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4月正太戰(zhàn)役結束后，我們部隊進至河北省平山地區(qū)休整，認真總結了石家莊外圍和正太線連續(xù)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進一步做了政治思想動員，準備再戰(zhàn)。

5月，為適應新的斗爭形勢，根據(jù)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指示，晉察冀部隊進行了整編，組成了新的野戰(zhàn)軍領導機構。

楊得志任司令員，羅瑞卿任政委，楊成武任第二政委，耿飚任參謀長，潘自力任政治部主任。

下轄二、三、四縱隊。

我任第四縱隊司令員，王昭任政治委員，唐子安任參謀長，李昌任政治部主任。

這次整編，為迎接新的勝利做了組織準備。

根據(jù)軍委關于要抓住蔣介石、傅作義戰(zhàn)略防御的弱點，采取大踏步前進、力爭主動、尋求戰(zhàn)機、集中絕對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敵方針的指示，晉察冀軍區(qū)決定在津浦線北段，實施青（縣）滄（縣）戰(zhàn)役，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拖住傅作義部隊，不讓一兵一卒出關進入東北，有力地配合東北野戰(zhàn)軍作戰(zhàn)。

5月中旬，野戰(zhàn)軍耿飚參謀長率領各縱隊的司令員（或副司令員）和旅、團長及偵察部隊到冀中等軍區(qū)聽取了他們介紹敵情、地形、民情之后，又集思廣益地研究青滄戰(zhàn)役的部署、時間及準備工作。

而后，耿飚參謀長明確區(qū)分各縱隊的作戰(zhàn)任務：

第二縱隊攻克滄縣；第三縱隊攻克青縣；第四縱隊攻克興濟。

接著，各縱隊分途進行戰(zhàn)斗偵察和準備工作。我即率領四縱隊各旅、團長進至津浦鐵路和運河以東地區(qū)，在冀魯邊軍區(qū)部隊的協(xié)助下，針對興濟敵情、地形進行實地偵察和調查研究。

四縱隊領導調整時合影。

前排左起：胡耀邦（調任三縱政委）、李昌、曾思玉；

后排左起：王昭、陳正湘（調任二縱司令）、唐子安

我和第十一旅李湘旅長，馬衛(wèi)華、孫樹峰、謝正榮團長，利用青紗帳，在冀魯邊軍區(qū)偵察部隊掩護下，除白天進行偵察外，夜間利用月光迫近興濟據(jù)點，認真反復地進行實地偵察。

有一天夜間，我們進至興濟據(jù)點以北小莊野地里，后又悄悄地摸到護城河邊鹿寨以北墳地。我們在這幾個墳堆上停留很久，反復看了地形，做到了心中有數(shù)。

由于我偵察人員來回走動，被敵人發(fā)覺，敵人用輕機槍向我們射擊了一陣。這時，我們聽到敵人在城墻上喧嘩。

我們幾個人分別在幾個墳堆背敵方向隱蔽休息。

這時，李湘旅長說：“北面地形基本上摸清楚了，但南面地形還不十分清楚?！?/strong>

我說：“走，從火車站與興濟之間沿湖沼邊摸過去，仔細地看一看南面的地形?！?/strong>

深夜的月光格外明亮，我們伴著湖沼里青蛙奏樂似的叫聲，悄悄地摸到興濟南面。

我剛進到火車站通向興濟的道路旁一個獨立草房子時，只聽葦草堆里傳出了有人踩動草的聲音。

我低聲告訴警衛(wèi)員小何，房子里有人。小何機靈地叫偵察員，并把手電筒給偵察員。

偵察員用手電筒一照，喊道：“草堆里的人快出來?！?/p>

果然，一個穿國民黨軍服的軍官從草堆里鉆了出來。

偵察員說：“不要怕，我們是解放軍，草堆里還有人嗎？”

俘虜說：“沒有了，就我一個人，我從興濟街里回火車站炮樓去……”

我一看他是個當官的，問他：“你的手槍呢？”

俘虜說：“我的駁殼槍在草堆里?！?/p>

我說：“你不要害怕，解放軍優(yōu)待俘虜，繳槍不殺……”

這時，李旅長和馬團長已從護城河偵察回來了。

我說：“李旅長，我們在這間房子里俘虜敵人一個軍官，這是一個‘活情報’，收兵回朝……”

當夜，我們回到一個村里休息，立即審問俘虜，他吞吞吐吐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說：“請一個老百姓來認認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個老鄉(xiāng)看了他一眼，走出門外，同偵察科孫科長說：“他姓高，是高洪基的弟弟。”

偵察科孫科長走到屋內用嚴肅的口氣對他說：“你是高洪基的弟弟嗎？”

