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龍椅上,坐著一個六歲的孩童,殿下,則是權(quán)傾朝野、野心昭然的攝政王多爾袞。
在皇權(quán)傾覆的前夜,孤立無援的孝莊太后做出了最瘋狂的決定——深夜密召多爾袞。
面對他勝券在握的眼神,她沒有哭泣求饒,反而平靜地為他倒上一杯茶。
“王爺,”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今天不談國事,我只想求你一件私事?!?/strong>
一件怎樣的“私事”,能讓功高蓋主的梟雄愣在當(dāng)場?
一個女人的私人請求,又如何能換回一座搖搖欲墜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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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順治元年的北京城,秋風(fēng)蕭瑟。
空氣里,還隱隱漂浮著兵戈鐵馬沖鋒時揚(yáng)起的塵土,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座古老的都城,剛剛更換了它的主人。
朱紅的宮墻依舊高聳,仿佛一道隔絕天地的屏障。
墻內(nèi),是新主人的迷茫與恐懼;墻外,是舊臣民的順從與窺探。
紫禁城,這座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的巨大牢籠,迎來了它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君主。
愛新覺羅·福臨,一個年僅六歲的孩童,被歷史的洪流推上了那張過分寬大的龍椅。
登基大典上,他穿著與身體完全不成比例的龍袍,茫然地看著底下跪伏成一片的文武百官。
他的雙腳懸在空中,甚至夠不著龍椅前方的腳踏。
他是大清入關(guān)后的第一位皇帝,一個名義上的天下之主。
可整個天下,從關(guān)外的白山黑水,到關(guān)內(nèi)的九州方圓,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真正掌握著這個新生帝國命脈的,是那個功高蓋主、權(quán)勢滔天的男人。
攝政王,多爾袞。
福臨的母親,布木布泰,此刻的孝莊皇太后,正獨(dú)自端坐在慈寧宮的暖榻之上。
她的面前,是一方小幾,幾上擺著一盞早已涼透了的參茶。
宮殿的角落里,巨大的銅爐燃著上好的銀霜炭,沒有一絲煙火氣,將整個殿宇烘烤得溫暖如春。
孝莊的指尖,卻是一片刺骨的冰涼。
她仿佛能穿透慈寧宮厚重的殿墻,看到前朝發(fā)生的一切。
她能看到,在太和殿上,那些曾經(jīng)在先帝皇太極面前俯首帖耳的王公大臣們,如今在提及“攝政王”這三個字時,眼神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敬畏。
那種敬畏,甚至超過了他們望向龍椅上那個小皇帝時的目光。
多爾袞的權(quán)力,早已不是一句簡單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概括。
在絕大多數(shù)時候,他就是那個唯一的“一人”,那個決定著帝國航向的舵手。
他以皇帝的名義頒布法令,那些蓋著玉璽的政令,內(nèi)容卻無一不是出自城外的攝政王府。
他將自己最信任的親隨,那些與他一同在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兩白旗巴牙喇,一個個安插進(jìn)六部九卿的每一個關(guān)鍵位置。
曾經(jīng)象征著滿洲貴族集體議政的議政王大臣會議,如今幾乎成了他一個人的聲音。
剩下的幾位親王貝勒,要么選擇明哲保身的沉默,要么只能隨聲附和他的每一個決定。
“主少國疑”的陰云,如同一塊巨大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紫禁城的上空,讓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多爾袞位于城外的府邸,每日都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那里匯聚了整個帝國所有的欲望、野心、投機(jī)與諂媚。
相比之下,皇帝所在的乾清宮,卻往往是門可羅雀,安靜得能清晰聽見檐角下風(fēng)鈴被吹動時的微弱聲響。
孝莊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畸形而詭異的權(quán)力平衡,如同一根被拉伸到極致的弓弦。
它看似穩(wěn)定,卻蘊(yùn)含著致命的殺機(jī),隨時都可能在一瞬間崩斷。
她每天都在等待,等待那聲清脆而致命的斷裂聲。
而多爾袞的行動,似乎也在印證著她的恐懼。
