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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我塞給同桌1200塊生活費,十五年后他成了組織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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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那個周五的下午,當我坐在會議室最后一排,聽著全市的人事調(diào)整會議時,打死我也想不到,命運會跟我開這么大一個玩笑。

十五年前,我是那個扎著高馬尾,穿著嶄新校服的普通女生,他是那個穿著洗到發(fā)白、袖口磨破的舊校服的貧困男生。

那1200塊生活費,我趁著沒人注意,卷成一團塞進他手里,小聲說這不是借,是給你的。

十五年后,我成了區(qū)檔案館最沒存在感的保管部職員,守著一堆發(fā)霉的舊檔案過了十年,他卻坐在了市委組織部長的位置上,決定著我們這些人的前途。

會議室里,他念著一個又一個名字,聲音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當他念到我的名字時,聲音突然卡住了。

一秒。兩秒。三秒。

整個會議室,幾百號人,鴉雀無聲,連中央空調(diào)的送風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三秒,我感覺自己的心臟不是在跳,是在撞,一下一下,要把我的胸口撞開。

他究竟……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01

那個周五的下午,天陰沉沉的,會議室里開了燈,光線慘白。

我照舊縮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手里捏著一支用了好幾年的圓珠筆,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這種全市干部大會,對我們區(qū)檔案館,尤其是保管部這種邊緣得不能再邊緣的單位來說,就是來湊個人頭,走個過場。

我們館長在臺上介紹今天到場的市領(lǐng)導,我正琢磨著晚上回家吃點什么,是不是該給媽打個電話了。

直到他說出“市委組織部陳部長”這幾個字,我才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

就那一眼,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后脖頸子都開始冒涼氣。

主席臺正中間坐著的那個男人,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肩膀?qū)掗煟惩χ?,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成熟男人的穩(wěn)重和威嚴。

他正低頭翻著手里的文件,側(cè)臉的輪廓像是刀刻出來一樣,立體分明。

就算隔了十五年,就算他從當年那個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少年,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陳景明。

我的高中同桌,那個曾經(jīng)因為交不起1200塊生活費,差點輟學回家種地的農(nóng)村少年,現(xiàn)在,竟然成了全市最年輕的正處級領(lǐng)導,市委組織部長。

我的血好像一下子都沖到了頭頂,手心瞬間就濕了。

那支圓珠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到了椅子下面。

我趕緊彎腰去撿,頭埋得低低的,假裝在找東西,但眼角的余光還是忍不住往主席臺上瞟。

會議室里幾百號人,都在專心聽著領(lǐng)導講話,沒人注意到我這個角落里的小動作。

“陳部長年輕有為,是我們市干部隊伍里的標桿,今天專程來指導我們的人事工作……”

館長的聲音在我耳朵里變得忽遠忽近,像隔了一層水。

我的思緒,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地,被拽回了十五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天。

我強迫自己盯著筆記本上亂七八糟的線條,但腦子里,那些我以為早就忘了的畫面,一幕一幕,全冒了出來。

02

那是高二的秋天,學校操場邊的梧桐樹葉子開始發(fā)黃。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天下午的體育課,自由活動。大多數(shù)同學都在籃球場或者乒乓球臺那邊鬧騰,只有他一個人,蹲在操場最偏僻的那個角落里,背對著所有人。

陳景明就是那種扔進人堆里,你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男生。

個子很高,但瘦,總是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校服,腳上一雙帆布鞋,鞋邊已經(jīng)開膠了,露出灰色的襪子。

他幾乎不跟人說話,下課就坐在位置上刷題,學校組織的任何活動他都不參加,像個透明人,跟這個熱鬧的青春世界格格不入。

但我注意到了他,因為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特別亮,但也總是藏著一股子化不開的憂郁和倔強,好像背著什么很重很重的東西。

事情的起因,是那個周一的班會。

班主任拿著繳費單,在講臺上挨個點名,催大家交這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一共1200塊。

當念到“陳景明”時,他慢慢站了起來,頭低著,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老師,我……我過兩天再交?!?/p>

班主任是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沒什么經(jīng)驗,皺著眉說:“陳景明,這都拖一個多星期了,學校財務催了好幾次了,再不交,你下個月的飯票就……”

