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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zhuǎn)自“十月雜志”微信公眾號，作者張琦

捕捉文學的神圣時刻

——讀陳崇正的《英歌飯》

□ 張 琦

《英歌飯》

陳崇正 著

作家出版社

繼長篇小說《歸潮》之后，作家陳崇正的中篇小說《英歌飯》再次回望故鄉(xiāng)深處，以潮汕獨特的英歌舞為支點，試圖為那涌動在血脈里的文化精神賦形。

寫英歌舞這樣融匯了南派武術(shù)、戲劇等元素的?地方?習俗，少不了場面描寫。然而文學的使命，從來不止于忠實的還原，更在于深刻的發(fā)現(xiàn)。《英歌飯》中確實不乏熱鬧、恢弘的場面，但作家關(guān)注的，不是英歌舞的“形”，而是“神”。小說開篇，借由視頻創(chuàng)作者林清岳拍攝英歌舞視頻時的創(chuàng)作困境，提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問題：“英歌是敬神的，你鏡頭里沒神”。

自古以來，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是無數(shù)創(chuàng)作者心向往之的境界。對于英歌舞而言，倘若儀式淪為表演，人物變成符號，便失去了它最珍貴的體溫和呼吸。小說提出的“鏡頭里沒神”這一問題，不僅關(guān)乎地方風俗敬畏神明的特性，同樣可以看作是一則對寫作的深切追問：如何越過表象的歡騰，寫出人物的“神”、寫出地方的精神品格？

作家陳崇正顯然不滿足于書寫一種作為“表演”的地方文化，他想要寫的，是使英歌成為英歌、充盈著血肉感的“神”。這個“神”，不是飄渺的概念，它首先存在于生命最真實的律動里。《英歌飯》中，當最前排的漢子“雙槌高舉，竟如開山巨斧般劈來”時，苦于尋找答案的林清岳被重重地撞到在地。那一刻，他終于在領(lǐng)頭漢子布滿血絲的眼睛中明白，“神在舞者揮灑的汗水里，在鼓點的震顫里，在每一個忘記自我的瞬間里。”就是在那一刻，作家寫到：“英歌舞的節(jié)拍剛好對應(yīng)著心臟跳動的聲音”。文學捕捉的，正是儀式與生命交融的“無形”的那一刻。這是獨屬于文學的神圣時刻。

可是，光有“此刻”還不夠，要寫出英歌的“神”，還需從歷史深處去尋。《英歌飯》將歷史與當下相連，設(shè)置了林清岳拍攝當下英歌舞與20世紀潮劇名憐羽薇薇身世之謎的兩條敘事線索。兩者看似相隔遙遠，卻因英歌舞這一習俗的傳承而交織。小說中，作為地方文化載體的英歌舞不僅是一種審美對象，更是連接歷史與當下、集體與個人的紐帶，讓記憶得以傳遞，讓精神得以顯形。當抗戰(zhàn)的烽煙點燃，英歌隊隊員手中的棒槌不再是道具，而是“瞬間化作了捍衛(wèi)家園的武器”。平時扮演“李逵”“魯智深”“孫二娘”的隊員們紛紛英勇抗爭。“吃著英歌飯長大的人，誰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在歷史的關(guān)鍵處，人的意志本身便可迸發(fā)出非凡的神性。通過回溯歷史，小說挖掘出潮汕地方風俗所蘊含的英勇力量。這種力量源于生活本身，卻始終與家國相連。

寫出英歌的“神”，本質(zhì)上就是探尋潮汕文化的“魂”。有趣的是，在陳崇正筆下，這文化之魂，不是高懸于廟堂，而是潛藏在日常之中。一如小說的名字“英歌飯”，“英歌飯才是英歌舞的魂”。英歌舞本身大氣磅礴，但表演前必須來一碗菜頭湯配飯，英歌隊員們張大著嘴吃的模樣，與畫完臉譜后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這正是作者的妙筆——神性與日常性的結(jié)合。

關(guān)注日常生活中潛藏的神性，就是要寫出圣俗一體、珍視日常生活的真實感?！队⒏栾垺方Y(jié)尾，那個縈繞始終的羽薇薇去向之謎，在沈悅菱與筆友的通信中，獲得了一種“可能的解答”。當翁曉琳的兒子手持木槌，在煙火灶臺前熟練捶打牛肉以制作牛肉丸時，沈悅菱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根充滿歷史痕跡的木槌正是英歌槌，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英歌隊用以抗擊日寇的英歌槌。曾經(jīng)傳奇的武器，就這樣靜默地融入了日常的勞作。沈悅菱并未點破，只是選擇了沉默，放下了所有執(zhí)念，將記憶塵封，在信中寫到：“神來過，我只是普通人?！?/p>

轟轟烈烈的“神性”高光時刻，最終融入日復(fù)一日的生命韌性里?；蛟S，傳奇并未消逝，它只是以另一種更基礎(chǔ)、更永恒的方式嵌入了一個族群生存的基底。正如雷蒙·威廉斯所言，文化是一種整體生活方式，人們通過日常生活的表征和實踐去實現(xiàn)自己的在場。在陳崇正筆下，那潮汕大地上震撼人心的英歌精神，并非遙不可及的神話。“他終于看見鏡頭之外的神明，在舞者們永不停止的騰越里，在自己流血的指縫間，在潮汕大地每一道被陽光曬裂的磚縫里?！笨此聘邞矣趶R堂之上的“神性”，早已融入到充滿煙火氣的日常生活中，變成了一種莊重的生活態(tài)度。

文學所要發(fā)現(xiàn)的，正是那超越庸常的莊重?！队⒏栾垺分械倪@份莊重，源于具體、源于日常，卻蘊含著超越地方、喚起精神共鳴的普遍性意義。

作者簡介

張琦，女，中山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城市文學與嶺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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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歌飯》

陳崇正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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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 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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