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林濤轉(zhuǎn)了15萬,對嗎?”
陳默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枚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我心里炸開無盡的波瀾。
我僵硬地看著他,準備迎接一場我預(yù)演了無數(shù)次的狂風(fēng)暴雨。
他卻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從書房的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我沒生氣,你先看看這個。”
那個牛皮紙袋像一個最終審判的信封,我的手,在接觸到它的瞬間,開始無法抑制地發(fā)抖。
里面是什么?
是早已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嗎?
01
我叫林靜,生活在一座不好不壞的城市里,有一份不好不壞的工作。
我和老公陳默結(jié)婚五年,日子過得像一杯溫水,不燙口,也不冰冷。
在外人看來,我們是幸福的。
陳默是個典型的程序員,不善言辭,但對我很好。
而我,心里卻藏著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偷偷攢了二十多萬的私房錢。
這筆錢,是我的底氣,也是我內(nèi)心深處一絲不安的來源。
打破這份平靜的,是我弟弟林濤的一個電話。
“姐,我最近看上了一輛車?!?/p>
電話那頭的林濤,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得る興奮和試探。
我心里咯噔一下,預(yù)感不會是什么好事。
“什么車?”
“奧迪A6L,新款的,特氣派?!?/p>
我皺了皺眉,我這個弟弟,畢業(yè)才兩年,工資自己花都不太夠,哪來的底氣去看奧迪A6。
“你瘋了?那車落地得四五十萬吧,你拿什么買?”
“姐,你別急啊,我這不是想跟你商量嘛?!?/p>
林濤的聲音軟了下來,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他說他正談著的女朋友,家里條件特別好,他不想被人看扁。
他說對方父母馬上要跟他見面,開一輛好車過去,是男人的臉面問題。
他說這不僅僅是一輛車,更是他通往未來幸福生活的敲門磚。
每一句話,都精準地敲在我作為姐姐那點可悲的虛榮心和保護欲上。
“首付我都湊得七七八八了,就差一點?!?/p>
“差多少?”我明知故問,心里已經(jīng)涼了半截。
“十五萬,姐,就十五萬。”
“你只要借我十五萬,我保證,以后連本帶利還你,我給你寫借條!”
十五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臟。
我的私房錢,總共也就二十二萬。
這是我省吃儉用,從牙縫里摳出來的錢。
是我瞞著陳默,一張一張存起來的。
我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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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是我唯一的親姐,從小到大你最疼我了?!?/p>
“這次你一定要幫我,這關(guān)系到我一輩子的幸福!”
林濤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他又在用我們之間那點血濃于水的親情來綁架我。
可悲的是,我每一次都心甘情愿地被他綁架。
我媽走得早,我爸一個大男人拉扯我們姐弟倆長大不容易,我從小就對這個唯一的弟弟格外愛護。
他闖了禍,我替他背。
他沒錢了,我把生活費分他一半。
久而久之,這成了一種習(xí)慣。
仿佛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讓我想想?!?/p>
我掛掉了電話,心里亂成一團麻。
客廳里,陳默正戴著耳機在電腦前敲代碼,絲毫沒有察覺我的異樣。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遭的一切有些遲鈍。
或者說,他對我很放心。
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一直在我手里,每個月他會把工資卡里的錢,除了留下一小部分零用,其余都轉(zhuǎn)給我。
他從不過問我怎么花,也不看家里的賬單。
他說:“我相信你?!?/p>
正是這份信任,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口發(fā)慌。
我如果動用私房錢,是對這份信任的背叛。
可如果我不幫弟弟,我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那個晚上,我失眠了。
我腦子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林靜,你是個妻子,家庭才是你最重要的責任,你不能為了娘家掏空自己。
另一個說,林靜,那是你親弟弟,你們從小相依為命,他現(xiàn)在有難,你怎么能見死不救?
第二天,弟弟的電話又來了。
他沒有催促,只是說,他跟女朋友說了,車的事情可能要黃了,女朋友有點不高興。
這句話,成了壓垮我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錢,我給你想辦法?!?/p>
“但是你必須記住,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你姐夫知道,一個字都不能提!”
