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一出來就有人搖頭，馮玉祥身邊起家，最初牽馬打雜，后來進(jìn)了親兵，往上挪了排長連長營長，再到旅長，戰(zhàn)報里沒幾場硬仗能說，學(xué)校念不出名堂，兵不是他練，將也很少是他親自帶出來的，位置卻一格一格往上走，地盤越換越大，最后掛上“中華民國維新政府”偽軍總司令的牌子，手底下幾十萬號人馬，路子走到這一步，旁人看不懂，他自己心里門兒清。

馮玉祥對他好，這個圈里人都知道，包頭駐軍交給他鎮(zhèn)著，1926年西北軍跟奉系沖在一塊，石友三先動的，帶著整旅去閻錫山那邊報到，轉(zhuǎn)身把老上司撂在身后，過了些月，風(fēng)向再變，他又回頭跪下認(rèn)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馮玉祥心軟，念舊，把他提成援陜總指揮，這個位置交出去，那就是把人當(dāng)自己人看。

1929年風(fēng)云又起，馮玉祥和蔣介石翻臉，石友三做了個姿態(tài)，宣布?xì)w蔣，蔣那邊給他派的活兒是打李宗仁，他這邊動作跟不上，腳步一拐，跑去唐生智那里，唐生智頂不住，被蔣打趴，石友三再找閻錫山，閻那邊給口飯吃，耳朵里傳來老上司的招呼，他第三次回身，說自己是被局勢裹著走，張學(xué)良入關(guān)，蔣介石勢大，馮玉祥那邊扛不住，他又去見張學(xué)良，槍口對準(zhǔn)老上司，這幾回走動，光臺面上數(shù)下來不止七次，帶兵帶槍帶籌碼，棋盤攪得渾。

火燒少林寺這樁，很多人提起都會沉住了，1928年他奉命圍剿樊鐘秀，樊退到嵩山少林寺避著，石友三在后面緊咬，整座寺院被圍得死緊，碰上僧人反擊，他下了命令點(diǎn)火，火頭順著殿宇卷過去，藏經(jīng)閣塌了，大雄寶殿塌了，老木梁黑在地上，墻皮一層層往下掉，千年古剎的形狀不見了，后來的人寫筆記，說那一夜火光映紅了半邊山，少林寺此后多年元?dú)怆y復(fù)，武林傳說里那點(diǎn)子想象，被現(xiàn)實(shí)按在灰里，這一層灰很難拂去。

全國抗戰(zhàn)敲響，1937年的鐘聲很清，地方上的矛盾還在，各路頭面人物也都在盤算，可大方向不用多說，石友三走了另一條路，去見汪精衛(wèi)，進(jìn)了汪的陣營，頭銜掛得響，他在日本人面前表態(tài)，說自己有能力請到一個“見面禮”，宋美齡三個字放在桌上，傳話的人沒耽擱，這件事到了蔣介石耳里，桌子響了一聲，外面人議論的不是家務(wù)，是一國臉面，誰都懂分量，蔣的指令發(fā)出來，目標(biāo)只一個，干凈利落地解決石友三。

人是老江湖，活得謹(jǐn)慎，門口哨位層層加，住處換來換去，飯前有專人試菜，還養(yǎng)狗先試毒，陌生面孔進(jìn)不了屋，國民黨那邊安排過刺殺，幾起都沒成，反倒有人被反抓，拖到背后去，再出現(xiàn)的時候就沒有了聲息，最后收口的不是外人，是他的把兄弟高樹勛，兩人早年一塊跑過南北，也跟著倒過幾次旗，高樹勛心里有線，1939年石友三公開投日，這根線繃著，往日交情擱一邊，他不想跟著再走下去。

1940年的河岸邊風(fēng)不小，宴席擺出來，酒盞滿上去，話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氣氛松了，手一伸人被拿下，外面沒有槍聲，不見游街，不寫布告，高樹勛選了最穩(wěn)的一招，黃河灘邊挖坑，土一鏟一鏟蓋上去，地點(diǎn)沒有傳出來，碑也沒有留，水從上游下來，把泥沙帶走，身后事簡單到只剩一個傳說。

有人問這人到底有幾分本事，能在那么多縫里穿過去，位置越換越高，名頭越掛越大，這一步步不是隨便的，手里有路子，腦子會拐彎，另一個問他講不講忠誠，這一串名字?jǐn)[著，馮玉祥、蔣介石、閻錫山、張學(xué)良、唐生智，他能一起合作，也能馬上翻面，再有人提他做事的邊界，少林寺那把火就是一行字，還有關(guān)于女兵的風(fēng)波，公案多，傳聞多，紙上都落過印。

保命的門道他也懂，什么時候退一步，什么時候笑一笑，什么時候把包袱丟到別人車上，老資格的做派都有，路越走越窄，日子歸到黃河灘，最后是土掩上人，呼吸沒了，剩下一串人名和一條線索，查檔案的人會在那幾年停一下，指尖在紙上點(diǎn)一下，寫下“1940，黃河邊”。

那幾年亂，棋盤大，人人在格子里挪步，風(fēng)向一換，位置也跟著挪，石友三是最會挪的那類，挪得多了，路就斷在腳邊，時代給過他機(jī)會，他也抓住過，火把舉得太近，照亮一陣，也燙了手背，歷史冊子翻過一頁，名字還在，評語淡了，讀到的人心里自有尺，邊界這兩個字，寫得越清，走得越穩(wěn)，這話放在誰身上都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