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合同，真的要簽嗎?！?/p>

女人猩紅的指甲在紙頁邊緣劃過，像一道帶血的問號。

“簽，為什么不簽。”

男人笑了笑，遞過一支冰冷的金屬筆，眼神卻越過她，望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正有一只鳥，決絕地撞向一塊廣告牌。

“你可別后悔。”

01

華盛集團頂層的董事長辦公室，常年彌漫著一股雪茄和野心混合發(fā)酵的陳腐氣味。

林辰討厭這種味道。

它像一條無形的繩索，試圖勒進他昂貴的西裝領(lǐng)口，扼住他的呼吸。

“坐，林辰?！?/p>

王志輝，華盛集團的董事長，一個體態(tài)臃腫得像發(fā)面饅頭的男人，正用一雙渾濁卻精明的眼睛打量著他。

那眼神仿佛一臺老舊的掃描儀，慢吞吞地，卻想把人從里到外都掃個通透。

林辰拉開那張意大利真皮椅子，坐姿標(biāo)準得像教科書，背脊挺得筆直，沒讓自己的后背接觸到椅面，仿佛那椅子上沾滿了看不見的油污。

“王董，您找我。”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一塊被扔進深井的石頭，連個回響都聽不見。

王志輝肥碩的手指夾著一支粗大的雪茄，灰白的煙霧繚繞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尊在香火里熏壞了的神像。

“創(chuàng)新科技的事情，你聽說了吧?！?/p>

他說。

林辰微微點頭，惜字如金：“聽說了?！?/p>

“幾家巨頭都去了，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牙都被磕掉了幾顆?！?/p>

王志輝的喉嚨里發(fā)出火車壓過鐵軌般的笑聲，沉重而刺耳。

“一群廢物?！?/p>

他將雪茄用力按在水晶煙灰缸里，像是碾死一只甲蟲。

“他們不懂，收購不是請客吃飯，是戰(zhàn)爭，是要見血的?！?/p>

林辰的目光落在煙灰缸里那截垂死的雪茄上，火星在灰燼里最后掙扎了一下，熄滅了。

“所以，這個任務(wù)，我打算交給你?！?/p>

王志輝終于圖窮匕見，身體前傾，肥厚的嘴唇幾乎要碰到林辰的臉上。

“八個億，這是我們的底線。”

“事成之后，集團副總裁的位子是你的，還有這個數(shù)?！?/p>

他伸出五根肥短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像五根待價而沽的香腸。

“百分之五的股權(quán)激勵?！?/p>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干了。

這是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價碼，是足以讓魔鬼都心動的誘惑。

林辰卻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

他知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王志輝親手端上來的，那里面往往藏著最毒的鉤子。

“創(chuàng)新科技的骨頭，不好啃?！?/p>

他淡淡地說，像是在評價今天的天氣。

“不好啃，才需要你這把‘王牌武器’去啃。”

王志輝又笑了起來，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一朵腐爛的菊花。

“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p>

林辰沉默著，沒有立刻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

他能感覺到，另一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從王志輝身后那個角落里射過來。

那是趙瑞，集團副總裁，王志輝的外甥，一個能力平庸到連嫉妒都顯得十分吃力的男人。

趙瑞的臉上掛著標(biāo)準的諂媚笑容，但那笑容底下，藏著一條毒蛇的信子。

“林總監(jiān)可是咱們集團的常勝將軍，這個項目啊，非他莫屬?！?/p>

趙瑞的聲音油膩得能滴下油來。

“王董您就放一百個心，林總監(jiān)出馬，一個頂倆?！?/p>

這話聽起來是恭維，實際上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辰甚至能想象出，一旦他接下這個任務(wù)，趙瑞會在公司里如何添油加醋地散播，說王董是如何“器重”他，又是如何將一個燙手的、誰碰誰死的山芋塞給了他。

如果他失敗了，就是無能，辜負了董事長的信任。

如果他成功了，那就是功高震主，更加礙了某些人的眼。

這是一個陽謀，一個死局。

林辰心里跟明鏡似的，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抬起眼，直視著王志輝那雙布滿猜忌的眼睛，緩緩地，露出了一個讓對方捉摸不透的微笑。