“我知道了?!?/p>

陳景明打斷了她的話,聲音還是那么輕,但帶著一種讓人心頭發(fā)酸的固執(zhí)。

“我會交的?!?/p>

我坐在他后面,清楚地看到,他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攥成了拳頭,指節(jié)都白了。

那天放學,我值日,走得晚。路過操場時,就看到了開頭那一幕。

他蹲在角落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站到他身后,聽見他壓抑著聲音在哭,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念叨著:“媽……這學……我真的上不起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們雖然是同桌,但平時話不多,我只知道他家在很遠的農(nóng)村,成績特別好,是他們村里唯一一個考上市一中的。

但那一刻,我就是想幫他,沒有任何理由。

那天晚上,我回家翻箱倒柜,把我從小到大攢的所有壓歲錢都拿了出來,又跟我媽軟磨硬泡,說學校要買一套很貴的輔導資料,預支了兩個月的生活費,才湊夠了1200塊。

第二天下午體育課,我又看到他一個人坐在操場的臺階上發(fā)呆。

我攥著那卷得緊緊的錢,手心全是汗,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走到他面前。

“這個,給你?!?/p>

我把錢飛快地塞到他手里,不敢看他的眼睛,話說得又快又急。

“不是借,就是……就是我錢多,花不完,給你的。”

陳景明整個人都僵住了,他低頭看著手里那卷被我手心汗水浸得有點潮的錢,再抬起頭時,眼眶紅得嚇人。

他看著我,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林晚秋,我……”

“別多想,咱們是同桌嘛?!蔽遗滤芙^,趕緊說,“而且,你成績那么好,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的。這點錢算什么。”

說完,我就像后面有鬼追一樣,頭也不回地跑了。

那天之后,陳景明好像變了個人。

他還是不怎么說話,但會默默地幫我把作業(yè)本抱到辦公室,會在我被數(shù)學題難住的時候,遞過來一張寫滿解題步驟的草稿紙。

放學后,他會陪我走到車站,看我上了公交車,才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走。

他很小心地保持著距離,從來不說一句多余的話,也不做任何會讓人誤會的事。

我知道,他心里有感激,但更有屬于一個男生的,那種沉甸甸的自尊。

他不想讓我覺得他是在討好,更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們之間有什么。

那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有點期待每天上學了。

他真的很聰明,物理和數(shù)學尤其厲害,講題的時候思路特別清楚,比老師講的還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種同齡男生沒有的沉穩(wěn)和安靜。

大概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生活的磨礪讓他比我們這些城市里無憂無慮的孩子,更早地懂得了人情冷暖。

高考前的最后半年,陳景明的成績像坐了火箭一樣,從班里中上游,一路沖到了年級前三。

他整個人都亮了,眼睛里有了光,是那種叫“希望”的東西。

高考結(jié)束那天,他第一次主動在校門口等我。

“林晚秋,謝謝你?!?/p>

他看著我,聲音有點抖。

“沒有你,我連高考的機會都沒有。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p>

我搖搖頭,笑著說:“別這么說,我們是朋友。”

“不,這不一樣?!彼粗业难劬Γ袂槭俏覐奈匆娺^的認真,“你救了我的人生。以后不管我走到哪,都不會忘了你?!?/p>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正經(jīng)說話。

成績出來,他考上了北京最好的一所大學,我留在了本省,上了一所不好不壞的師范學院。

我們互相留了地址和電話,說好了要常聯(lián)系。

但大學生活是嶄新的,也是忙碌的。剛開始還寫了幾封信,打了兩次電話,聊聊各自的校園生活。

后來,聯(lián)系就越來越少,最后,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徹底消失在了彼此的世界里。

我只是偶爾從其他同學那里聽說,他在北京混得風生水起,入了黨,當了學生會主席,年年拿獎學金,畢業(yè)就進了國家部委,前途一片光明。

而我,按部就班地讀完大學,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這個小城市的區(qū)檔案館,一干就是十年。

十五年了,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

卻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椅子挪動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驚醒。

我抬起頭,看到陳景明站了起來,準備講話。我的心跳,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

03

陳景明站起來的那一刻,整個會議室瞬間安靜了。

他的身高比高中時又長了不少,估計有一米八五,肩膀?qū)掗煟聿谋3值煤芎?,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領(lǐng)導干部的沉穩(wěn)氣場。

“各位同志,大家好?!?/p>

他一開口,聲音還是我記憶里的那種溫潤,但經(jīng)過歲月的沉淀,多了一種成熟男人的磁性和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感。

“今天我代表市委組織部來到這里,主要是為了這次全市范圍的人事調(diào)整工作……”

我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在認真聽講,但實際上,他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不進去。

我腦子里翻來覆去就一個念頭:他認出我了嗎?