他的試探,正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大膽,甚至越來越不加掩飾。
就在幾天前,皇室舉行了一場入關(guān)后規(guī)模盛大的太廟祭祀。
這本是新皇朝向天下彰顯皇權(quán)神圣、法統(tǒng)延續(xù)的最重要儀式。
可就在那天,攝政王多爾袞的儀仗隊(duì)伍,卻幾乎與順治皇帝的御駕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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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規(guī)制,他的儀仗本應(yīng)比御駕低一個等級。
可那天,他的隊(duì)伍里,只比皇帝的儀仗少了兩面不起眼的杏黃旗。
他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與皇帝的金頂黃轎并駕齊驅(qū)。
他的目光,不再有絲毫的避諱,像巡視自己領(lǐng)地一般,緩緩掃過道路兩旁跪伏于地的文武百官。
那些剛剛剃發(fā)易服的漢臣們,將自己的頭顱埋得更低了。
他們不敢抬頭去看,卻能從那整齊劃一、氣勢磅礴的馬蹄聲中,感受到一種即將改朝換代的驚心動魄。
而那些滿洲的親貴們,則眼神復(fù)雜,許多人悄悄地在人群中交換著不安的眼色,卻始終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一個字。
孝莊就在不遠(yuǎn)處一座宮樓的紗窗后面,將這刺眼的一幕,完完整整地盡收眼底。
她的心,隨著那幾乎與御駕無異的儀仗隊(duì)伍每一次前進(jìn),都向著無底的深淵沉下一分。
她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了掌心。
她知道,一味的沉默和退讓,絕對換不來對方的仁慈與忠誠。
那只會像干燥的木柴一樣,助長野心那團(tuán)本就熊熊燃燒的火焰,直到最后將她和福臨最后的立足之地,也一并燒成灰燼。
她必須要做點(diǎn)什么。
在這座冰冷的宮城里,在這場權(quán)力的風(fēng)暴中,她必須為自己和兒子找到一條活路。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聯(lián)合其他對多爾袞心懷不滿的宗室王爺嗎?
比如另一位輔政王,和碩鄭親王濟(jì)爾哈朗。
他同樣是先帝指定的輔政大臣,可他的勢力,在多爾袞所掌握的兩白旗精銳甲兵面前,渺小得如同螢火之于皓月。
更何況,人心隔著肚皮。
誰又能保證,在趕走了一頭猛虎之后,迎來的不會是一群更加貪婪的餓狼?
這些日子,孝莊幾乎夜夜無眠。
每當(dāng)夜深人靜,她便會遣散所有宮人,獨(dú)自一人在空曠寂寥的慈寧宮里,一遍又一遍地踱步。
腳下冰冷堅(jiān)硬的金磚,仿佛永遠(yuǎn)也走不到盡頭,一如她此刻所面臨的絕境。
福臨還那么小,他甚至還不完全懂得什么叫做恐懼。
他只會在下朝之后,跑到慈寧宮,拉著她的衣袖,用稚嫩的聲音不解地問她:“額娘,為什么多爾袞叔叔可以站得離我的椅子那么近?”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孝莊只能強(qiáng)壓下心中的酸楚與驚懼,微笑著撫摸兒子的頭頂,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他:“因?yàn)槭迨迨窃诒Wo(hù)你啊?!?/p>
可她自己的心,卻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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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一個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夜晚,她做出了一個堪稱瘋狂的決定。
一個將自己和整個帝國都押上去的豪賭。
她不準(zhǔn)備再去拉攏任何人,也不準(zhǔn)備再去做任何徒勞的試探。
她要直面這場危機(jī)的根源,那個讓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男人。
她要單獨(dú)見一見多爾袞。
茶杯在指尖猛地一顫,滾燙的茶水潑濕了明黃的衣袖,她卻毫無知覺,只死死盯著窗外深不見底的夜色,聲音嘶啞地對身后的蘇麻喇姑說:“去,現(xiàn)在就去,告訴攝政王,我找他。”
蘇麻喇姑看著主子從未有過的失態(tài)模樣,心中猛地一沉。
她不敢多問一個字,甚至不敢去想太后深夜密召權(quán)勢滔天的攝政王,究竟意味著什么。
作為最心腹的侍女,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執(zhí)行。