“放心吧姐!我懂!”
弟弟的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喜悅。
而我的心,卻在一點點往下沉。
02
為了把錢轉(zhuǎn)得神不知鬼不覺,我撒了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謊。
我對陳默說,我大學(xué)最好的閨蜜家里出了急事,急需一筆錢周轉(zhuǎn),我準備借她十五萬。
陳默當時正在看一份技術(shù)文檔,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
“那是我自己的錢,不用動家里的?!蔽倚奶摰匮a充了一句。
他這才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看著我。
“你自己的錢也是我們的錢,真要借就從公共賬戶走吧,你那點私房錢還是留著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p>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沒有任何懷疑。
我卻像被看穿了一樣,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不用了,就用我的吧,這樣方便。”
我?guī)缀跏锹浠亩印?/p>
在臥室里,我關(guān)上門,心臟怦怦直跳。
我打開手機銀行,看著那個我存了五年的數(shù)字,一點點地減少,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七萬多。
確認轉(zhuǎn)賬的那一刻,我手心全是汗。
錢轉(zhuǎn)出去了,像一塊巨石落了地,但另一塊更大的巨石,卻壓在了我的心上。
從那天起,我開始變得神經(jīng)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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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個作了弊卻總擔心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學(xué)生,時時刻刻都在觀察陳默的反應(yīng)。
他下班回家,比平時晚了十分鐘,我就會心驚膽戰(zhàn)地想,他是不是去哪里查了什么?
他接了個電話,走到陽臺去說,我就會豎起耳朵,想聽清每一個字。
飯桌上,他偶爾的沉默,都會被我解讀為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只是在給我最后的機會。
“老公,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試探著問。
他從碗里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沒有啊,怎么了?”
“我看你最近話好少。”
他笑了,夾了一筷子我愛吃的魚肉放到我碗里。
“項目最近比較忙,有點累??斐园?,不然菜涼了?!?/p>
他越是這樣若無其事,我心里就越是發(fā)毛。
我開始瘋狂地回憶轉(zhuǎn)賬那天有沒有留下什么蛛絲馬跡。
手機記錄刪了嗎?
銀行的短信通知關(guān)了嗎?
有沒有可能,銀行把對賬單寄到了家里?
我每天第一個沖到樓下的信箱,像做賊一樣翻看每一封信件,確定沒有銀行的信封后,才松一口氣。
這樣的日子,簡直是一種酷刑。
我的內(nèi)心備受煎熬,但表面上還要裝作風(fēng)平浪靜。
陳默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他會記得我們每一個紀念日,并且提前準備好禮物。
雖然他的禮物總是沒什么新意,無非是些電子產(chǎn)品或者護膚品,但那份心意,我是知道的。
家里的燈泡壞了,我提了一句,第二天回家時,就已經(jīng)換好了新的。
我隨口說想吃城西那家店的灌湯包,第二天早上,他就早起一個小時,開車穿過大半個城市給我買回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好,都藏在這些沉默的細節(jié)里。
也正因為如此,我的愧疚感一天比一天重。
我甚至開始害怕他對我好。
他每對我好一分,我的負罪感就加重十分。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卑劣的騙子,騙取了他的信任,還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付出。
期間,弟弟林濤提了新車。
那輛嶄新的奧迪A6L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興奮地載著我兜風(fēng),不停地說著:“姐,多虧了你,我現(xiàn)在在女朋友家人面前,腰桿都挺直了。”
我看著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輛車的每一個零件,仿佛都刻著我的謊言和不安。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在你姐夫面前,提都不要提?!蔽以僖淮味谒?/p>
“知道啦姐,你都說八百遍了,我嘴巴嚴得很!”