十五年了,我從當年那個還有點嬰兒肥的青春少女,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三十五歲,整天跟故紙堆打交道的大齡女青年。

臉上的膠原蛋白早就流失了,因為常年在光線不好的檔案室工作,近視度數(shù)加深,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穿的衣服也總是深色系的,老氣橫秋,怎么看都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婦女。

更重要的是,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離主席臺隔著十幾米,中間還隔著黑壓壓的人頭。

他……應該認不出來吧?

可就算這么想,我還是本能地想躲。

我把身子使勁往后縮,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點,藏在前排同事寬厚的背影后面。

我甚至開始后悔,今天為什么要來開這個會,為什么不編個理由請假。

陳景明在臺上繼續(xù)說著一些關(guān)于干部隊伍年輕化、專業(yè)化的話。

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講話的內(nèi)容上,而是在他的一舉一動上。

他的手勢很沉穩(wěn),語速不快不慢,邏輯清晰,一看就是常年在這種大場合作報告的人。

他偶爾會抬眼掃視全場,每當他的目光往我這個方向掃過來,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趕緊低下頭,假裝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

坐在我旁邊的小張,是新來的實習生,膽子大,嘴也快。

她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悄悄說:“晚秋姐,這個陳部長好年輕啊,長得也太帥了吧!聽說還是單身呢!”

我的心猛地一抽:“單身?”

“是啊,”小張一臉八卦,“我表姐就在市府辦,她說陳部長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以前好像談過,但都吹了?,F(xiàn)在三十六了,還是黃金單身漢。不過也是,他這種級別的,想找什么樣的找不到啊?!?/p>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心里更亂了。

單身……

是他工作太忙,沒時間談婚論嫁,還是……心里裝著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我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直直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撞進陳景明的視線里。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隔著晃眼的燈光,我看到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平靜的湖面被扔進了一顆小石子。

雖然只有一剎那,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波瀾不驚的表情,但我捕捉到了。

他認出我了?

還是只是巧合,無意識的一瞥?

我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移開目光,低頭盯著桌面,感覺自己的臉頰熱得能煎雞蛋。

過了好幾秒,我才敢偷偷抬起眼角瞄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繼續(xù)著他的講話。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我全程如坐針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jié)束,我長長地松了口氣,以為今天這關(guān)總算是過去了。

可就在局長宣布散會,大家紛紛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看到陳景明一邊收拾文件,一邊不經(jīng)意地,又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點,眼神里帶著一種我說不出的復雜情緒,久到讓我?guī)缀蹩梢钥隙?,他就是認出我了。

但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只是在館長的陪同下,和其他領(lǐng)導一起,走出了會議室。

我癱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了。

周圍的同事們?nèi)齼蓛傻赝庾?,嘴里興奮地討論著這位年輕有為的陳部長。

只有我,像被釘在了原地,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如果他真的認出我了,為什么要裝作不認識?

如果他沒認出我,那剛才那兩眼,又是什么意思?

這種不確定,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慢慢地割。

我需要一個答案,但我又能怎么辦?

我總不能沖到市委大樓,攔住他的車,問他:“陳部長,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林晚秋,十五年前在操場塞給你1200塊錢的那個?!?/p>

這也太可笑了。萬一他真的忘了,或者根本不想承認,我這臉要往哪兒擱?