他看了看孫科長，被孫科長威嚴的架勢給鎮(zhèn)住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低著頭說：“我是高洪基的弟弟。”

我說：“你不要害怕，只要你哥哥高洪基放下武器，我們解放軍照樣優(yōu)待他……”

他的表情馬上變了，說話也就順溜了。我們問什么，他就一一回答。

他說：“高洪基是河北省保安第八總隊司令，僅在興濟的兵力就有2000余人，武器大部分是日式裝備，去年又補充了一部分美式?jīng)_鋒槍、六〇炮，有輕機槍50多挺，還有3門迫擊炮?！?/p>

他還將第八總隊的部署及興濟鎮(zhèn)設防工事、炮樓等情況一一做了供述。

審問完后，孫科長派了兩名偵察員看管這個俘虜。

后來，由于兩名偵察員太過疲勞，坐在門外睡著了，俘虜乘機跑了，孫科長派人在遼闊的莊稼地里搜查，也未找到。我知道俘虜逃跑了，很嚴厲地批評了他們。隨后，我們向根據(jù)地轉移。

5月下旬，我第四縱隊由平山地區(qū)出發(fā)，經(jīng)新樂、無極、深澤、饒陽、獻縣向津浦線北段青滄地區(qū)進軍。

在長途行軍中，受到了冀中黨政軍民的熱烈歡迎，沿途村莊都設有歡迎站、開水棚，老大娘把饅頭、燒餅、紅棗、花生、雞蛋裝在戰(zhàn)士們的挎包里。青年學生打霸王鞭、扭秧歌，鑼鼓喧天，夾道歡送解放軍上前線。同時，老鄉(xiāng)們自發(fā)組織騾馬大車送病員和收容掉隊人員。

所到之地，房東騰好了房子并燒好了洗腳水，婦救會的同志爭先恐后地給戰(zhàn)士們縫補衣裳。來自人民群眾的熱烈歡迎和慰問，極大地鼓勵了指戰(zhàn)員們殺敵立功的決心。

部隊經(jīng)半個月的長途行軍，6月上旬到達津浦線北段以東地區(qū)集結，進行戰(zhàn)前的準備工作。

我回到縱隊司令部，同王昭政委和唐子安參謀長、李昌主任研究，立即召開旅長、政委參加的黨委擴大會議。

我將戰(zhàn)役偵察的情況做了詳細介紹并提出了具體作戰(zhàn)部署和決心。

冀魯邊軍區(qū)周貫五司令員專程前來參加我們的會議，給我們介紹了當?shù)財城?、地形、民情等情況。他們?yōu)榱饲熬€的勝利，準備了大量物資，慰問我們的部隊。

與會同志深受鼓舞，堅定地表示：“堅決殲滅興濟高洪基這個劊子手，為群眾報仇！以打勝仗來感謝當?shù)攸h政軍民的關懷和慰問?！?/strong>

會議開得很順暢，既發(fā)揚了軍事民主，又統(tǒng)一了作戰(zhàn)的思想認識，大家一致表示為攻克興濟，消滅高洪基而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次會議真正起到了調動同志們積極性的作用。

會上，王昭政委贊同我的部署，應采取突然動作，分割包圍殲滅興濟周圍各據(jù)點之敵，不讓敵人逃回興濟，但務必精心計劃，周密組織，全殲敵人。

具體部署和任務是：

以第十旅（欠第二十九團）配屬4門野炮，當前任務，攻克殲滅東窯子口、大朱莊、辛莊、坑頭等據(jù)點之敵；

之后任務是進至集賢屯地區(qū)，占領有利地形，構筑工事，堅決阻止天津可能來援之敵。

該旅第二十九團攻打高官屯、西窯，殲敵后，迅速與運河西岸第十一旅部隊取得聯(lián)絡，并以一部兵力協(xié)助縱隊工兵營架通運河浮橋；

該團主力配屬第十一旅指揮，占領興濟運河西岸，構筑炮兵陣地，以炮火支援第三十二團強攻興濟戰(zhàn)斗，并殲滅突圍之敵。

第十二旅攻殲徐官屯、姚官屯、東站之敵，而后該旅主力集結馬落坡、斗店地區(qū)待命，并阻擊殲滅滄縣可能突圍之敵。

第十一旅首先用第三十一團攻殲馬官屯、高官屯據(jù)點之敵。

第三十二團乘機進至興濟以北，速戰(zhàn)速決掃清河堤上炮樓之敵，進行強攻興濟的準備工作。

第三十三團乘機攻占車站，并以此作為依托，擔任在興濟南面助攻任務，協(xié)同第三十二團全殲興濟之敵。

戰(zhàn)斗于6月12日23時打響，具體時間各旅自行掌握。津浦線北段作戰(zhàn)，離天津較近，注意防空，參戰(zhàn)人員應認真挖單人掩體，并組織輕重機槍對敵機射擊。

