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號早上，八寶山殯儀館外頭排滿了人，天還沒亮就有人從家里出來，到七點多，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有清華的學生，也有頭發(fā)花白的普通老百姓，誰也不說話，慢慢往里走，門口有人維持秩序，現(xiàn)場靜得只能聽見腳步聲。

場館里頭更安靜了，楊老躺在那兒，身上蓋著國旗，這待遇不是誰都能有的，他家人捧著遺像在前頭走，后頭跟著遺體，有個年紀輕點的男人拿著照片，看著跟翁帆差不多年紀，估摸是孫輩，墻兩邊堆滿了花圈，其中一個寫著香港特首李家超送的，正中間掛著楊老的照片，底下擺著綠植，前頭就是他的遺體，工作人員在右邊，家屬在左邊，翁帆站在最前頭，手攥得緊緊的，臉都哭腫了。

她提前印了一本小冊子，叫《楊振寧先生生平》，排隊的人一人拿一本，邊等邊看，上面寫的是楊老做過的事，怎么幫國家做科研，怎么帶學生，沒人讓她做這事兒，她自己想了，還趕在幾天內印出來發(fā)給大家，很多人看完，眼眶都濕了。

楊老最后一個月幾乎動不了，躺在醫(yī)院里吸著氧，耳朵聽不清，說話也費勁，翁帆就拿個小白板寫字給他看，9月20號葛墨林教授去看他，楊老費勁問了一句，你夫人來了嗎，聽說來了，他就比了個OK的手勢，葛墨林后來說，翁帆一直守在床邊，一步都沒離開，楊老能撐這么久，全靠她。

何祚庥院士也說過這話，楊老幾次病危，都是翁帆在后頭撐著，三年前摔了一跤，尾椎骨傷得不輕，住了三個月院，全靠她一個人照顧，以前不少人說她圖錢圖名，可她一句沒辯過，病床前那些日子，才是她真過的日子。

告別儀式結束，楊老的骨灰就送去火化，然后埋在鄧稼先墓旁邊。這兩人是西南聯(lián)大的同學，一塊兒讀書，一塊兒出國，一個后來搞原子彈，一個拿了諾貝爾獎，一輩子沒住一塊兒，臨終前卻約好“千里共同途”，現(xiàn)在他們真要躺到一塊兒去了。

外面有些人進不去，就站在遠處看看，對他們來說，能遠遠望上一眼，也算送別了。年輕人打印了楊老的照片，裝進相框里，雙手舉著，有人帶了橫幅，上面寫著歸故園丹忱，踐家國初心，這些都不是官方安排的，是大家自己做的。

翁帆今年五十多歲，陪了楊老二十一年，他走那天，她站在最前頭，穿件黑大衣，臉腫著，眼睛紅紅的，沒人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可大家都看見，她沒躲，也沒喊，就那么站著，看著丈夫走完最后一程。

有人說她這一生太虧了，可她從來沒說過一句后悔，楊老活著的時候，她陪著看病，陪著吃飯，陪著看書，陪著見朋友，他走了，她還是忙后事，還是給來吊唁的人發(fā)資料，她不是那種會哭訴的人，也不是那種會接受采訪的人，她就是做了該做的事。

現(xiàn)在楊老的骨灰要和鄧稼先放在一起，兩個老頭，一個搞物理，一個搞核彈，年輕時候一起逃難，老了又一起躺下，翁帆是這段故事最后看著的人，她沒出現(xiàn)在合影里，也沒讓記者圍著問，但她一直都在，把所有事都悄悄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