04

會議結(jié)束后的一個星期,整個檔案館都彌漫著一種緊張又微妙的氣氛。

人事調(diào)整的風聲越吹越緊,每個人都在私下里打聽消息,猜測著自己的前途和命運。

我努力想讓自己回到過去那種波瀾不驚的工作狀態(tài),但根本做不到。

每天坐在保管部那間又舊又暗的辦公室里,聞著舊紙張散發(fā)出的霉味,看著一排排掉漆的鐵皮檔案柜,我的腦子里,就反反復復地播放著那天在會議室里看到陳景明的一幕。

保管部是檔案館里最偏僻的角落,平時除了來查閱舊檔案的,根本沒人來。安靜得只能聽見老舊空調(diào)“嗡嗡”的響聲,和自己翻動紙張的“沙沙”聲。

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耗了整整十年。從一個二十五歲的大學畢業(yè)生,熬成了一個三十五歲,臉上開始長斑的老員工,職位卻還是最底層的——保管員。

我的工作簡單到枯燥:把各個部門送來的過期文件整理、歸檔、上架,偶爾有人來查資料,就幫他們找出來,登記一下。

沒有任何技術(shù)含量,也沒有任何上升空間,但好在清閑穩(wěn)定。

我媽總說,女孩子家家的,找個鐵飯碗,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比什么都強。

但現(xiàn)在,我開始懷疑,這種穩(wěn)定,還能不能持續(xù)下去。

周二上午,我們保管部的主任老王,把我叫到了他那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的辦公室。

老王快六十了,頭發(fā)花白,是個在單位混了一輩子的老好人,平時對我們這些手下也還算照顧。

但今天,他的表情格外嚴肅,看得我心里直發(fā)毛。

“晚秋啊,坐。”老王指了指對面的小板凳,給我倒了一杯熱水道。

“最近……工作還順心吧?”

我被他這客氣的開場白搞得一頭霧水:“挺好的啊,王主任,您有事就直說?!?/p>

老王嘆了口氣,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這次市里搞的人事調(diào)整,聽說動靜不小。我聽到點風聲……咱們檔案館,可能也在調(diào)整的范圍里。”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意思?”

“具體我也不清楚,就聽說上面要搞什么‘信息化改革’,要把咱們這些紙質(zhì)檔案全都電子化。到時候,保管部……可能就要被撤掉了?!崩贤蹩粗?,眼神里有點同情。

“我這把年紀了,退二線也無所謂,但你們這些年輕人,得早做打算啊。”

從老王辦公室出來,我的手腳都是涼的。

雖然保管部的工作無聊,但這里是我待了十年的地方,是我唯一的避風港。

如果保管部真的被撤了,我能去哪兒?

我這種沒背景、沒學歷(只是個普通師范本科),又在一個崗位上待了十年的人,恐怕在單位里,就是最先被“優(yōu)化”掉的那一批。

下午,我正心煩意亂地整理著一堆民國時期的舊報紙,同事小張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晚秋姐,你聽說了嗎?那個陳部長,今天又來咱們館里了!”

我手一抖,一沓報紙差點掉在地上:“又來了?”

“是啊!聽說是來做‘深入調(diào)研’的,現(xiàn)在就在館長辦公室呢?!毙堃荒樑d奮,“你說,他會不會順便來咱們保管部看看???畢竟咱們這兒才是檔案館的根基嘛!”

我勉強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怎么可能,咱們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p>

但話說出口,我的心卻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他真的是來調(diào)研工作嗎?

還是……

下午三點多,我正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修復一本破損的舊縣志,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聽著人還不少,正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趕緊坐直了身子,假裝專心致志地工作,耳朵卻豎得老高。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保管部的門口。

“這里就是我們的保管部了,陳部長?!?/p>

是館長的聲音,帶著一股子掩飾不住的巴結(jié)和討好。

“我們館里所有最珍貴的歷史文件資料,都在這里保存著……”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手心里全是汗。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我能感覺到好幾道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但我不敢抬頭,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那本泛黃的縣志,假裝沒注意到他們的到來。

05

“小林,過來一下?!?/p>

館長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我渾身一僵,知道躲不過去了,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轉(zhuǎn)過身。

果然,陳景明就站在門口,身邊簇擁著館長和幾個局里的中層領(lǐng)導。

他今天沒穿西裝,換了件深藍色的夾克,里面是白襯衫,沒打領(lǐng)帶,扣子解開了一顆,顯得比那天在會上要隨和一些,但那股子上位者的氣場,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保管部昏暗的燈光和發(fā)霉的氣味里,他顯得那么格格不入,高大,挺拔,干凈。

