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們愿意廢除王位，改設(shè)縣治，只求加入中國！”

1947年7月，新疆喀什的官員聽到這句話時，第一反應(yīng)是這事兒太大，自己根本兜不住。

送上門的領(lǐng)土，還是個扼守戰(zhàn)略要沖的國家，這種好事兒幾百年都不一定能碰上一回。

就在南京的官員們還在為這塊“飛來之地”開會研究、層層匯報的時候，時間就像是指縫里的沙子，一點點漏光了。

僅僅三個月后，那個曾經(jīng)為了歸附中國而苦苦等待的小國，最終做出了另一個選擇，讓地圖上的那條線，徹底換了個畫法。

02

1947年這個年份，對于南京國民政府來說，那是真叫一個焦頭爛額。

內(nèi)戰(zhàn)的局勢已經(jīng)很明顯了，國軍在戰(zhàn)場上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直接把刀尖抵到了南京的胸口上。蔣介石每天盯著作戰(zhàn)地圖，看著那些代表國軍的藍色箭頭一個個消失，愁得連覺都睡不安穩(wěn)。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新疆那邊發(fā)來了一封加急密電，內(nèi)容簡直比戰(zhàn)場上的情報還要炸裂。

電報上說，就在帕米爾高原那邊，有個叫坎巨提的小國，派了專使帶著厚禮和地圖來了。使者的話說得特別誠懇，大概意思就是：英國人要走了，我們不想跟印度混，也不想跟巴基斯坦混，我們想“回家”，哪怕是把國家變成中國的一個縣，國王去當(dāng)個縣長都行。

這消息要是放在大唐或者大清極盛的時候，那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兒?？煞旁?947年，這事兒就變得微妙起來了。

咱們先得看看這坎巨提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打開地圖你就能發(fā)現(xiàn)，這地方簡直就是個“鎖鑰”。它卡在帕米爾高原、喀喇昆侖山和興都庫士山的交匯點上，往南是印度和巴基斯坦，往西是阿富汗，往東北就是咱們的新疆。

說得通俗點，這就是南亞通往中亞和東亞的旋轉(zhuǎn)門。誰占了這兒，誰就等于在自家大門口裝了個高清攝像頭，順帶還把門鑰匙攥在了手里。

就是這么個要命的地方，現(xiàn)在人家主動打包送上門，按理說，這是老天爺賞飯吃，給正走背字的國民政府沖沖喜?？蓡栴}是，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它不僅燙嘴，還硌牙。

此時的南京政府，甚至連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都快守不住了，突然面對這么一個涉及到英國、印度、巴基斯坦多方勢力的外交大包袱，那幫坐辦公室的老爺們，心里就開始犯嘀咕了。

03

要說這坎巨提和中國的關(guān)系，那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得往回捯飭好幾百年。

在唐朝那時候，這地方叫“小勃律”。當(dāng)時吐蕃人想通過這兒搞事情，大唐名將高仙芝帶著兵，硬是翻過了那個年代看來簡直是天塹的帕米爾高原，神兵天降，直接把這塊地給拿下了。那會兒的中亞七十二國，誰見了大唐的旗幟不得低頭哈腰？

等到了清朝乾隆爺手里，這地兒的緣分又續(xù)上了。

那時候坎巨提的國王被周圍的部落欺負(fù)得沒招了，心想找個大哥罩著吧，于是主動寫信給乾隆，說要當(dāng)大清的藩屬國。乾隆皇帝那是多愛面子的人，大手一揮：準(zhǔn)了！

從此以后，坎巨提就定了個規(guī)矩：每三年，要向清朝進貢一次砂金。這貢金的數(shù)量也挺有意思，一共一兩五錢，分裝成15個小包。

你別嫌少，這在當(dāng)時就是個態(tài)度問題，是個象征。

清朝呢，講究個“厚往薄來”，你給我一兩多金子，我賞你兩匹大綢緞，還得包你來回的路費，這一趟下來，坎巨提人不僅賺了面子，里子也撈得足足的。這買賣，坎巨提的歷代國王做得那是相當(dāng)開心。

但到了晚清，世道變了，列強的炮艦來了。

英國人和俄國人開始在中亞搞那個著名的“大博弈”。英國人占了印度，視其為皇冠上的寶石，生怕俄國人從北邊下來搶；俄國人占了中亞，也盯著南邊出海口。夾在中間的坎巨提，日子就不好過了。

1891年，英國人為了防俄國人南下，直接出兵把坎巨提給占了。

這時候清朝在干嘛？清朝官員正忙著跟英國人扯皮。英國人說：“這地兒我要了?！鼻宄賳T雖然弱，但嘴還是硬的：“不行，這是我的藩屬國，年年進貢呢。”