王昭政委強調指出：“高洪基是殺人的劊子手，號召全體指戰(zhàn)員勇敢頑強地拼搏，消滅高洪基部，為人民立功！為烈士們報仇！但要注意俘虜政策，繳槍不殺，同時注意城市政策和紀律?！?/p>

敵保安第八總隊司令高洪基，政治上極其反動，是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在1946年8、9兩個月間就殺害我們的村以上干部千余人，對人民群眾欠下了不可饒恕的血債。

高洪基長期盤踞津浦線北段興濟鎮(zhèn)這個重要據(jù)點，有日式、美式裝備，依仗運河、湖沼地帶做屏障，企圖固守待援。

興濟是地處天津至滄縣間的要沖，是日偽盤踞八年之久的據(jù)點，國民黨接收后又加固了圍寨，構筑城防工事，設置環(huán)形炮樓、地堡，城內有核心圍寨炮樓，城外有護城河（運河與湖沼的水貫通），還有鐵絲網(wǎng)、鹿寨等附防御設施。

同時，在火車站和運河堤上設有炮樓，其湖沼里高層碉堡，組織環(huán)形防御，設防比較嚴密，工事較堅固。

高洪基狂言：“北平、天津可破，興濟不可破?！?/strong>

當時，興濟是住有千余戶的大鎮(zhèn)，西靠運河，河寬20余米，水深3米左右，東靠自然湖沼，寬50～250米不等，水深1～3米，運河經(jīng)護城河（自然河）水貫通。湖沼以東是津浦路，高于興濟（對敵不利）。

興濟鎮(zhèn)基本上是南北穿心街，東西有三條人行道，西面有船舶碼頭，南面地形狹窄，北面有150余米左右的起伏地、可耕地、墳堆等。

總之，地形比較復雜，不便大部隊展開。敵人吹得神乎其神，其實敵人處于孤軍無援的境地，在我強大攻勢下，只有等待挨打被殲，瀕于覆滅。

6月12日夜間戰(zhàn)斗開始。

第三十一團速戰(zhàn)速決攻克殲滅馬官屯、高官屯之敵。

第三十三團13日晨攻占興濟火車站殲敵一部，敵大部逃往興濟。

同時，第三十二團逼近興濟以北小莊地區(qū)，攻占運河堤上敵人的炮樓，做強攻興濟的準備工作。

13日上午，我和李湘旅長來到火車站，用望遠鏡反復觀察興濟全城和敵人的縱深設防情況，證實與前幾天夜里俘獲的高洪基弟弟的口供基本相似。

當即進一步明確各團的任務：

第三十二團在北面擔任主攻，第三十三團在南面擔任助攻；

第二十九團在運河以西用火力支援第三十二團強攻興濟殲敵；

第三十一團在羅官屯集結做預備隊。

14日9時30分，實施炮火破壞射擊，幾十發(fā)炮彈摧毀興濟北面第一道圍寨炮樓。

10時許，第三十二團二連一排，趁炮火煙幕占領了北門外圍第一道防御陣地上的炮樓，與敵人主陣地（城墻炮樓）對峙激戰(zhàn)，打退敵人利用北門多次蜂擁的反沖鋒，給予敵重大殺傷。

這時，以迫擊炮延伸射擊支援一排白國華等七勇士鞏固和堅守突破口，以少勝多吸引敵人。

因敵主陣地北門炮樓和西北炮樓以火力封鎖，由于水位高，加之暴風雨，挖的交通溝灌滿了水，不能行人。同時云霧低垂，不利于觀察，不能發(fā)揮炮火威力，沒能摧毀敵主陣地圍墻北門炮樓。

如繼續(xù)從北門強攻，對我不利。就在這關鍵時刻，立即調整火炮射向，對準興濟城西北角（運河邊）圍寨炮樓和地堡，同時，轉移平射炮配屬第二十九團在運河西岸，以炮火支援摧毀西城墻，阻止敵人沿西城墻反沖鋒。

以第三十二團八連第二次強攻西北角圍寨上的炮樓，北門仍為該團第一營助攻，第三十三團在西南助攻。

14時，實施炮火破壞射擊，只用40發(fā)三八野炮炮彈猛烈射擊，便把西北角炮樓連圍墻轟開一處大缺口，第二十九團在河西圍墻也打開一個缺口。

15時許，迫擊炮延伸壓制射擊，使敵西北城內成一片火海，第三十二團第八連突擊隊爆破鹿寨的戰(zhàn)斗小組，乘硝煙彌漫，奮勇當先炸開通路，突擊隊勇士們奮不顧身越過護城河，一舉攀登西南角炮樓，突破了敵人主陣地。