“好?！?/p>

他只說了一個字。

“這個任務(wù)，我接了?！?/p>

他知道，王志輝給他挖了一個坑，但他更清楚，這個坑，也可以是他林辰，一飛沖天的跳板。

至于坑里是埋著黃金還是毒蛇，就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了。

談判被安排在一家中規(guī)中矩的商務(wù)酒店會議室里。

空氣中飄浮著速溶咖啡和地毯清潔劑混合的廉價氣味，讓人昏昏欲睡。

林辰坐在長條桌的一側(cè)，身后是他的并購團隊，每個人都像上滿了發(fā)條的機器，表情嚴肅，文件堆得像一堵墻。

對面的座位還空著，像一排等待被填滿的墓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方遲到了整整十五分鐘。

林辰團隊里一個年輕的分析師已經(jīng)開始坐立不安，不停地看手表。

林辰卻像一尊雕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fā)出沉悶而有節(jié)奏的“篤篤”聲，那是他思考時的習(xí)慣。

他不在乎對方的下馬威。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小伎倆都像是小丑的雜耍，可笑又可悲。

終于，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職業(yè)套裝的女人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場。

她的身后，跟著一群同樣精干的男女。

林辰抬起頭，目光與她相遇的那個瞬間，他那顆被商業(yè)數(shù)據(jù)和法律條款武裝得刀槍不入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倒流，回到了那個爬滿常春藤的大學(xué)校園。

陽光透過香樟樹的縫隙，灑在女孩白色的連衣裙上，她的笑容比陽光還要刺眼。

“林辰，我們以后，會永遠在一起嗎?！?/p>

那個聲音，曾經(jīng)是他整個世界的背景音樂。

而現(xiàn)在，那個聲音的主人，正站在他的對立面，眼神冰冷，表情疏離，像一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

蘇晴。

她瘦了，也更干練了。

當(dāng)年的青澀早已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種淬煉過的鋒利，像一把出鞘的寶劍。

她看到林辰時，瞳孔也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但隨即恢復(fù)了平靜，快得讓人以為那只是錯覺。

“林總監(jiān)，久仰大名?！?/p>

她率先伸出手，聲音職業(yè)而客套。

“我是創(chuàng)新科技的副總裁，蘇晴?！?/p>

林辰站起身，與她冰涼的指尖輕輕一觸，旋即松開。

“蘇總，幸會?！?/p>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談判桌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銀河。

談判開始了。

那不是談判，而是一場屠殺。

蘇晴展現(xiàn)出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攻擊性，遠遠超出了林辰團隊所有人的預(yù)料。

她像一個女王，冷靜地坐在她的王座上，將林辰團隊精心準備了數(shù)周的方案批駁得體無完膚。

“貴方的方案，我看完了?！?/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恕我直言，這份方案充滿了傲慢和偏見，你們根本不了解創(chuàng)新科技，也不尊重我們的技術(shù)。”

“你們給出的八億估值，更像是一個笑話。”

“這是對我們?nèi)w研發(fā)人員心血的侮辱。”

她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精準地剖開華盛方案的每一個薄弱環(huán)節(jié)，然后毫不留情地將其撕裂。

她甚至能指出林辰的財務(wù)模型中一個小數(shù)點后的錯誤，并以此推翻了整個估值的合理性。

華盛團隊的成員們臉色由白轉(zhuǎn)紅，再由紅轉(zhuǎn)青，像一盤被打翻的顏料。

他們引以為傲的專業(yè)和自信，在蘇晴面前，被碾碎成了粉末。

林辰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看著她用他曾經(jīng)最熟悉的邏輯和口吻，將他逼入絕境。

他仿佛看到多年前那個倔強的女孩，因為一道學(xué)術(shù)題和他爭得面紅耳耳赤的樣子。

那時的他們，是彼此最堅實的依靠，是世界上最懂對方的人。

分手那天，下著和今天一樣沉悶的雨。

雨水沖刷著城市的霓虹，模糊了彼此的臉。

“你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出國?！?/p>

她哭著問他，聲音嘶啞。

“你覺得那個小破公司，真的比我們的未來還重要嗎。”

林辰沉默著，雨水順著他的頭發(fā)流下來，流進他的眼睛里，又苦又澀。

他無法解釋，那個“小破公司”的老板，在他父親重病時，匿名墊付了所有的醫(yī)藥費，那是救命的恩情。

他也無法說出，他收到了另一所頂尖大學(xué)的全額獎學(xué)金，但他放棄了，因為他不能把父親一個人留在國內(nèi)。

有些事情，男人只能自己扛。

他以為蘇晴會懂，但他錯了。

“林辰，我們完了?！?/p>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像一把生銹的刀子，捅進了他的心臟，從此再也沒有拔出來。

