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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一遍?!?/p>
“我說,把他媽的茶山賣了。”
“老林家的祖宗要是聽見這話,非得從安溪東頭的祖墳里爬出來,一巴掌把你扇到臺灣海峽里去?!?/p>
“那也得等他爬出來再說。”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座山,那片茶,是你老子的命根子,是林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的飯碗。”
“飯碗。”
男人把玩著手里那只薄如蟬翼的青瓷茶杯,杯壁上淡青色的釉光像一汪秋水,映著他那雙看不出深淺的眸子。
“三叔,瓷飯碗太脆,端不了一輩子,我想給林家換個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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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二零零五年的福建安溪,空氣里永遠彌漫著兩種味道。
一種是發(fā)酵的、烘焙的、帶著山野氣息的陳年茶香。
另一種,是嶄新的、油墨的、混雜著欲望與野心的鈔票味道。
這里的每一片茶葉,仿佛都能在沸水里泡開一個關(guān)于財富的故事。
茶,是安溪的魂。
更是安溪的錢。
年關(guān)將至,整個安溪縣城都像一鍋即將沸騰的開水,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黃記茶行的老板黃德福,最近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熱得發(fā)燙。
他剛從廣東那邊簽了個大單回來,整個人走路都帶著風,褲腰帶上的那串瑪瑙鑰匙叮當作響,像是給他凱旋歸來奏響的樂章。
這天,他在自家茶行門口的廣場上擺了流水席,宴請四方同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題自然而然地就繞到了安溪茶界那幾個響當當?shù)淖痔柹稀?/p>
“要我說啊,這安溪的茶,還得看我們這些老骨頭?!秉S德福端著酒杯,一張胖臉喝得油光锃亮,活像剛從油鍋里撈出來的豬頭。
“一代人做一代事,年輕人嘛,心思活,路子野,但根基不牢啊?!?/p>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往斜對面的那家茶莊瞟。
“林氏茶莊”。
三個燙金大字,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寂寥。
那是一家比他黃記歷史還悠久的老字號,傳到林建軍這一代,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
在黃德福眼里,林家這第三代,簡直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怪人。
“你們說,那林家小子,是不是讀書讀傻了?!秉S德福呷了一口鐵觀音,故意把聲音提得老高。
“放著好好的茶經(jīng)不念,整天捧著那些鬼畫符一樣的洋文報紙看,叫什么…華爾街…日報?!?/p>
“喲,華爾街,那不是美國人玩錢的地方嗎。”旁邊立刻有人湊趣地接話。
“可不是嘛?!秉S德福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橫飛,“我上次去他店里,好家伙,那茶桌上堆的不是茶葉,是一沓一沓的什么宏觀經(jīng)濟分析,什么數(shù)據(jù)圖表,我說建軍啊,你這是研究茶葉呢,還是準備去美國選總統(tǒng)啊?!?/p>
眾人哄堂大笑。
笑聲像油膩的波浪,一波一波地涌向街對面的林氏茶莊。
茶莊里,林建軍正坐在他那張用整塊金絲楠木雕成的茶臺后面。
他沒聽見黃德福的嘲諷。
就算聽見了,大概也不會往心里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眼前攤開的一張圖表上。
圖表的左邊,是LME(倫敦金屬交易所)國際銅價近五年的走勢圖,像一條紅色的小蛇,蜿蜒向上。
圖表的右邊,是他從報紙和各種報告里親手摘錄下來的信息。
“國家電網(wǎng)公司宣布,未來五年將投資超過一萬億,全面推進‘戶戶通電’工程?!?/p>
“建設(shè)部數(shù)據(jù)顯示,全國主要大中城市,塔吊數(shù)量同比增長百分之三十?!?/p>
“城市化進程加速,大量農(nóng)村人口涌入城市,住房需求井噴?!?/p>
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字眼,在林建軍的眼里,卻慢慢地交織成了一張巨大而精密的網(wǎng)絡(luò)。
這張網(wǎng)絡(luò)的每一個節(jié)點,都閃爍著銅色的光芒。
電線需要銅。
水管需要銅。
房子里的每一根管道,都需要銅。
一個龐大的國家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而銅,就是這條巨龍體內(nèi)奔騰流淌的血液。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紅筆,在銅價走勢圖的末端,重重地畫了一個向上的箭頭。