同時，第三十二團第一營在北門、第三十三團在西南角相機占領圍寨炮樓，后續(xù)部隊爭先恐后進入，巷戰(zhàn)進展比較順利。

此時敵人亂了陣腳，大部敵人從東南城門外人行道擁擠突圍，有一小股敵人渡運河向第二十九團方向突圍，被我軍團團包圍。我軍以猛烈火力，把敵人殺傷在小道上、湖沼和運河里，死傷成堆，敵人的鮮血染紅了湖水。

黃昏前全殲敵人，興濟宣告解放。遺憾的是高洪基帶少數(shù)人從運河潛水逃走了。

我第四縱隊和兄弟部隊一樣，在當?shù)攸h政軍民大力支援下，發(fā)揚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和大無畏勇敢拼搏精神，圓滿完成了野司賦予的戰(zhàn)役任務。戰(zhàn)役中，全縱隊攻克據(jù)點14處，俘敵3000余人，繳獲武器裝備和其他軍用物資甚多。

興濟解放，運河和鐵路沿線的人民群眾喜氣洋洋，扛著鐵鍬來興濟拆城墻，破炮樓、碉堡、鐵絲網(wǎng)、鹿寨，他們發(fā)自內心地稱贊：“解放軍為老百姓鏟除了高洪基這個禍根，為烈士們報了仇，咱們老百姓就可以過安生日子了。”

1947年7月中旬，敵人的地方保安部隊又乘機侵占了正定城。我第四縱隊奉命攻克正定殲滅守敵。

于8月22日15時，由寧晉、藁城地區(qū)輕裝出發(fā)，冒雨踏著泥濘道路疾進，連夜渡過滹沱河。由于全體指戰(zhàn)員積極求戰(zhàn)，部隊士氣高昂，經(jīng)60多公里的強行軍，于23日凌晨秘密進抵正定城郊，采取偷襲和強攻相結合的手段，分割包圍殲滅正定之敵。

第十旅各團分別由西北、正北、東北三面向城垣逼近。

第十二旅第三十五團由西南向城腳逼近，第三十六團由東南向城腳逼近。

為了阻擊石家莊可能增援之敵和向石家莊逃竄之敵，第十一旅主力利用青紗帳在滹沱河北岸大小楊家莊、東西柏棠、塔元莊、斜角頭、教堂、李家莊一線展開，占領有利地形構筑工事，以逸待勞尋機殲敵。

第十二旅主力在南關、木廠、太原莊、順城關、東陶莊一線展開。

攻城部隊于24日2時20分迅速合圍了正定之敵。

據(jù)悉，正定守敵前一天還猖狂地抓兵搶劫，搞得雞犬不寧，今天已成甕中之鱉。當我攻城部隊逼近城郊，正在緊張地進行攻擊準備時，敵人還在沉睡中做著黃粱美夢，殊不知，腦袋跟脖子正鬧著矛盾，準備分家。

24日4時，第二十九團二連突擊排隱蔽秘密進至城垣下，投彈組組長安柱鎖乘梯子靠上城墻，奮勇登城，用手榴彈投入城內。這樣，突擊排以神速動作僅7分鐘就突破了城垣，我無一傷亡。

同時，該團七連也偷襲成功，一舉突破城垣。

戰(zhàn)斗打響后，第三十團和第二十九團二連、七連，在火力掩護下迅速靠上云梯，10分鐘登城成功。

隨后，第三十團一營及第三十五團乘勝向城內發(fā)起進攻。

第二十九團八連乘敵混亂殲滅敵人一個連后，協(xié)同第三十團、第三十五團與敵人展開了巷戰(zhàn)，將敵人壓縮在西門樓及南城門核心工事內。

24日10時，石家莊之敵派出約兩個連的兵力，進到滹沱河南岸，企圖接應正定突圍之敵，遭我第三十一團和第三十六團阻擊。

此時，正定殘敵一部向石家莊方向突圍，被我第三十一團、第三十六團殲滅大部。少數(shù)敵人從青紗帳里狼狽逃竄。

戰(zhàn)斗至當日12時結束，共斃傷、俘敵2000余人，活捉敵首趙子云，再次解放了正定城，擴大和鞏固了解放區(qū)，進一步孤立了石家莊之敵。

8月29日，縱隊召集營以上軍政干部總結了奔襲正定城的成功經(jīng)驗，并動員部隊繼續(xù)發(fā)揚連續(xù)作戰(zhàn)的作風，出擊大清河北，拖住傅作義的部隊，不讓其一兵一卒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