了嗎?”
媽媽一怔,沒說話。
我苦澀地笑了,我說:“我也喜歡不上葡萄?!?br/>我媽吃不習(xí)慣香菜,但在我從小到大的記憶里,我爸做什么菜都愛放香菜,他愛做,我媽愛吃。
我就一直以為媽媽喜歡。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我媽一份菜出鍋了兩次。
一份是有香菜的,一份是沒有香菜。
剛擺上桌,我爸就生氣了,問她為什么要分兩份。
媽媽哭著說:“我真的不喜歡香菜……”
我爸沒有道歉,更沒有安慰,只有一句:“二十年都這樣過來了,你現(xiàn)在說不喜歡?”
你看,忍了一時就要一直忍下去。
不忍了,就是你的錯。
也就是那天,我才知道我爸有秘密,還有一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我媽和白月光長得很像。
甚至我名字里的第二個字,也取自那個女人的名。
我媽這一輩子,甚至包括我,都活成了那個女人影子。
這一晚,我媽沒再勸我,走了。
而我,在去了一趟律所后,給沈靳川發(fā)了消息,把約他到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那是一個清吧。
我到時,沈靳川已經(jīng)到了。
還是原來吧臺的位子。
我入座后,他想要給我點檸檬茶,我拒絕了。
對調(diào)酒師說:“一杯熱托地?!?br/>沈靳川有些詫異:“你不是不喜歡喝酒嗎?”
我苦澀一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重復(fù)糾正。
一個不喝酒的人會約人來清吧嗎?
不喝酒的是那個女孩。
上酒后,我沒有喝,而是淡淡介紹著。
“熱托地很適合秋天,威士忌打底,加入肉桂丁香等香料,在融入蜂蜜和檸檬,抿一口,口感清甜酸爽,我很喜歡?!?br/>見沈靳川靜靜聽著,我舉杯,加重了音調(diào)。
“記住,我在秋天喜歡喝熱托地?!?br/>沈靳川頷首,和我碰了下杯:“我記下了?!?br/>窗外楓葉飄落。
遍地調(diào)零,就像我和他的婚姻一樣,也走到頭了。
現(xiàn)在想來原來早就第一次見面,上天就暗示了我和他最后的結(jié)局。
沈靳川還以為我約他出來是為了講和。
他對我說:“清月,我會把你和她區(qū)分開的,我們不要再提離婚了,好不好?”
昏暗光線下,他眉眼中的疏離散去,柔和的不可思議。
我近乎被蠱惑了一般。
“好,那你得喝倒我才行?!?br/>我和他聊了許多。
聊我們的曾經(jīng)、各自飲食的喜好和習(xí)慣。
我強調(diào)了很多遍,自己喜歡什么,并一遍一遍讓他重復(fù)。
直到沈靳川醉意朦朧,趴在了吧臺上。
我給了沈靳川最后一次機會,問他:“我愛吃什么水果?”
他說:“葡萄?!?br/>我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沈靳川是真的不記得嗎?不,他記得的。
作為航天技術(shù)總監(jiān),他記得每一駕飛機的零件,記得每一個繁瑣的數(shù)據(jù)。
那個女孩的所有習(xí)慣和喜愛也記得一清二楚。
唯獨不記得我的,或許,他從來就沒想記住過。
可能是我哭的太可憐了,調(diào)酒師無聲遞過一張紙巾。
“謝謝?!蔽医舆^,擦干眼淚。
再抬頭,我拿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和筆,擺在了沈靳川的面前。
“簽下字。”
沈靳川很信任我,看也沒看就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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