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

“林總監(jiān)，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p>

蘇晴的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他。

“如果沒有，我想今天的會議，可以到此為止了?！?/p>

林辰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上寫滿了冰冷的陌生。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們曾經(jīng)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如今卻成了談判桌上最兇狠的對手，用最專業(yè)的武器，互相攻擊著對方最脆弱的軟肋。

真是造化弄人。

他緩緩地靠回椅背，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那種高深莫測的笑容。

“蘇總說得很好。”

他說，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看來，我們之前的確低估了創(chuàng)新科技的價值。”

“不過，談判才剛剛開始，不是嗎?！?/p>

他看著蘇晴微微變化的臉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相信，我們很快會找到一個，讓雙方都滿意的合作方式?！?/p>

“很快?！?/p>

02

第一輪談判的失利，像一塊石頭投進了華盛集團這潭深水里，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漣漪。

趙瑞像一只聞到血腥味的蒼蠅，立刻嗡嗡地飛到了王志輝的辦公室。

“王董，我就說嘛，這個林辰，靠不住的?！?/p>

他一邊給王志輝那名貴的紫砂壺里添水，一邊陰陽怪氣地說道。

“聽說啊，對面創(chuàng)新科技的代表，是他的老情人?！?/p>

“這談判桌上，又是眉來眼去，又是手下留情的，這項目能談成才怪了?！?/p>

他把“老情人”三個字咬得特別重，像是在嘴里嚼碎了一塊玻璃。

王志輝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沒有說話，但那雙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睛，卻閃過一絲陰鷙。

他生性多疑，最忌諱的就是手下人有他無法掌控的秘密和關(guān)系。

“我看啊，他是故意拖延項目進度，想以此來要挾公司，提高他自己的價碼呢?！?/p>

趙瑞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恨不得把一桶油都澆上去。

“董事長，這人心隔肚皮，您可得防著點啊?！?/p>

王志輝終于放下茶杯，發(fā)出一聲沉悶的碰撞聲。

“知道了?！?/p>

他說，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你出去吧，讓林辰來我辦公室一趟?！?/p>

趙瑞心中竊喜，臉上卻裝出一副為公司憂心忡忡的樣子，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林辰被王志輝罵得狗血淋頭的樣子了。

然而，林辰走進辦公室時，王志輝卻換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面孔。

“林辰啊，別有壓力?！?/p>

他甚至主動給林辰倒了一杯茶，這可是破天荒的待遇。

“談判嘛，有來有往很正常?！?/p>

“我相信你的能力，這個項目，還得靠你?！?/p>

他嘴上說著安撫的話，眼睛卻像鷹隼一樣，緊緊盯著林辰的臉，企圖從他任何一絲微表情中，讀出破綻。

林辰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謝謝王董的信任。”

他誠懇地說。

“是我準備不足，讓您失望了?！?/p>

“不過請您放心，我已經(jīng)有了新的思路，下次談判，一定能扳回一城?！?/p>

他將姿態(tài)放得很低，像一個犯了錯急于彌補的學(xué)生。

他知道王志輝想看到什么，所以他就演什么。

這場戲，他必須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誰都真。

接下來的日子里，談判果然陷入了僵局。

林辰的團隊和蘇晴的團隊，就像兩頭不知疲倦的斗牛，在會議室里反復(fù)拉鋸、沖撞，誰也不肯后退一步。

而林辰本人，卻仿佛從談判桌上消失了。

他不再親自參與每一次的唇槍舌劍，而是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了研究“創(chuàng)新科技”這家公司本身上。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在黑暗中悄悄布網(wǎng)，等待獵物最虛弱的那個時刻。

他通過各種復(fù)雜的渠道，拿到了創(chuàng)新科技的財務(wù)報表、供應(yīng)商合同、甚至是核心研發(fā)人員的背景資料。

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緩緩收緊。

而這一切，都通過趙瑞那張搬弄是非的嘴，變成了另一番景象，傳到了王志輝的耳朵里。

“王董，林辰最近很不對勁啊。”

“天天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鬼?！?/p>

“我聽說，他私下里跟蘇晴見過好幾次面，有兩次還是在很晚的私人會所?！?/p>

這些所謂的“假情報”，其實都是林辰故意放出去的煙霧彈。

他知道趙瑞會像一條狗一樣，把自己扔出去的每一根骨頭都叼回給主人。

他就是要讓王志輝的猜忌，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

他要讓王志輝相信，他林辰，已經(jīng)因為舊情，變得不可控制，甚至有了背叛公司的可能。

只有當(dāng)王志輝對他徹底失去信任，準備要拔掉他這顆棋子的時候，他的計劃，才能真正開始。

那天晚上，林辰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里，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燦若星河。