箭頭尖銳,仿佛要刺破紙張。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黃德福還在唾沫橫飛地吹噓著他的茶葉生意經(jīng)。
林建軍的嘴角,勾起一絲無人察覺的微笑。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要做的,已經(jīng)不是一斤茶葉能賺多少錢的生意了。
他要泡的,是一壺用整個時代做茶葉,用百億資本做壺的驚天大茶。
黃德福們的世界,太小了。
小得只剩下一片小小的茶葉。
而他林建軍,看到的是茶葉之外的整片山林,甚至是山林之外的整片天空。
這天晚上,林建軍沒有回家,一個人在茶室里待到了深夜。
他泡了一壺陳年的“鐵羅漢”,茶香幽深霸道,像一個沉默的武士。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對面的空座位倒了一杯。
“爸,爺爺?!彼麑χ兆惠p聲說。
“林家的根在茶山,我知道。”
“可時代變了,光守著茶山,守不住林家的未來?!?/p>
“給我一次,就一次?!?/p>
“贏了,我給林家換一個鋼鐵鑄就的江山?!?/p>
“輸了…”
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滾燙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像一道燃燒的符咒。
“輸了,我就是林家的罪人,我一個人扛?!?/p>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
一場即將席卷整個福建商界的風暴,就在這間小小的茶室里,悄然醞釀成形。
02
林家的家族會議,開在祖宅的祠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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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正中,掛著林家先祖的畫像。
畫像上的老人,目光矍鑠,手里捻著幾片茶葉,神情肅穆。
祠堂里彌漫著一股陳年檀香和老木頭混合的味道,聞著就讓人心生敬畏。
林建軍的父親,林老先生,坐在太師椅的正中,手里盤著兩顆油光锃亮的核桃,閉著眼,一言不發(fā)。
他的左手邊,是林建軍的三叔,林宗棠。
林宗棠是林氏茶莊的“定海神針”,一手炒茶的絕活獨步安溪,為人最是古板,將祖宗規(guī)矩看得比天還大。
其他幾位族中的叔伯,分坐兩側(cè),一個個神情嚴肅,空氣壓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林建軍站在祠堂中央,手里捏著一份文件,那紙張在他微微顫抖的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爸,三叔,各位叔伯?!彼钗豢跉?,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祠堂里卻異常清晰。
“我決定,將我們家世代相傳的那一百畝核心茶山,抵押給銀行?!?/p>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什么。”
“胡鬧?!?/p>
“建軍你瘋了。”
叔伯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就炸了毛。
“砰。”
林宗棠一掌拍在身旁的八仙桌上,桌上的茶杯蓋子被震得跳了起來,發(fā)出一聲脆響。
“林建軍?!比鍤獾脻M臉通紅,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那片茶山,那是你太爺爺當年一擔一擔茶葉挑出來的家業(yè)。”
“那上面的每一棵茶樹,都比你的年紀還大?!?/p>
“那是我們林家的根?!?/p>
“你現(xiàn)在要拿我們的根,去銀行換錢?!?/p>
“你是不是想把我們林家的祖墳都給刨了啊?!?/p>
林宗棠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尖利,像一把生銹的刀子,在祠堂里來回刮擦。
林建軍沒有躲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暴怒的三叔。
他知道,這一關(guān),是所有關(guān)隘里最難過的一關(guān)。
“三叔,你先別激動?!彼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我不是在賣祖產(chǎn),我只是…想讓祖產(chǎn),變得更有價值?!?/p>
“放屁?!绷肿谔闹钢纸ㄜ姷谋亲悠瓶诖罅R,“你懂什么叫價值?!?/p>
“一畝茶山,一年能出多少極品鐵觀音,能換回多少真金白銀,這叫價值?!?/p>
“你倒好,要把會下金蛋的雞拿去換幾個干巴巴的饅頭,你這是敗家,是忤逆不孝?!?/p>
“我要貸款,三點二個億?!绷纸ㄐ彰焕頃宓呐叵?,一字一頓地說道。
祠堂里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三點二個億。
這個數(shù)字像一塊巨大的隕石,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頭,砸得他們頭暈?zāi)垦!?/p>
連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林老先生,也猛地睜開了眼睛,手里盤著的核桃都停了下來。