最后雙方達成了一個奇葩的協(xié)議，搞出了個“兩屬之國”。

啥意思呢？就是這坎巨提國王雖然聽英國人的話，受英國保護，外交國防英國人管，但每年的貢金，還得照樣給清朝交。英國人為了拉攏國王，居然也默許了這種操作。

這一交，就交到了民國，甚至到了抗戰(zhàn)時期都沒斷。

04

時間一晃到了1947年，二戰(zhàn)打完了，世界格局大洗牌。

英國人也被打殘了，眼看守不住印度這塊殖民地，索性搞了個印巴分治，這就是著名的“蒙巴頓方案”，把次大陸一分兩半，拍拍屁股準(zhǔn)備走人。

這下，坎巨提的國王賈馬爾汗是真的慌了。

他心里明鏡似的：英國人一走，這地方肯定亂。印度那邊是大國，信印度教；自己這邊全是穆斯林，要是被印度吞了，那還有好果子吃？至于巴基斯坦，當(dāng)時還沒站穩(wěn)腳跟，能不能護得住自己還兩說。

這時候，他想起了那個雖然現(xiàn)在有點弱，但好歹受了幾百年香火的“老東家”——中國。

對于賈馬爾汗來說，這幾乎是一場豪賭，也是在亂世中求生存的最后一張底牌。

他把王宮里壓箱底的那些清朝皇帝賞賜的詔書、印信全翻了出來，讓親信使者帶上，快馬加鞭趕往新疆喀什。

使者見到了國民黨駐喀什的軍長，話說的非常直白，沒有一點外交辭令的彎彎繞：

專使說道：“我們坎巨提，真心實意想回歸。只要南京政府點頭，我們內(nèi)政自己管，外交和國防全交給你們。要是還不放心，我們連國王的名號都不要了，直接設(shè)個縣，我當(dāng)縣長，聽中央調(diào)遣！”

這話說得，簡直是掏心掏肺。

駐喀什的官員一聽，這事兒太大了。這不僅僅是收塊地的問題，這要是收了，就等于把勢力范圍直接插到了克什米爾，插到了英印勢力的腹地。他深知自己做不了主，趕緊發(fā)電報給南京。

05

消息傳到南京，外交部的老爺們第一反應(yīng)不是興奮，而是懵了。

這事兒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個燙手山芋。

你想啊，1947年7月，內(nèi)戰(zhàn)正打得熱火朝天，國庫里那點錢連軍餉都發(fā)不出來，通貨膨脹搞得法幣連擦屁股都嫌硬。這時候突然要在邊境上多管一塊地，還得管外交、管國防，甚至可能要派兵去駐守，這幫人心里就開始犯嘀咕了。

于是，一場令人窒息的“公文旅行”開始了。

外交部推給國防部，國防部推給新疆省政府，新疆那邊又把球踢回給南京。

理由一個比一個冠冕堂皇：

有的官員在會上說：“這得查查乾隆年間的檔案，確認(rèn)一下宗藩關(guān)系是不是真的，別讓人騙了?！?/p>

有的說：“英國人雖然要走了，但畢竟還沒走干凈，咱們這時候接收，會不會惹惱了英國人？咱們現(xiàn)在還指望英美援助打內(nèi)戰(zhàn)呢。”

還有的更離譜，擔(dān)心接納了坎巨提，會惹惱了正在爭奪克什米爾的印度和巴基斯坦，給自己樹敵。

就在南京這幫人還在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開會研究“可行性報告”、互相推諉責(zé)任的時候，在新疆喀什，坎巨提的使者已經(jīng)把板凳都坐穿了。

這哥們是真急眼了。

他帶來的不僅僅是口頭請求，還有實打?qū)嵉恼\意——那是幾代國王攢下來的朝貢憑證，甚至還有一份詳細(xì)的地圖。使者每天往專員公署跑，問的話只有一句：

“南京那邊到底啥意思？給句痛快話行不行？我們那邊都快火燒眉毛了！”

喀什的官員也沒招，只能好言安撫：“再等等，上面正在研究呢，茲事體大，要走流程，這可是國家大事，急不得?！?/p>

這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p>

對于和平年代，三個月可能就是個季度報表的事兒，或者是一個工程的審批期。但對于1947年下半年的南亞次大陸，這三個月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翻天了。

印巴分治之后，為了爭奪克什米爾，印度和巴基斯坦兩邊直接動了刀槍，第一次印巴戰(zhàn)爭爆發(fā)了。戰(zhàn)火眼瞅著就要燒到坎巨提的家門口，難民、潰兵、土匪，什么人都來了。