他面前的桌子上，攤著一份關(guān)于創(chuàng)新科技核心算法的專利文件。

在文件的某個角落，他用紅筆圈出了一行極不起眼的法律條款。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冰冷的，如同獵人看到獵物踏入陷阱般的笑容。

蘇晴，你最大的軟肋，被我找到了。

而王董，你那把準備刺向我的刀，也該磨得差不多了吧。

03

又一次的談判，氣氛壓抑得像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海面。

蘇晴的臉色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然這段時間的拉鋸戰(zhàn)，也讓她疲憊不堪。

她和她的團隊，就像一群守城的士兵，雖然暫時抵擋住了華盛集團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但城內(nèi)的糧草，已經(jīng)快要見底了。

林辰很清楚這一點。

他調(diào)查到，“創(chuàng)新科技”最近一輪的融資計劃并不順利，資金鏈已經(jīng)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更致命的是，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未來智能”，正準備對他們的核心算法專利，發(fā)起一場毀滅性的訴訟。

這才是懸在蘇晴頭頂上，那把真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但林辰今天，不準備用這把劍去威脅她。

那太低級，也太不體面。

他要做的，是遞給她一把傘，一把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巨大的保護傘。

“蘇總，我們聊聊未來吧?！?/p>

在雙方團隊又一次陷入細節(jié)爭吵的間歇，林辰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蘇晴的身上。

“華盛集團看中的，不只是創(chuàng)新科技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更是它的未來?！?/p>

“但這個未來，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隱患?！?/p>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身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一份文件，正是那份被他用紅筆圈出的專利文件。

蘇-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的身體微微一顫，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她知道，林辰抓住了她最致命的要害。

“未來智能公司，已經(jīng)組建了國內(nèi)最頂尖的法務(wù)團隊，準備就這個專利漏洞，對你們提起訴訟?！?/p>

林辰的聲音平靜而殘酷，像一個宣告最終審判的法官。

“一旦訴訟開始，無論輸贏，創(chuàng)新科技都將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融資會中斷，客戶會流失，團隊會分崩離析。”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蘇晴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她的團隊成員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恐懼。

他們引以為傲的技術(shù)壁壘，原來只是一個紙糊的籬笆。

“所以，你們是想用這個來要挾我們，接受那可笑的八億報價嗎?！?/p>

蘇晴的聲音在發(fā)抖，但她依舊昂著頭，像一只不肯認輸?shù)陌滋禊Z。

林辰搖了搖頭，笑了。

“不?！?/p>

“我要挾你做什么呢?！?/p>

“我要給你的，是一個全新的方案，一個真正‘合作共贏’的方案?！?/p>

他按動遙控器，大屏幕上的畫面切換了。

“華盛集團將動用我們最強大的法務(wù)資源，不惜一切代價，幫助創(chuàng)新科技鞏固專利壁壘，打贏這場官司?！?/p>

“同時，我們將提供充足的資金，支持你們進行下一代技術(shù)的研發(fā)，沒有任何附加條件?！?/p>

“我們要的，不是一次性的收購，而是一個長期的，能夠共同發(fā)展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p>

“八億，不是收購價，而是我們表達誠意的第一筆投資。”

蘇晴愣住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林辰會提出這樣的方案。

這已經(jīng)不是一次商業(yè)談判，而是一場及時的雪中送炭。

他明明可以將她一腳踩進泥里，卻選擇拉了她一把。

為什么。

她看不懂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是那么的溫文爾雅，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卻藏著她無法洞悉的，復(fù)雜的宇宙。

“當(dāng)然，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p>

林辰緩緩地從文件夾里，抽出了一份補充條款，推到了蘇晴的面前。

“我需要在這份合同里，加入一個由我親自起草的，‘核心人才與技術(shù)綁定條款’?！?/p>

蘇晴低下頭，看著那份條款。

條款的內(nèi)容并不復(fù)雜，甚至看起來有些多余，大意是說，為了保證收購后技術(shù)能夠平穩(wěn)過渡和持續(xù)發(fā)展，本次收購的核心價值，將與創(chuàng)新科技的核心算法，以及由林辰本人主導(dǎo)的后續(xù)技術(shù)整合方案，進行深度綁定。

這看起來，像是一種自我加壓，一種對賭協(xié)議。

他把自己，也變成了這次交易的一部分。

蘇晴抬頭看著林辰，眼神中充滿了困惑。

而林辰，只是微笑著回望著她，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她讀不懂的，悲壯的溫柔。

這份補充條款，在華盛集團內(nèi)部審查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趙瑞草草地翻了翻，認為這不過是林辰為了邀功，搞出來的噱頭，無關(guān)緊要。