他渾濁的眼睛里,射出兩道利劍一般的光,死死地釘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你要這么多錢,做什么?!绷掷舷壬穆曇羯硢。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買銅。”林建軍迎著父親的目光,吐出了兩個字。
“買…銅?!?/p>
叔伯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荒誕和不解。
一個茶商,一個祖祖輩輩都跟茶葉打交道的人,要抵押掉命根子一樣的茶山,去買那冷冰冰、硬邦邦的金屬疙瘩。
這簡直比聽到母豬會上樹還要離奇。
“建軍?!绷肿谔牡恼Z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痛心疾首,“你是不是被人騙了,還是中了什么邪?!?/p>
“我們是茶商,我們的本事,我們的人脈,我們的根,全都在這茶葉上?!?/p>
“你跑去玩那些你根本不懂的東西,那不叫生意,那叫賭命?!?/p>
“你這是要把我們整個林家,都推上賭桌啊?!?/p>
林建軍沉默了。
他知道,跟三叔他們解釋什么宏觀經(jīng)濟、什么供需關(guān)系、什么國際資本流向,是沒用的。
那無異于對牛彈琴。
他們的世界里,只有茶葉的青與紅,茶湯的濃與淡。
他緩緩地走到林宗棠面前,撩起衣袍,結(jié)結(jié)實實地跪了下去。
“三叔?!彼念~頭抵著冰涼的青石地磚。
“從小到大,您教我品茶,教我炒茶,教我做人。”
“您說過,做茶如做人,要看得遠,沉得住氣?!?/p>
“茶葉的價值,不在于剛采下來的那一瞬間,而在于它能不能經(jīng)得起時間的焙煉?!?/p>
“我現(xiàn)在做的,就是這個道理。”
他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火光。
“請您相信我,我不是在賭,我是在焙煉?!?/p>
“我要為我們林家的這壺老茶,換一個更滾燙的未來?!?/p>
林宗棠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侄子,嘴唇哆嗦著,想罵,卻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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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外表謙和,骨子里卻藏著一頭誰也拽不回頭的犟牛。
祠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到了主座上的林老先生身上。
他是林家的戶主,是真正的掌舵人。
只要他一句話,林建軍所有的瘋狂想法都將化為泡影。
林老先生沉默了很久,久到祠堂里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林建軍面前。
他沒有扶他。
只是低頭看著他。
“你有多大把握。”
“十成。”林建軍毫不猶豫地回答。
林老先生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又問:“如果輸了呢?”
林建軍抬起頭,直視著父親的眼睛,那眼神平靜得可怕。
“如果輸了,我林建軍,自逐出林家宗祠,生生世世,不得再入林家半步。”
“我自己一個人,從這祠堂里走出去,是死是活,都與林家再無干系?!?/p>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
這是最毒的誓言。
林老先生盯著兒子看了足足有一分鐘。
他仿佛想從兒子的眼睛里,看穿他那顆瘋狂心臟的究竟。
最后,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走回太師椅,重新坐下。
他拿起那兩顆核桃,慢慢地盤著,發(fā)出“咔吧、咔吧”的輕響。
“去吧?!?/p>
他閉上了眼睛,只說了兩個字。
祠堂里,林宗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頭。
他知道,完了。
林家的這艘百年老船,被林建軍這個瘋狂的船長,開向了一片誰也不知道是寶藏還是地獄的未知海域。
03
上海,被人們稱作魔都。
這個城市就像一個巨大而高速旋轉(zhuǎn)的漩渦,把全中國的金錢、人才和欲望都卷了進來,攪得天翻地覆。
林建軍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從安溪那個悠然的、滿是茶香的小縣城,一頭扎進了這個鋼鐵叢林。
他不喜歡上海的味道。
空氣里沒有茶香,只有汽車尾氣和高樓大廈玻璃幕墻反射過來的、冰冷的光。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位于陸家嘴的一棟摩天大樓。
這里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一家國內(nèi)頂尖的期貨公司。
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趙文斌,人稱老趙,接待了他。
老趙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金絲眼鏡后面的一雙眼睛,精明得像鷹。
他在這個名利場里摸爬滾打了二十年,見過太多揣著一夜暴富夢想沖進來的“土老板”。
他們大多來自某個盛產(chǎn)煤炭、鋼鐵或者服裝的省份,身上帶著濃郁的地方口音和炫耀式的浮夸。
當他看到林建軍的時候,心里已經(jīng)大概給對方畫好了像。
