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初，松花江岸的冷風(fēng)像刀子?？可酵屯?，鐘偉撣掉槍管上的冰霜，盯著不遠處忽閃的敵營篝火。那一夜，他違背命令，咬牙撲向國民黨軍88師，打出名聲，也種下“猛將”標簽。兩年后，這股子猛勁讓他在湖南山間付出代價。

進入1949年夏天，第四野戰(zhàn)軍正在南下。北方兵不適應(yīng)濕熱，瘧疾、中暑接連出現(xiàn)。幾份電報里，38軍七天倒下三千多名戰(zhàn)士，數(shù)字讓人頭皮發(fā)麻。中央趕緊批奎寧，可藥到一線仍得靠人力馱運，速度慢得令人焦躁。

8月4日，長沙城頭傳來槍聲。程潛、陳明仁宣布起義，卻因思想動員不足，第一兵團近半數(shù)官兵當夜叛走。白崇禧趁機放話：“已將叛將收押武漢?！边@種輿論戰(zhàn)攪得湖南不安。四野高層判定：如果不立刻頂住桂系的反撲，長沙起義就可能被澆滅。

13兵團奉命追擊。49軍是先鋒，軍長鐘偉摩拳擦掌。兵團司令程子華正把追擊計劃往野司遞，鐘偉已提前口頭下達出擊口令。部屬聽罷，暗地里琢磨：老鐘又要“先斬后奏”了。

146師沖在最前邊。先頭436團到寧鄉(xiāng)不等大部隊，掀起一陣猛攻，一個團啃下一座城，嘗到甜頭后追得更急。14日，師主力趕到永豐，僅兩小時就掃掉守軍一個連。勝利像催化劑，部隊沒歇腳就直插界嶺。

那條山路狹窄，杉木高聳，兩側(cè)懸崖。師長王奎先心里發(fā)毛：離145師、147師越來越遠，萬一遇伏怎么辦？師黨委開了短會，一半人主張停下整頓，一半人堅持繼續(xù)猛追。王奎先折中——速度放緩，仍朝青樹坪推進。

同一時刻，衡陽以南，白崇禧調(diào)動第七軍171、172師，還有桂系46軍236師，布置三面鉗形。偵察電臺捕捉到146師孤零零的信號，白崇禧笑著敲桌：“這回要給林彪一點顏色?！?/p>

15日晚，437團前衛(wèi)營進入界嶺山口，天色暗，沒派搜索分隊。槍聲突起，伏在高地的桂軍居高俯射，一個營瞬間被壓住。王奎先誤判為小股攔截，下令全師頂上去。殊不知，正闖進四萬桂軍包圍圈。

16日拂曉，合圍完成。146師的無線電又壞了，外界聯(lián)系全斷。戰(zhàn)士們還以為抓住了敵主力，一陣猛沖，把236師前沿陣地撕開，付出巨大代價卻越陷越深。桂軍炮兵架起山炮，從三個方向轟擊。頭頂還有四架老A-24投彈，硝煙混著松針燒焦味，嗆得人直咳。

野司在益陽收到情報，立刻命49軍后撤至永豐。然而命令發(fā)不進包圍圈。鐘偉急得直跺腳，電臺半小時呼叫一次，像在黑夜里撒網(wǎng)。與此同時，147師趕來，同阻援桂軍碰上，山谷里炮火交織，夜空被映成暗紅。

17日午后，塔子山高地失守。438團一營只剩幾十人。團長抱著僅存的機槍沖回師部，喘著粗氣說：“炮彈壓不住了！”王奎先瞪眼吼：“不行，必須奪回來！”炊事班、警衛(wèi)排一起頂上。拼到黃昏，塔子山重新插上紅旗，但各營傷亡已過半。

夜幕降臨，桂軍慣例后撤，準備白天再整團進攻。鐘偉抓住空隙，通知145師火速插到青樹坪背后，掩護兄弟師突圍。18日凌晨兩點，細雨淅瀝，146師分三股摸黑穿出缺口，145師用迫擊炮、輕機槍牽制追兵。脫困后，分散官兵沿小溪倒頭就睡，飯送到跟前也喊不醒。

兩晝夜惡戰(zhàn)，146師減員三千余，前鋒團幾乎打殘。白崇禧卻開始唱高調(diào)，電臺里連播“青樹坪大捷”，報紙標題沖天：“桂軍重創(chuàng)林部”。還有人謠傳“林彪負傷斷臂”。桂系陣營自信心暴漲，卻沒料到?jīng)]能切下“整師”會怎樣反咬。

鐘偉把損失數(shù)字攤在指揮所桌上，沉默良久，提筆寫檢討：“高估自身，低估桂軍，麻痹輕敵。”檢討送到兵團后，未加批示就歸檔。幾天后，四野調(diào)整部署，41軍、45軍、49軍并肩壓向衡寶線，為隨后十一月的衡寶會戰(zhàn)奠定方向。

青樹坪是一記悶棍。對鐘偉，對49軍，甚至對四野都是如此。它提醒指揮員：桂系雖敗退，作戰(zhàn)素養(yǎng)猶在；湖南山地復(fù)雜，單師孤進極易被合圍。短暫失利背后，戰(zhàn)場節(jié)奏被重新校準，張淦倡議反攻長沙的計劃被桂系自己否掉。湖南局勢穩(wěn)住，長沙起義得以保全，接下來的進展就順暢得多。

衡寶戰(zhàn)役打響時，49軍再未單線深入。鐘偉的作戰(zhàn)令里出現(xiàn)了更多偵察、聯(lián)絡(luò)、側(cè)衛(wèi)掩護等字眼。青樹坪一戰(zhàn)沒能改寫戰(zhàn)爭大勢，卻實實在在改變了這位猛將的指揮風(fēng)格，也讓四野在南下路上少走了幾段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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