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對著孝莊深深一福,然后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出了慈寧宮,嬌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宮墻外濃稠如墨的夜色里。
02
彼時,城外的攝政王府邸,依舊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多爾袞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盛大的宴飲,送走了那些前來道賀和試探的各路官員。
此刻,他正與自己的幾個心腹將領(lǐng),在守衛(wèi)森嚴(yán)的密室之中議事。
一張巨大的軍事地圖,鋪滿了整張長桌。
他們的手指,在地圖上江南那片富庶的土地上指指點(diǎn)點(diǎn),言語之間,充滿了對未來唾手可得的勃勃野心。
就在眾人情緒最高漲的時候,門外傳來親兵的通報(bào),聲音帶著一絲猶豫:“王爺,宮里來人,說是……太后有請?!?/p>
密室內(nèi)的喧囂,瞬間安靜了下來。
多爾袞微微一怔,隨即,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玩味的、帶著幾分輕蔑的笑容。
他不在意地?fù)]了揮手,讓那幾個將領(lǐng)先行退下。
“太后?”他獨(dú)自一人時,低聲重復(fù)了一遍這兩個字,眼神里沒有絲毫應(yīng)有的尊敬。
在他看來,這突如其來的深夜召見,不過是那個身處深宮的女人,在黔驢技窮之后,發(fā)出的最后一聲哀鳴。
他幾乎能想象出接下來會發(fā)生的場景。
她大概會哭,會跪在他的面前,甚至?xí)莻€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一起懇求他高抬貴手,求他繼續(xù)做大清的忠臣,輔佐幼主。
他甚至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好了滿腹的說辭,準(zhǔn)備用一些空洞而華麗的承諾,去暫時敷衍那對孤兒寡母。
然后,在她們稍稍感到安心之后,再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給予她們最沉重、也是最后一擊。
帶著這份勝券在握的傲慢與自信,多爾袞披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在一隊(duì)最精銳的白甲親兵的護(hù)衛(wèi)下,策馬向著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般蟄伏的紫禁城奔去。
深夜的皇宮,是一座死寂的城。
清脆的馬蹄聲,在空曠悠長的宮道上,激起一連串清晰的回響,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多爾袞勒住馬韁,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宮墻,以及宮墻之上那輪被云層遮蔽的殘?jiān)隆?/p>
他忽然覺得,這座城,這片天,以及其下的一切,很快就將完完全全地屬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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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內(nèi),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都已經(jīng)被孝莊遣到了殿門之外的院落里。
偌大的宮殿,只剩下孝莊和她最信任的蘇麻喇姑兩人,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當(dāng)多爾袞那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時,他帶來了一股關(guān)外曠野的寒氣,瞬間沖淡了殿內(nèi)的暖意。
他熟練地脫下大氅,隨手遞給了門口垂手侍立的蘇麻喇姑,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jìn)來。
殿內(nèi)的陳設(shè),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這里沒有朝堂的威嚴(yán),更沒有他預(yù)想中悲戚的氣氛。
大殿里只點(diǎn)著幾盞昏黃的宮燈,光線被刻意調(diào)得很暗,搖曳的光影將人的影子在墻壁和地板上拉得很長,顯得有些詭異和不真實(shí)。
孝莊正安然地坐在主位上,儀態(tài)端莊。