一身得體的中式盤扣褂子,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茶香,說話慢條斯理,眼神沉靜。
嗯,福建來的茶老板。
估計是聽了什么小道消息,覺得期貨市場錢好賺,就帶著賣茶葉的錢來湊熱鬧了。
這種人,老趙見得多了。
他們往往是最好的客戶,因為他們膽子大,錢多,而且,不懂。
“林先生,喝茶。”老趙客氣地給林建軍倒了一杯水,心里卻在盤算著該用哪一套話術(shù)來“服務(wù)”這位新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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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公司呢,是國內(nèi)期貨領(lǐng)域的龍頭企業(yè),資金安全絕對有保障,交易系統(tǒng)也是最頂尖的…?!?/p>
林建軍沒有碰那杯水。
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小罐茶葉和一個紫砂壺。
“趙經(jīng)理,嘗嘗我從家里帶來的鐵觀音?!?/p>
他旁若無人地開始沖泡起功夫茶,洗杯、燙壺、高沖、低斟…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與這個快節(jié)奏的金融世界格格不入的從容和優(yōu)雅。
老趙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不喜歡這種喧賓奪主的做派。
在他看來,這是小地方老板特有的一種裝腔作勢。
茶泡好了。
一股濃郁而霸道的蘭花香,瞬間充滿了整個會客室。
老趙是見過世面的,只聞這香氣,就知道這茶絕對是極品。
他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好茶?!?/p>
“趙經(jīng)理,我這次來,是想開個戶,做多銅期貨?!绷纸ㄜ婇_門見山。
“哦?”老趙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鏡,“林先生也關(guān)注銅市?最近銅價確實很活躍,很多客戶都在玩?!?/p>
他故意用了一個“玩”字。
林建軍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從包里拿出另一件東西,輕輕地放在了老趙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份銀行的資信證明。
當老趙看清上面那個“3.2億”的數(shù)字時,他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他臉上的那種職業(yè)性的、略帶敷衍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這不是一筆小錢。
就算在他這個見慣了大場面的地方,也算是一筆巨款。
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來自福建的茶商。
“林先生,好魄力。”老趙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許多,“不過,期貨市場風險極高,特別是銅這種受國際因素影響大的品種,波動非常劇烈。”
他決定試探一下對方的深淺。
“不知道林先生對最近的行情怎么看?比如,您覺得LME的庫存數(shù)據(jù)對國內(nèi)期價的影響有多大?或者,智利那邊幾個大銅礦最近的勞資談判,會不會成為引爆市場的黑天鵝?”
老趙故意拋出了幾個非常專業(yè)的問題。
這些問題,別說是一個外行,就算是一些業(yè)內(nèi)人士,都未必能說得清楚。
他預(yù)想中的回答,應(yīng)該是林建軍一臉茫然,然后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聽朋友說會漲”。
然而,林建軍的反應(yīng)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林建軍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他只是又從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用燕尾夾裝訂好的A4紙。
“趙經(jīng)理,這些問題,我確實研究過一段時間?!?/p>
他把那沓資料推到老趙面前。
“這是我整理的,過去半年里,國家電網(wǎng)、南方電grid的招標公告和計劃用銅量?!?/p>
“這是全國三十個主要城市的新屋開工面積和建筑用銅的關(guān)聯(lián)性分析?!?/p>
“還有這個,是我根據(jù)公開新聞報道,做的關(guān)于智利銅礦那幾個主要工會領(lǐng)袖的性格分析和罷工可能性的概率模型。”
“至于LME庫存…。”林建軍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在我看來,那更多的是資本用來操縱市場情緒的工具,它的象征意義,已經(jīng)遠大于實際意義了?!?/p>
老趙呆住了。
他戴著金絲眼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桌上那沓資料。
字跡工整,圖表清晰,數(shù)據(jù)詳實,邏輯嚴密。
這…這是一個茶商能整理出來的東西?
