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在大理古城遇見了一位做瓦貓的老匠人。

他的工作室藏在一條青石板路盡頭，院子里堆滿了各種陶土胚子。我去的時候，他正對著一只未完工的瓦貓發(fā)呆。那只貓弓著背，神情怯生生的，像隨時要逃走。

“它在害怕。”老匠人用沾滿泥巴的手指輕輕點著貓背，“因為它還不知道自己會成為誰?！?/p>

我愣住了。一個做瓦貓的老人，說出的話卻像禪宗公案。

他讓我坐在工作臺前，遞給我一團紅土?！皠e想你要捏什么，”他說，“想你要讓它成為什么?！?/p>

我閉上眼，想起公司里那個總是低頭走路的自己——會議上不敢發(fā)言，遇到挑戰(zhàn)就退縮。如果我不再是那個人，我想成為誰？

“一個勇敢的人?！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粼陬澏丁?/p>

“那就讓泥土相信它是勇敢的?！崩先税咽指苍谖沂稚?，“感受從掌心傳遞出去的信念?！?/p>

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里，我捏的貓漸漸挺直了脊背。老人不時指點：“下巴再抬高一點，對，像在迎接挑戰(zhàn)?！薄拔舶筒皇谴怪模菧蕚滠S起的弧度?！?/p>

奇妙的是，隨著手中的貓變得勇敢，我的呼吸也不知不覺變得深長。當我最后給貓點睛時，手異常穩(wěn)定。

“自證預言?！崩先送蝗徽f出這個心理學名詞，用圍裙擦著手，“你相信貓是勇敢的，就會捏出勇敢的姿勢。你相信自己能勇敢，就會做出勇敢的選擇?！?/p>

我捧著那只 completed 瓦貓，它圓睜的雙眼炯炯有神，完全不是最初怯懦的模樣。

“可這算不算自我欺騙？”我問。

老人笑了，指著窗外蒼山的云：“云從不糾結自己該是什么形狀。它只是成為風中的云。你也是，成為你想成為的，就是最真實的真實?！?/p>

回城后，我把瓦貓放在辦公桌上。第一次，在項目討論時舉起了手。聲音在發(fā)抖，但我沒有停下。那一刻我想起的，是老人如何教我一筆一筆畫出貓的胡須——不是畫出來的，是讓它從泥土里長出來的勇氣。

如今，三年過去了。那只瓦貓還站在我的書架上，而我已經去了新的城市，做了曾經不敢想象的工作。偶爾還會害怕，但我會摸摸瓦貓的頭，像老人當年提醒我的那樣：

“重要的不是你現(xiàn)在是誰，而是你選擇成為誰。”

每一個微小的選擇，都是重新虛構自己的機會。就像泥土在匠人手中獲得形態(tài)，我們也在每一次“自證預言”中，一點點靠近那個想成為的自己。

這大概就是最勇敢的創(chuàng)造——用一生的時間，把自己虛構成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