她的面前,那方小幾上,正擺著一套剛剛溫好的青瓷茶具。
她沒有像多爾袞預(yù)想的那樣,面帶愁容,淚眼婆娑。
她的神情,平靜得有些異常。
“王爺來了。”她率先開口,聲音柔和,聽不出任何特別的情緒。
“臣,多爾袞,參見太后?!倍酄栃栂笳餍缘毓斯碜?,姿態(tài)和語氣里,都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敷衍。
“深夜召見王爺,是本宮唐突了,還請王爺恕罪?!毙⑶f抬起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這里沒有君臣,只有家人。王爺戎馬勞頓,快請坐吧?!?/p>
多爾袞在她對面的一個錦墩上坐了下來,一雙銳利的眼睛,如同鷹隼一般,毫不避諱地審視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懂她了。
孝莊沒有迎合他的目光,而是微微低下頭,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茶具上。
她的動作很慢,每一個步驟都充滿了從容不迫的韻律感,仿佛她不是在面對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梟雄,而是在進(jìn)行一場與自己對話的茶道儀式。
沸騰的熱水沖入杯中,來自關(guān)外的茶葉在水中翻滾、舒展,一股清冽中帶著一絲苦澀的茶香,瞬間彌漫了整個宮殿。
“這是從科爾沁草原帶來的野茶,味道雖然比不上江南的貢品,卻最能提神解乏?!毙⑶f將其中一杯茶,用雙手捧起,親手推到了多爾袞的面前。
“王爺為國事操勞,想必也乏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p>
多爾袞沒有去碰那杯茶。
他不喜歡這種被對方牢牢掌控著節(jié)奏的感覺。
“太后深夜召臣前來,恐怕不只是為了請臣喝一杯寡淡的野茶吧?”他決定開門見山,打破這份詭異的寧靜,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氣的不耐煩。
孝莊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用杯蓋輕輕地?fù)芘≡诒砻娴牟枞~,吹了吹熱氣,卻沒有喝。
“王爺快人快語?!彼K于抬起了眼簾,那雙深邃的眸子,第一次與多爾袞的視線在昏暗的燈光下交匯。
“我是想和王爺聊聊天。”
“聊天?”多爾袞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絲譏諷。
“是啊,聊聊過去。”孝莊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時空,變得有些悠遠(yuǎn)和迷離,“聊聊盛京,聊聊我們都還年輕的時候,那些在關(guān)外縱馬馳騁的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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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了當(dāng)年在遼闊的草原上,大家一起圍著篝火,分享一只烤全羊的豪情。
她提起了某次圍獵時,多爾袞如何憑一己之力,射殺了一頭兇猛的吊睛白額虎,贏得了所有人的喝彩。
她甚至提起了皇太極,提起了先帝在世的時候,大家是如何同心同德,為了大金,為了后來的大清,拋頭顱、灑熱血。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月光下流淌的小溪,帶著一種奇特的、能夠撫慰人心的魔力。
多爾袞臉上的戒備和不耐煩,在這些鮮活而熟悉的往事中,不知不覺地松動了。
這些記憶,同樣也是他生命中最光輝、最引以為傲的篇章。
那時候的他,是皇太極最勇猛、最信任的兄弟,是八旗軍中戰(zhàn)無不勝的“墨爾根代青”(滿語,意為聰明的戰(zhàn)將)。
那時候的天,是純粹的藍(lán)色。
那時候的雄心,也是純粹的,只為了開疆拓土,建功立業(yè)。
可是一切,都隨著皇太極的猝然離世而改變了。
那個本該順理成章屬于他的皇位,最終卻落到了一個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身上。
想到這里,他心中剛剛升起的那一絲溫情,瞬間便被刺骨的寒冰所取代。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濃烈、更加無法抑制的怨憤與不甘。
“過去的事情,說起來總是美好的。”多爾袞冷笑一聲,無情地打破了這短暫的溫情氣氛,“可人不能總活在過去。先帝爺?shù)男鄄糯舐?,臣弟自然是打心底里佩服的。但是,若是沒有臣弟帶著兩白旗的數(shù)萬弟兄,在山海關(guān)外拼死一戰(zhàn),擊潰李自成,哪有今日的大清入主中原?又哪有太后和皇上如今在紫禁城里的安穩(wěn)日子?”