這分明是一份頂尖投行研究部才會出的專業(yè)分析報告。
他之前那種輕視和敷衍,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震驚所取代。
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有點發(fā)燙。
自己剛才那幾個問題,在對方面前,簡直就像一個剛?cè)胄械男W生在跟大學教授炫耀自己會背九九乘法表。
“林…林先生…?!崩馅w的聲音都有點結(jié)巴了。
“您…您以前是做研究的?”
“不是,我就是個泡茶的?!绷纸ㄜ娢⑽⒁恍Γ爸皇桥莶璧臅r候,喜歡胡思亂想而已。”
老趙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終于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絕不是什么人傻錢多的土老板。
這是一條潛伏在茶山里的過江猛龍。
他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來“玩”的。
他是來捕獵的。
接下來的談話,氣氛完全變了。
老趙收起了他所有的優(yōu)越感和專業(yè)腔調(diào),變得像個小學生一樣謙卑和專注。
他甚至開始向林建軍請教一些關(guān)于宏觀經(jīng)濟和產(chǎn)業(yè)政策的問題。
兩人一直談到華燈初上。
最終,合同敲定。
林建軍用他那三億兩千萬的資金,以當時四萬元一噸的均價,在期貨和現(xiàn)貨兩個市場,同時建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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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計,八千噸電解銅。
簽完字,林建軍站起身,向老趙伸出手。
“趙經(jīng)理,接下來,就要辛苦你了?!?/p>
老趙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手心全是汗。
“林先生,您放心?!彼粗纸ㄜ姷难劬?,由衷地說,“能為您這樣的客戶服務(wù),是我的榮幸?!?/p>
走出那棟冰冷的摩天大樓,林建軍站在上海炫目的霓虹燈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黃浦江上的風吹過來,帶著一股潮濕的水汽。
他知道,骰子已經(jīng)擲出。
從這一刻起,他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他的背后,是林家百年的基業(yè),是祠堂里先祖的凝視,是三叔那雙失望又擔憂的眼睛。
他只能贏,不能輸。
4
現(xiàn)實,往往比最悲觀的預(yù)想要更加殘酷。
林建軍的驚天豪賭,并沒有迎來一個開門紅。
時間進入二零零六年初,他重倉買入的銅價,非但沒有像他預(yù)期的那樣立刻起飛,反而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撲騰了兩下,就開始了陰跌。
四萬。
三萬九。
三萬八千五。
價格每向下跌一點,都像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林家人的心上。
期貨市場的杠桿效應(yīng),更是將這種虧損放大了數(shù)倍。
賬面上的浮虧數(shù)字,每天都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增長。
最先坐不住的,是銀行。
當初負責這筆抵押貸款的經(jīng)理,從一開始的客氣熱情,變成了隔三差五的“電話問候”。
“林先生啊,最近銅價走勢不太理想啊。”
“您這邊的抵押物,也就是茶山的估值,是根據(jù)市場行情浮動的?!?/p>
“如果價格繼續(xù)下跌,我們可能需要您追加一部分保證金,不然……我們就要考慮強制平倉了。”
電話里的聲音客氣,但威脅的意味卻像針一樣扎人。
家族內(nèi)部,更是人心惶惶。
之前在祠堂里不敢多言的叔伯們,開始在私下里竊竊私語。
埋怨、指責、后悔,像瘟疫一樣在林家大宅里蔓延。
三叔林宗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不再去茶莊,也不再碰他那些寶貝的茶具,整天就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榕樹下,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唉聲嘆氣。
他看著祠堂的方向,眼神里充滿了愧疚。
他覺得,是自己沒有攔住建軍,才讓林家陷入了這萬劫不復的境地。
他對不起列祖列宗。
而這一切壓力的中心,林建軍,卻表現(xiàn)出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
他每天依然雷打不動地去巡視茶山。
他會像往常一樣,蹲在茶樹下,仔細地檢查每一片新發(fā)的嫩芽。
他會和茶農(nóng)們聊天,詢問今年的雨水和病蟲害情況。
然后,他會回到茶室,關(guān)上門,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泡茶,看書。
仿佛外界那些驚濤駭浪,都與他無關(guān)。
他的這份“鎮(zhèn)定”,在別人眼里,卻成了另外一種解讀。
在黃德??磥?,這就是放棄抵抗的“認命”。
“我就說吧,那小子就是個紙上談兵的趙括。”
黃德福最近春風得意,他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四處散播著“林氏茶莊”即將破產(chǎn)的謠言。
“抵押祖產(chǎn)去炒銅,現(xiàn)在虧得底褲都要當?shù)袅?。?/p>