王志輝則更關(guān)心最終的價格和簽字的時間，對于這些他看不懂的技術(shù)細節(jié)，更是懶得過問。

他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該死的收購，然后，處理掉林辰這顆越來越不聽話的棋子。

沒有人知道，林辰在這份看似無害的條款里，埋下了一顆威力足以掀翻整座華盛大廈的，定時炸彈。

04

簽字儀式被安排在全城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宴會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像一片凝固的星河，傾瀉下金色的光芒，照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油光滿面，充滿了對金錢和權(quán)力的欲望。

空氣里混合著香檳的甜膩、女士香水的濃烈，以及媒體記者身上那種長途奔波后的汗味，形成一種光怪陸離的，屬于上流社會的特殊氣息。

王志輝滿面春風(fēng)，他那身量身定制的西裝，被他肥胖的身體撐得緊繃繃的，像一件隨時可能爆開的盔甲。

他端著酒杯，游走在各路名流和記者之間，笑聲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上的灰塵。

今天，他是絕對的主角，是這場資本盛宴的主人。

趙瑞像一條忠實的跟屁蟲，緊跟在王志輝身后，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仿佛這場價值八億的收購案，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

他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嫉妒和幸災(zāi)樂禍。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儀式結(jié)束后，林辰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被保安趕出華盛大廈的狼狽模樣。

林辰安靜地坐在簽約席上，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

他的面前，擺放著兩份厚重的合同，價值八億人民幣。

蘇晴就坐在他的對面，她今天化了淡妝，穿著一身得體的白色套裝，看起來像一朵盛開在名利場里的，圣潔而孤獨的百合花。

她的眼神有些復(fù)雜，有塵埃落定的疲憊，也有一絲不易察radical的擔(dān)憂，她頻頻看向林辰，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但林辰的臉，像一潭深水，不起一絲波瀾。

“吉時已到?！?/p>

司儀用一種打了雞血的亢奮聲音喊道。

“現(xiàn)在，有請我們?nèi)A盛集團的王董事長，和創(chuàng)新科技的蘇副總裁，共同上臺，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王志輝在熱烈的掌聲中走上臺，他那龐大的身軀讓整個舞臺都似乎晃動了一下。

“當(dāng)然，我們也不能忘記這次收購的最大功臣，華盛集團并購部的林辰林總監(jiān)?！?/p>

司儀熱情地邀請道。

“請林總監(jiān)和蘇總，作為雙方的代表，交換合同?！?/p>

閃光燈像瘋了一樣閃爍起來，將整個會場照得如同白晝。

林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領(lǐng)帶，臉上帶著職業(yè)性的微笑，走到了蘇晴的面前。

蘇晴也站了起來，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王志輝站在一旁，看著即將到手的勝利果實，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有些扭曲和猙獰，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等合同簽完，就當(dāng)著所有媒體的面，“感謝”林辰的付出，然后宣布他因為“個人原因”離職的消息，那一定很精彩。

林辰伸出了手，即將與蘇晴那只同樣伸出的手相握。

整個會場的呼吸，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止了。

就在這萬眾矚目的瞬間，異變突生。

林辰放在簽約桌上的私人筆記本電腦，屏幕突然亮了。

一個郵件彈窗，赫然出現(xiàn)在屏幕正中央，像一個突兀的、不祥的警告標(biāo)志。

發(fā)件人是：華盛集團HR部門。

郵件標(biāo)題是：《解聘通知書》。

那幾個黑體加粗的字，在明亮的屏幕上，顯得格外刺眼，像一封來自地獄的判決書。

離得最近的幾個記者最先發(fā)現(xiàn)了這一幕，他們像是聞到血的鯊魚，瞬間將鏡頭對準了那塊小小的屏幕。

閃光燈更加瘋狂地爆閃，快門聲像機關(guān)槍一樣密集。

“那是什么。”

“解聘通知書?！?/p>

“天哪，華盛集團在簽約現(xiàn)場解雇了項目負責(zé)人?！?/p>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王志輝和趙副總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像兩尊劣質(zhì)的蠟像。

他們的計劃是等合同簽完，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悄無聲息地處理掉林辰。

可是，豬一樣的HR部門，竟然操作失誤，把郵件，提前發(fā)了出來。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愚蠢，也是最致命的失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辰的身上。

他們想看到他的憤怒，他的錯愕，他的失態(tài)，他的狼狽。

然而，林辰的反應(yīng)，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