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
我卻知道,秘密這種東西,只要存在,就總有被揭穿的一天。
我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這么平靜。
03
那是一個周五的晚上。
弟弟開著他的新車,帶著女朋友第一次正式來我們家吃飯。
為了招待他們,我忙活了一整個下午,做了一大桌子菜。
飯桌上,氣氛有些微妙。
弟弟的女朋友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家境優(yōu)越帶來的那種自信和優(yōu)越感,是藏不住的。
她對陳默似乎有些好奇,一直在打量他。
而林濤,則表現(xiàn)得異常殷勤。
他不停地給陳默敬酒,一口一個“姐夫”,叫得無比親熱。
“姐夫,我特別佩服你,年紀輕輕就是技術(shù)大牛。”
“姐夫,我以后要是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p>
陳默只是淡淡地笑著,偶爾舉杯回應(yīng)一下,話不多。
我的心全程都懸在嗓子眼。
我生怕林濤喝多了,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
我頻頻給他使眼色,他卻好像完全沒看見。
一頓飯,我吃得食不知味,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告辭,我把他們送到門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打了一場硬仗。
轉(zhuǎn)身回到客廳,陳默正在默默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
我走過去,想從他手里接過盤子。
“我來吧?!?/p>
他沒有躲,任由我接了過去。
我低著頭,走進廚房,開始洗碗。
水流嘩嘩地響著,掩蓋了我劇烈的心跳聲。
他在客廳里做什么?
他是在看電視,還是在看手機?
他會直接沖進來質(zhì)問我嗎?
我洗一個碗,就要偷偷回頭看一眼客廳的動靜。
他什么也沒做。
他就坐在沙發(fā)上,安安靜靜地,像一尊雕塑。
客廳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有些落寞。
等我把廚房的一切都收拾妥當,擦干手走出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電視是關(guān)著的。
整個房間里,只有我和他一深一淺的呼吸聲。
這死一般的寂靜,比任何歇斯底里的爭吵都讓我感到恐懼。
我不敢坐下,就那么站在原地,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犯。
終于,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憤怒,沒有失望,什么都沒有,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里。
“你給林濤轉(zhuǎn)了15萬,對嗎?”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轟的一聲,我感覺我腦子里所有的弦,都斷了。
我預(yù)想過無數(shù)種他發(fā)現(xiàn)真相后的場景。
他會憤怒地質(zhì)問我為什么騙他。
他會失望地指責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們可能會大吵一架,甚至冷戰(zhàn)。
我連怎么反駁,怎么為自己辯解的臺詞,都在心里排練過無數(shù)遍。
可是,他沒有。
他就那么平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我所有的心理防線,在他這種平靜面前,瞬間土崩瓦解。
我無力地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有的解釋,都顯得那么蒼白和可笑。
我只能,緩緩地點了點頭。
眼淚,在那一瞬間,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我準備迎接他接下來的狂風(fēng)暴雨。
打我,罵我,或者直接說出“離婚”兩個字,我似乎都能接受。
然而,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我完全懵了。
他站起身,沒有走向我,而是走進了書房。
片刻之后,他拿著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走了出來。
他回到沙發(fā)上,把那個紙袋放到我面前的茶幾上,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悶響。
那聲音,像是敲在了我的心上。
我驚恐地看著那個紙袋,又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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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表情,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我沒生氣,你先看看這個。”
他的聲音很淡,沒有一絲情緒的起伏。
這一刻,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我看著茶幾上那個牛皮紙袋。
它看起來那么普通,就像公司里用來裝文件的袋子一樣。
但此刻在我的眼里,它卻像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里面裝著什么?
是我的銀行轉(zhuǎn)賬流水嗎?
他把證據(jù)都搜集好了,準備一條一條地跟我對峙?
還是……還是他早已對我失望透頂,里面裝的,是一份簽好了他名字的離婚協(xié)議書?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的血液瞬間涼了半截。
我不敢去碰它。
我的手在身側(cè)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肉里。
“打開看看。”陳默又說了一句,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喙。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一樣,伸出了顫抖的手。
指尖觸碰到牛皮紙的粗糙質(zhì)感,冰冷得像一塊鐵。
我的心跳得飛快,耳邊嗡嗡作響,幾乎要聽不清外界的聲音。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解開紙袋上那根纏繞的棉線。
我的手抖得厲害,里面的文件,我抽了好幾次才抽出來。
那不是一張紙,而是薄薄的一沓。
我垂下眼簾,視線聚焦在最上面的那張紙上。
當我看清了上面打印的黑色宋體字時,我整個人,如同被雷電擊中一般,徹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