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1681年）冬，清軍攻破昆明城，持續(xù)八年的三藩之亂以吳世璠自刎告終。戰(zhàn)后清算中，吳三桂家族被明令“誅其九族，滅其血脈”，然而一名本應(yīng)處決的吳氏孫女卻悄然消失于官方名冊。這一疏漏為日后震動朝堂的“蔡毓榮案”埋下伏筆。

蔡毓榮這個人，在云貴那邊辦事的手很硬，人是漢軍正白旗出來的，父親蔡士英早年投順，家里三代在官場打底，三藩亂起來，他帶兵一城一城拿回來，貴州幾處點名的縣城收復(fù)，云南幾處要地也收攏，康熙看見這路數(shù)，提他做總督，給了句“可托以邊陲”，話遞下去，人就到了前線，昆明城里一片亂，兵丁清點俘口雜役，各衙門核名冊，他在城里揀到一個年輕女子，面貌干凈，舉止穩(wěn)，細問身份，原是吳三桂的孫女，他沒往戰(zhàn)俘簿上填，悄悄做了個廣西逃難女戶的名頭，放進家里當(dāng)妾，府里人知根知底的幾位管事跟著做了口風(fēng)，外頭看不出什么端倪。

清廷的律例擺著，吳氏的后人不得留，人都清楚，康熙對這一支的態(tài)度很直白，連家里舊仆都要過一遍，蔡毓榮這邊，靠著手里的權(quán)，遮住了五年，軍報往京里送，地方戶籍年年對，事還是被翻出來，佟國維在核云南那幾份軍報，拿蔡府女眷名冊同戰(zhàn)后戶籍一對，數(shù)字對不上，人名來路也對不上，寫了本折子彈出來，說有私藏逆裔的事，折子上去，康熙看完，派欽差往云南，去蔡府后院點人核名，問舊識問籍貫，最后把那名女子的身份合上了，吳家的脈，沒差。

康熙二十四年，朝上定了處分，蔡毓榮的總督銜撤掉，家產(chǎn)抄收，蔡家四十多人押往黑龍江寧古塔安置，吳氏孫女押解進京，領(lǐng)旨賜死，旨意里寫明白，逆枝不留，地方上記錄流放這一路，風(fēng)雪重，倉糧緊，十年間蔡家折了七口，余下的人在邊地過到康熙晚些年，遇赦，才回到山東老里，一家子的境況不復(fù)當(dāng)年，門第清淡了，舊日跟隨的屬員各散。

這樁事往后看，不只是納了個妾那么簡單，三藩之變剛平，朝里要把手再收緊，地方總督這一級，能用，得用，心里又要拴一根線，蔡毓榮是漢軍旗人，站在兩頭，皇上給權(quán)，制度上又給了不少鉤子，佟國維的那本奏折，表面是查賬，里頭也有人情來往的影子，蔡家的兒子前頭和佟家的兒子有過沖突，往后就有人盯著你家的薄弱處去找，臺階一步一步搭，罪證就堆齊了，處分落地，朝廷的意思很清楚，規(guī)矩在前，功勞記著，越過界也要算賬。

吳三桂這一房的去向，也沒全斷干凈，清廷大索過，還是有人改姓隱住，貴州那邊《馬家寨吳氏族譜》里留了幾句，寫吳應(yīng)麒那一支改成譚姓，悄悄在山里過，族譜上還有“姑母流落西南，終歿于北地”的字樣，識譜的人對照時序地望，常拿這句去聯(lián)想到被牽進漩渦的那位孫女，蔡毓榮的事情，像一面鏡子，人在封建皇權(quán)之下，做成事有光，身上也掛著風(fēng)險，碰到皇權(quán)的紅線，前頭的光就不算數(shù)了。

把這些串起來看，一樁納妾的風(fēng)波，掀出來的是統(tǒng)治收束和人事選擇的交界處，朝廷要穩(wěn)，地方要順，制度往下壓，個人的安排往里藏，名冊對上戶籍，奏折對上軍報，故事就擺在那，叛臣之后的去留，功臣家里的起落，都成了維護秩序的手段，史料能找到的就寫在那里，后人讀到，也就知道那幾年朝堂與邊地的走向是怎么鋪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