“聽說銀行已經(jīng)下了最后通牒,再湊不夠錢,那片百年茶山就要被拍賣咯。”
這些謠言像長了翅D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安溪。
林氏茶莊的生意,一落千丈。
一些原本和林家關(guān)系不錯的供應(yīng)商,開始上門催討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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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過分的是,黃德福竟然還派人來挖林家的墻角,許以高薪,想把林家那幾個經(jīng)驗最豐富的制茶老師傅給挖走。
這是一個墻倒眾人推的時刻。
所有的壓力,最終都匯集到了林建軍一個人身上。
這天傍晚,三叔終于忍不住了,他沖進了林建軍的茶室。
“建軍?!彼穆曇羯硢?,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
林建軍正點燃一根檀香,裊裊的青煙在空氣中盤旋上升。
他回頭,看著雙眼布滿血絲的三叔,平靜地問:“三叔,有事嗎?”
“有事嗎?”林宗棠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瞬間爆發(fā)了。
“你還問我有事嗎。”
“銀行的電話都快把我們家的門檻打爛了。”
“外面的謠言傳得有多難聽,你知不知道?!?/p>
“老李,老王,那幾個跟了我們林家?guī)资甑睦蠋煾?,今天都來找我了,黃德福那個王八蛋,要出雙倍的工錢挖他們走。”
“我們林家,就要散了?!?/p>
林宗棠的拳頭,因為激動而捏得死死的,指節(jié)發(fā)白。
林建軍沉默地聽著。
他給三叔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三叔,喝口茶,消消氣?!?/p>
“我還喝什么茶?!绷肿谔囊话褤]開茶杯。
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濺了林建軍一手。
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茶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建軍,算我求你了?!绷肿谔牡穆曇衾飵狭丝耷弧?/p>
“收手吧,現(xiàn)在收手,我們把期貨平掉,把現(xiàn)貨賣了,虧損的錢,我們?nèi)乙黄鹣朕k法?!?/p>
“就算是砸鍋賣鐵,我們也認了。”
“至少,至少能把茶山保下來啊。”
“那山是我們的根,根沒了,我們就什么都沒了?!?/p>
林建軍看著地上的碎片,看著滿眼絕望的三叔,心中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不是沒有壓力。
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浮虧的數(shù)字,像魔鬼一樣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
每一次銀行催款的電話,都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脖子上,讓他幾乎窒息。
他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錯了。
是不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判斷力,把整個家族帶入了一條死路。
但是,每當他翻開自己那沓厚厚的研究報告,看到那些數(shù)據(jù),那些邏輯,那些支撐他做出決定的基石時,他心中的動搖,又會被一種更強大的信念所壓制。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黎明前,總是最黑暗的。
他要做的,就是在這無邊的黑暗里,咬著牙,撐下去。
他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撿起地上的碎瓷片。
他的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滲出了血珠。
他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樣。
“三叔?!彼痤^,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還不到時候?!?/p>
“什么不到時候,要等到什么時候。”林宗棠幾乎是在嘶吼。
“要等到人家把封條貼到我們家大門上嗎。”
林建軍站起身,用沒有受傷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三叔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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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相信我?!?/p>
“風,就快來了?!?/p>
他說完,轉(zhuǎn)身走出了茶室,留給林宗棠一個孤獨而決絕的背影。
那一夜,林建軍沒有睡。
他一個人,走上了那座被抵押出去的茶山。
月光如水,灑在連綿起伏的茶樹上,像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銀色的霜。
山風清冷,吹得他的衣袂獵獵作響。
他站在山頂,俯瞰著山下燈火闌珊的安溪縣城。
