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晝之糖與暗夜之拳

武渝對著化妝鏡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睫毛上的碎鉆隨著動作折射出細碎的光。今天是她作為武氏集團市場部總監(jiān)上班的第三年，鵝黃色的真絲襯衫領口別著珍珠胸針，是老金早上特意從首飾盒里挑出來的，說“襯得小姐像剛摘的杏子”。

“小姐，段先生的車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崩辖鸬穆曇舾糁T板傳來，帶著一如既往的穩(wěn)重。

武渝捏著胸針的指尖頓了頓。段瑞，父親武易口中“門當戶對的絕佳人選”，有著和父親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眼睛，每次見她都穿著白色的衣服——今天是件熨帖的白襯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處淡青色的血管。他就站在雕花鐵門外的晨光里，手里捧著束白玫瑰，花瓣上還沾著露水。

“武渝，早。”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彎成柔和的弧度，像把陽光揉碎在了眼睛里。

武渝揚起標準的“富家千金”笑容，甜得像裹了層糖霜：“段先生，麻煩你了?！彼雷约涸摫憩F(xiàn)得更熱絡些，可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裹著，跳得平穩(wěn)又疏離。段瑞的追求像場溫柔的暴雨，送她喜歡的限量版香水，在她加班時提著保溫桶來公司，甚至記得她隨口提過的童年小擺件，可她看著他的眼睛，總會想起父親武易那些藏在琥珀色瞳孔里的冷漠——母親頭七那天，父親就是穿著件白襯衫，在客廳里和情人打電話，語氣里的親昵像針一樣扎進她心里。

“在想什么？”段瑞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他已經(jīng)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上車吧，我訂了你愛吃的那家早茶。”

武渝坐進車里，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父親身上的古龍水完全不同，卻還是讓她莫名地繃緊了神經(jīng)。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包帶，包里放著枚小巧的銀質(zhì)拳套吊墜，是晚上的“她”最常帶的東西。

白天的工作總是按部就班。武渝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聽著部門經(jīng)理匯報方案，嘴角掛著得體的笑，眼神卻偶爾飄向窗外。玻璃幕墻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陽光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可她總覺得這光亮像層虛假的薄膜，一戳就破。老金在午休時發(fā)來消息，說父親又帶了個年輕女人回老宅，語氣里帶著隱晦的擔憂。武渝盯著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在鍵盤上敲出“知道了”三個字，心里沒有任何波瀾——從母親把自己關在臥室，用一條白絲巾結束生命那天起，她就已經(jīng)學會了對父親的荒唐無動于衷。

傍晚六點，武渝準時下班。段瑞的車依舊在樓下等她，這次他穿了件白色的衛(wèi)衣，頭發(fā)軟軟地搭在額前，像個大學生?！巴砩嫌袀€畫展，一起去？”他遞過來一張門票，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溫熱的觸感讓武渝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

“不了，我有點累?！彼瓜卵?，避開他的目光。段瑞眼里的失落像小石子投進湖面，漾開一圈圈漣漪，可她只能裝作沒看見。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更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那個藏在暗夜?的秘密。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老金把晚餐端上桌，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欲言又止：“小姐，段先生是個好孩子……”

“老金，我累了?！蔽溆宕驍嗨闷鸩捅P里的刀叉，卻沒什么胃口。她知道老金想說什么，可他不知道，她的身體里住著兩個靈魂——白天的她是溫室里的嬌花，晚上的她卻是握著拳頭在黑暗里穿行的獵手。

夜里十一點，武渝房間的燈滅了。

再睜開眼時，那雙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變得冷冽如冰。她從衣柜深處翻出黑色的運動服，迅速套在身上，腳上蹬著雙磨損嚴重的拳擊靴。手指撫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面是個陌生女孩發(fā)來的消息，附帶著一張男人的照片和地址：“姐姐，他騙了我的錢，還打我……求你幫我教訓他。”

武渝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她輕輕推開房門，老金的房間里傳來均勻的鼾聲——他知道她晚上會出去，卻從不多問，只是每次都會在她回來時，把溫熱的牛奶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夜色像墨一樣濃稠，武渝穿梭在狹窄的巷子里，腳步輕盈得像貓。目的地是一家酒吧的后門，照片上的男人正摟著個女人抽煙，嘴里說著不堪入耳的話。她沒說話，直接沖了上去，拳頭帶著風砸在男人的臉上。男人慘叫一聲，踉蹌著后退，他的同伴想上來幫忙，卻被武渝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撂在地上。