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層溫情脈脈的偽裝。
殿內(nèi)的氣氛,瞬間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劍拔弩張。
孝莊卻并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因?yàn)樗臒o禮而動怒。
她反而贊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甚至露出了一絲愧疚和感激的神色。
“王爺說得對?!彼p聲說道,語氣無比真誠,“大清能有今天,王爺當(dāng)居首功。這一點(diǎn),本宮知道,天下人也都知道?!?/p>
她凝視著多爾袞的雙眼,那目光清澈而坦蕩。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非王爺在山海關(guān)外力挽狂瀾,我母子二人,此刻恐怕早已成了李自成的階下之囚,是生是死,都尚未可知。”
她將自己的姿態(tài),放到了塵埃里。
她的話語,像最醇厚的美酒,精準(zhǔn)地澆灌著多爾袞那顆被權(quán)力與野心喂養(yǎng)得無比膨脹的虛榮心。
多爾袞緊繃的臉色,明顯地緩和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向后靠了靠,整個身子都放松地倚在了椅背上,開始享受這份來自帝國最高貴的女人的、毫無保留的肯定。
這比在朝堂之上,接受百官的叩拜,更讓他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滿足。
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jīng)徹底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無力和他的強(qiáng)大。
她已經(jīng)鋪墊了這么多,接下來,就該是她最核心的懇求與許諾了。
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在腦中盤算,如果她足夠聰明,愿意許諾,待福臨成年之后,便將帝位“禪讓”于他,那么他或許可以大發(fā)慈悲,給那個孩子一個富貴王爺?shù)陌卜€(wěn)結(jié)局。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了那杯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茶,準(zhǔn)備喝上一口,然后好整以暇地,聽她接下來的、注定是卑微的哀求。
03
就在他的嘴唇,即將要碰到冰冷的茶杯邊緣的時候,孝莊忽然再次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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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再是剛才的柔和與真誠,而是帶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幽深而復(fù)雜的情緒。
“王爺?!?/p>
僅僅是這兩個字,就讓多爾袞所有的動作,都在瞬間停滯了。
他抬起頭,迎上了孝莊的目光。
他看到了一雙他從未見過的眼睛。
那眼神里,沒有他預(yù)想中的恐懼,也沒有他期待中的哀求。
那雙眼睛,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面平靜無波,底下卻暗藏著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朝堂上的事,天下的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也不想懂。”
孝莊一字一頓地,緩緩地說道,每個字都咬得很輕,卻又無比清晰地敲打在多爾袞的心上。
多爾袞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緊鎖了起來。
這不對。
這完全不是他預(yù)想中的臺詞。
孝莊沒有理會他臉上的驚愕,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
“我今天請你來,是想……”
她在這里,故意地停頓了一下。
那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讓宮殿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多爾袞的心,沒來由地狂跳了一下。
“……求你一件私事?!?/p>
“私事”?
這兩個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多爾袞的太陽穴上,讓他一陣暈眩。
他徹底愣住了。
他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
她可能會拿先帝的遺命來壓他,可能會用滿洲的祖制來束縛他,可能會用金錢和更高的爵位來收買他。
他唯獨(dú)沒有想過,在這帝國命運(yùn)的十字路口,在這權(quán)力交替的火山口上,她竟然要和自己談一件“私事”。
這簡直是荒謬絕倫。
孝莊沒有再看他,而是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邁著沉靜的步子,走到了窗邊。
她伸出手,推開了一小扇雕花的木窗。
一股冰冷的夜風(fēng),立刻呼嘯著灌了進(jìn)來,吹動了她鬢角的幾縷散發(fā),也吹得殿內(nèi)那幾盞孤零零的宮燈,光影一陣劇烈的搖晃。
她背對著多爾袞,眺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看著那被高大的宮墻分割得支離破碎的、看不見星斗的天空。
她的背影,在搖曳不定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甚至帶著幾分無助的脆弱。
“福臨年幼,這偌大的皇宮,對我母子而言,處處都是看不見的豺狼虎豹?!?/p>
她的聲音,幽幽地從窗邊傳來,像是自言自語的嘆息,又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shí)。
“我一個女人,護(hù)不住他……”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不至于顫抖。
“……也護(hù)不住自己?!?/strong>
多爾袞的心跳,莫名地開始加速,一下一下,撞擊著他的胸膛。
他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接下來他將要聽到的,會是某種徹底顛覆他認(rèn)知的東西。
孝莊緩緩地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了他。
昏黃的燈光,給她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讓她那雙本就明亮的眼睛,顯得愈發(fā)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這宮里,太冷了?!?/strong>
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多爾袞的耳朵里。
“我需要一個男人來暖一暖?!?/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