他知道,在那片燈火里,有多少人在嘲笑他的愚蠢,有多少人在等待看他的笑話。
他甚至能想象到黃德福那張幸災(zāi)樂禍的胖臉。
但他不后悔。
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默默地對著沉睡的茶山起誓。
“再給我一點時間?!?/p>
“等我贏了,我要用全世界最好的肥料來滋養(yǎng)你們?!?/p>
“我要讓你們的名字,響徹云霄?!?/p>
05
風,真的來了。
而且,是以一種近乎狂暴的姿態(tài),席卷而來。
二零零六年的春天,仿佛是在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對銅這種金屬,表現(xiàn)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饑渴。
中國經(jīng)濟的引擎,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無數(shù)的工地拔地而起,無數(shù)的電網(wǎng)向著最偏遠的村莊延伸,無數(shù)的工廠開足了馬力生產(chǎn)著銷往全球的商品。
所有這一切,都需要銅。
海量的銅。
國際市場上,嗅覺最靈敏的資本,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蜂擁而至。
銅價,開始了他史詩級的瘋漲。
倫敦金屬交易所的報價屏幕上,那條代表銅價的曲線,像一根被上帝之手拉起來的繩子,以一個近乎垂直的角度,悍然向上。
四萬五。
五萬。
五萬八。
六萬五。
七萬。
價格的每一次跳動,都像一聲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那些曾經(jīng)嘲笑過林建軍的人的臉上。
安溪縣城,徹底沸騰了。
之前那些關(guān)于“林氏茶莊即將破產(chǎn)”的謠言,仿佛在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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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神乎其神的傳說。
“聽說了嗎,林家那小子,是個股神轉(zhuǎn)世。”
“什么股神,人家玩的是期貨,比股票刺激一百倍。”
“我的天,他當初四萬買的,現(xiàn)在都快翻倍了,八千噸啊,那得賺多少錢?”
人們掰著手指頭計算著那個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shù)字,然后倒吸一口涼氣。
銀行的經(jīng)理,如今給林建軍打電話,聲音里充滿了諂媚和敬畏。
“林先生,哎呀,恭喜恭喜,您這眼光,真是神了?!?/p>
“那個…保證金的事情,您別往心里去,都是按規(guī)章辦事,您多理解?!?/p>
“什么時候有空來我們行里指導指導工作啊?”
黃德福的日子,開始變得難熬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小丑,前段時間還到處宣揚林建軍的“死訊”,現(xiàn)在,人家非但沒死,還一步登天,成了所有人仰望的神。
他走在街上,總覺得背后有人對他指指點點。
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燒紅的針,扎得他渾身不自在。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嫉妒和懊悔,像兩條毒蛇,日夜啃噬著他的內(nèi)心。
他想不通,那個只知道擺弄茶具的文弱書生,怎么就一夜之間,變成了點石成金的財神爺。
家族內(nèi)部,氣氛也從之前的愁云慘淡,變成了一種亢奮的、甚至有些不真實的狂熱。
叔伯們看林建軍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崇拜。
最高興的,莫過于三叔林宗棠。
他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走路都帶風,逢人便說:“我就知道,我侄子,不是一般人?!?/p>
他把摔碎的那個茶杯的賬,全都算在了自己頭上。
“都怪我,當時太著急了,沉不住氣,我這幾十年的茶,都白喝了。”
他現(xiàn)在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守在林建軍的茶室門口,像個最忠誠的衛(wèi)士。
然后,就是催促。
“建軍啊,七萬五了,已經(jīng)七萬五了啊?!?/p>
“差不多就賣了吧,這錢,我們林家?guī)状硕假嵅粊戆?。?/p>
“落袋為安,落袋為安啊,老祖宗說的,準沒錯?!?/p>
林建軍對于這一切,反應(yīng)依舊平淡。
他只是每天看看報價,然后繼續(xù)泡他的茶,看他的書。
仿佛那屏幕上跳動的、足以讓無數(shù)人瘋狂或者毀滅的數(shù)字,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的這種平靜,讓三叔心里發(fā)慌。
“你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p>
“三叔,還不到時候。”林建軍每次的回答,都和當初價格跌到谷底時一模一樣。
這四個字,在當初聽來,是固執(zhí)的犟嘴。
現(xiàn)在聽來,卻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和高深。
終于,在一個所有福建商人都將銘記的日子里,銅價,在無數(shù)資金的瘋狂追捧下,歷史性地沖破了八萬元每噸的大關(guān)。
八萬一。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整個商圈里炸響。
所有人都瘋了。