她的動作又快又狠，每一拳都精準地落在男人的軟肋上。月光從巷口照進來，映在她汗?jié)竦念~發(fā)上，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復仇的快意。這是她釋放情緒的方式，是暗夜人格對那些像父親一樣的渣男最直接的報復。

凌晨三點，武渝回到家。她脫掉滿是汗味的運動服，走進浴室，任由熱水沖刷著身體。鏡子里的女人皮膚白皙，鎖骨處還帶著白天穿真絲襯衫留下的淡紅痕跡，可那雙眼睛里的冷意還沒完全褪去。她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尤其是在父親已經(jīng)下了最后通牒——“下個月，你必須和段瑞結婚”。

婚禮定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武渝穿著潔白的婚紗，站在段瑞身邊，聽著牧師念著誓詞。段瑞握著她的手，掌心溫熱，眼神里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拔以敢?。”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武渝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吐出“我愿意”三個字。她看著段瑞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自己的身影，和父親的眼睛重疊在一起，讓她突然覺得一陣恐慌。

新婚之夜，房間里只開了盞壁燈。段瑞坐在床邊，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些許羞澀和期待。“武渝，今天……”他剛想說什么，卻被武渝打斷了。

“我有點累，想先睡了?！彼荛_他的目光，迅速鉆進被子里，背對著他。

段瑞愣了愣，隨即輕輕嘆了口氣：“好，你睡吧。”他在她身邊躺下，沒有再說話，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

武渝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光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墻上的掛鐘指向十一點。她能感覺到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正在蘇醒，那種熟悉的冷意從四肢百骸涌上來，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蜷縮。

突然，段瑞翻了個身，手臂不小心搭在了她的腰上。溫熱的觸感像電流一樣竄過她的身體，她猛地睜開眼，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抓住段瑞的手腕，用力一擰。

“唔……”段瑞疼得悶哼一聲，驚醒過來。他看著眼前的武渝，愣住了——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熟悉的溫柔，只有陌生的狠厲，像變了一個人?！拔溆?，你……”

武渝沒有說話，握著他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大。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一樣響，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秘密，不能。

就在這時，段瑞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他的動作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沒有掙扎，只是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她，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擔憂。

武渝的動作頓住了。那溫熱的觸感順著臉頰傳到心里，像一縷陽光照進了漆黑的角落。她看著段瑞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冷漠，沒有算計，只有純粹的關心。一瞬間，身體里的兩種人格開始拉扯，白天的她感到恐慌和無助，晚上的她則充滿了警惕和狠厲。

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武渝松開手，捂住臉，肩膀不停顫抖。這是她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流淚，第一次讓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段瑞坐起身，輕輕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溫柔：“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里?！彼麤]有問她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安靜地陪著她。

武渝靠在他的懷里，聽著他平穩(wěn)的心跳聲，眼淚流得更兇了。她知道，她的秘密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可段瑞的反應卻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沒有厭惡，沒有害怕，只有心疼。

“我……”武渝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得厲害，“我不是故意的……”

段瑞輕輕擦掉她的眼淚，看著她的眼睛，眼神溫柔而堅定：“我知道。不管你是什么樣子，我都喜歡?！彼D了頓，補充道，“白天那個活潑的你，還有……現(xiàn)在這個你，我都喜歡?！?/p>

武渝愣住了。她看著段瑞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她的身影，清晰而溫暖。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并不是一個人，或許這個有著和父親一樣眼睛的男人，真的能照亮她生命里的黑暗。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武渝靠在段瑞的懷里，慢慢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自己的雙重人格會不會給這段婚姻帶來麻煩，可她知道，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孤單一人。

老金在門外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了。他手里還端著杯溫熱的牛奶，原本是準備等小姐回來時給她的，現(xiàn)在看來，或許不需要了。

遠處的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白晝即將來臨，暗夜的陰影正在褪去，而武渝知道，這一次，她不再害怕白晝的光亮，也不再恐懼暗夜的降臨，因為有一個人，會陪著她，一起面對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