坎巨提國王賈馬爾汗在王宮里急得團團轉(zhuǎn)。他每天都在看地圖，左邊是虎視眈眈、意圖吞并所有土邦的印度，右邊是還沒回信、慢吞吞的中國。

他不想選邊站，他只想找個大樹底下好乘涼，可這棵大樹就是遲遲不肯伸出樹枝來。

到了10月份，局勢徹底失控。

克什米爾的大君雖然是個印度教徒，但手下的百姓大多信伊斯蘭教，兩邊一打起來，那就是屠殺。賈馬爾汗心里清楚，再不選個靠山，自己這點家底兒，分分鐘就被亂兵給平了。

這時候，巴基斯坦那邊的人來了。

人家沒廢話，也沒讓國王填什么表格、走什么流程，直接把槍支彈藥拍在桌子上，承諾只要加入，立馬提供保護，而且保證王室地位不變，除了外交和國防，家里事兒你自己說了算，給你高度自治權(quán)。

一邊是遲遲沒有回音、還在翻老黃歷、搞官僚主義的南京政府；一邊是帶著武器、給足承諾、同宗同源的巴基斯坦。

換你，你選誰？

求生是人的本能，國家也是一樣。

賈馬爾汗看著北方那條通往中國的古老商道，那是他祖祖輩輩走了幾百年的朝貢路。他最后一次望向那個方向，眼神里的光，慢慢滅了。

1947年11月3日，一個注定要被歷史記住的日子。

就在南京的外交部終于起草好一份“關(guān)于擬同意接納坎巨提歸附的初步意見”的時候，千里之外的喜馬拉雅山腳下，賈馬爾汗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他向全世界宣布：坎巨提加入巴基斯坦。

等到南京的電報慢吞吞發(fā)到新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個曾經(jīng)為了給中國進貢，哪怕被英國人威脅也要堅持送砂金的小國，終究還是因為南京政府的優(yōu)柔寡斷，徹底關(guān)上了那扇門。

這就像是你去買房子，業(yè)主都把鑰匙塞你手里了，說價格隨便給，結(jié)果你非要回家查查黃歷適不適合搬家，等查完了，房子早就被別人簽了合同。

06

這事兒還沒完。

新中國成立后，中巴關(guān)系開始升溫。特別是到了1960年代，為了應(yīng)對那個總是想當(dāng)南亞霸主的印度，中國和巴基斯坦越走越近。

邊界問題，自然就擺上了臺面。

這時候，有人就把坎巨提這茬舊賬翻出來了，說這地方雖然當(dāng)年沒收，但歷史上屬于咱，是不是得要回來？

經(jīng)過仔細(xì)勘察和考證，大家發(fā)現(xiàn)，這地方已經(jīng)被巴基斯坦實際控制好多年了，連公路都是英國人當(dāng)年修的，當(dāng)?shù)匕傩找苍缇土?xí)慣了巴基斯坦的管轄。硬要拿回來，不僅法理上扯皮，還傷了巴基斯坦這個“鐵哥們”的和氣，更重要的是，并不符合當(dāng)時的實際戰(zhàn)略利益。

于是，雙方坐下來，談了一筆極具智慧的“生意”。

1963年，中巴簽署邊界協(xié)定。中國承認(rèn)坎巨提歸巴基斯坦，這算是順?biāo)浦?，畢竟人家已?jīng)在那邊管了十幾年了。

作為交換，巴基斯坦把喀喇昆侖山脈北側(cè)、面積約5300平方公里的克里滿河谷（也就是著名的喀喇昆侖走廊）劃給了中國。

這塊地，雖然看起來也是高山冰川，沒有人煙，但戰(zhàn)略價值極高，那是喬戈里峰的北側(cè)??！

更關(guān)鍵的是，這次劃界徹底解決了兩國之間的領(lǐng)土隱患，讓中巴關(guān)系從此進入了快車道，成了真正的“全天候戰(zhàn)略合作伙伴”。

如今回過頭來看這段歷史，真是讓人感慨萬千。

賈馬爾汗當(dāng)年的那個決定，保全了他的家族，也讓坎巨提躲過了印巴戰(zhàn)爭的浩劫。他在巴基斯坦的體制下，繼續(xù)當(dāng)他的土王，日子過得還算滋潤，一直到1974年才徹底并入巴基斯坦行政體系。

而對于中國來說，雖然失去了一個名義上的藩屬國，但通過后來的外交智慧，換回了實打?qū)嵉目鲎呃龋鞘斋@了一個能背靠背的兄弟國家。

你要問這筆賬到底劃不劃算？

只能說，歷史沒有如果，只有結(jié)果。

就像那個在喀什苦等了三個月的使者，他當(dāng)年的無奈與焦急，如今都化作了中巴友誼公路上來往的滾滾車輪。

有些東西，看似失去了，其實是以另一種方式，永遠(yuǎn)地留在了我們身邊。

至于當(dāng)年南京那些把文件鎖在柜子里的官員們，恐怕到死也沒明白，自己那一刻的猶豫，到底錯過了什么，又或者，他們根本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