人們都在計算著林建軍的利潤。
(8.1萬 - 4萬)x 8000噸 = 3.28億。
三億兩千八百萬。
這個數(shù)字,帶著一種魔幻的色彩。
它意味著,林建軍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把他當初抵押茶山貸出來的錢,原封不動地,又賺回來了一遍。
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神話。
一個安溪縣城,乃至整個福建省,前所未有的財富神話。
黃德福徹底崩潰了。
他把自己關(guān)在茶行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拿起一個昂貴的紫砂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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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嫉妒得發(fā)狂。
他懊悔得想死。
他恨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有跟著買一點,哪怕就買一點點。
現(xiàn)在,所有人都成了看客,舞臺上唯一的主角,就是那個他最看不起的林建軍。
整個福建的商界,都在等待。
等待著林建軍拋售他手中的那八千噸銅。
等待著這個“安溪股神”完成他封神之戰(zhàn)的最后一擊。
媒體的記者,像聞到腥味的貓,從四面八方涌向了安溪這個小縣城,想要采訪到這位新晉的傳奇人物。
所有人都相信,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或者幾天里,一筆高達數(shù)億的巨額利潤,就將在林建軍的指尖上,變成現(xiàn)實。
那將是一個載入史冊的時刻。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
林建軍接下來的一個決定,會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會讓那些羨慕嫉妒恨的人,都活生生地拍斷自己的大腿。
06
這一天,福建省茶葉行業(yè)協(xié)會在廈門舉辦年度峰會。
這本是一場屬于茶葉的盛會。
但今年,所有人的焦點,卻都集中在了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茶商身上。
林建軍。
當他出現(xiàn)在會場時,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隨后,便像炸了鍋一樣,無數(shù)的記者、同行,像潮水一般將他團團圍住。
“林先生,請問您對目前銅價突破八萬怎么看?”
“林總,您手里的八千噸銅,打算什么時候出貨?”
“林先生,能透露一下您的投資秘訣嗎?”
閃光燈像密集的雨點一樣,瘋狂地閃爍,晃得人睜不開眼。
林建軍被擠在人群中央,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只是微微笑著,對所有的問題,都不置可否。
黃德福也來了。
他站在人群的外圍,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今天來,就是想親眼看看,林建軍是如何在萬眾矚目之下,享受他那無上的榮光。
他甚至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套酸溜溜的“祝賀詞”,準備在林建軍炫耀的時候,不痛不癢地刺他幾句。
比如,“見好就收啊建軍,別太貪心,當心一夜回到解放前?!?/p>
他要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那份快要爆炸的嫉妒。
峰會的主辦方好不容易才從記者群里“解救”出林建軍,將他請上了主席臺。
按照流程,他需要作為青年企業(yè)家的代表,講幾句話。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知道,正題來了。
他一定會在這里,宣布那個萬眾期待的消息。
林建軍走到麥克風前,試了試音。
會場里,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環(huán)視了一圈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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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記者們眼中興奮的光。
看到了同行們臉上羨慕又復雜的表情。
他也看到了,站在角落里,臉色鐵青的黃德福。
“感謝大家?!?/strong>
他的聲音,通過音響,清晰地傳遍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我知道,大家今天最關(guān)心的,可能不是茶葉?!?/strong>
臺下發(fā)出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大家都在關(guān)心我手里那批銅?!?/strong>
“所以,今天借這個機會,我向大家宣布兩個消息?!?/strong>
來了。
所有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黃德福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林建軍頓了頓,然后,扔出了第一顆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