我的腿有點發(fā)軟,但還是強撐著走了過去,低著頭說:“館長好,各位領(lǐng)導好?!?/p>

“這是我們保管部的小林,林晚秋同志,工作特別認真負責。”館長熱情地介紹著,然后轉(zhuǎn)向我,“晚秋啊,快,給陳部長介紹一下我們保管部的工作情況。”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十年的職業(yè)本能還是讓我勉強組織起了語言:“陳部長您好,我們保管部主要負責……負責館藏檔案的整理、修復、保管和利用工作,目前……目前館藏的紙質(zhì)文件大概有三十萬卷……”

我說話的時候,能清楚地感覺到,陳景明的目光,像X光一樣,一直落在我臉上,看得我渾身不自在,聲音都開始發(fā)抖。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著他的襯衫領(lǐng)口,磕磕巴巴地背著那些爛熟于心的數(shù)據(jù)。

“林晚秋同志,你在這里工作多長時間了?”

陳景明突然開口問。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潤,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下,聽起來卻帶著一種審視的威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努力讓聲音顯得平穩(wěn):“報告部長,十年了。”

“十年……”他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目光在我臉上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鏡上停頓了一下,“那你對檔案管理工作,應該很有心得了?!?/p>

“談不上心得,就是熟悉流程?!蔽倚÷暬卮?,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審視的目光。

那一瞬間,我百分之百地確定,他認出我了。

他的眼神里,有驚訝,有探究,還有一種我看不懂的,很深的東西。

但他臉上什么都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點了點頭,繼續(xù)說:“檔案工作是基礎(chǔ)性工作,非常重要,也……非常辛苦?!?/p>

“是,部長?!蔽业椭^應聲。

館長在旁邊趕緊插話:“晚秋雖然年輕,但工作特別踏實,心也細,我們館里那些最難修復的古籍,都交給她。王主任剛才還跟我說,這次要是搞信息化改革,晚秋可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驚訝地看了館長一眼,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提這個。

陳景明聞言,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回我身上:“信息化是未來的趨勢,但怎么改,不能一刀切,還是要尊重專業(yè),尊重歷史。林晚秋同志,你對檔案信息化,有什么看法?”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我一下就懵了。

我一個整天跟紙打交道的大頭兵,哪有什么看法。

但在陳景明那雙深邃眼睛的注視下,我根本沒法說“我不知道”。我只能硬著頭皮,把我平時自己瞎琢磨的一些想法說了出來:“我……我覺得,信息化是好事,能提高查閱效率,也方便保存。但……但紙質(zhì)檔案本身也是歷史的一部分,它的觸感、它的印記,是冷冰冰的數(shù)字代替不了的。最好……最好是能數(shù)字化和實體化相結(jié)合,建立一個雙軌并行的系統(tǒng)……”

我說得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

但陳景明聽完,眼睛里卻閃過一絲贊許的光。

“說得很好。改革不能搞一刀切,要循序漸進,也要保留我們自己的特色?!?/p>

他們在保管部待了大概十幾分鐘,陳景明又問了幾個關(guān)于檔案防潮、防蟲的專業(yè)問題,我都憑著十年的工作經(jīng)驗,一一回答了。

雖然我全程緊張得手腳冰涼,但好歹沒有出丑。

臨走的時候,陳景明走在最后,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腳步頓了一下,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讓我的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他的眼神很深,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說了聲“辛苦了”,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他們那群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氣一樣,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腦子里,反反復復都是下午在保管部的那一幕,和他最后那個眼神。

他絕對是認出我了。

但他為什么不說破?他提拔我,到底是為什么?館長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

06

那個晚上,我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像銅鈴,天花板上那點從窗簾縫里漏進來的月光,被我看得都快包漿了。

腦子里亂成一鍋粥,全是陳景明。

他看我的眼神,他問我問題時的語氣,他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

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告訴我:他認出我了。

可是,他為什么要裝作不認識?

我翻了個身,試圖站在他的角度去想。

他現(xiàn)在是市委組織部長,前途無量,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

而我呢?一個在區(qū)檔案館保管部待了十年的普通職員,三十五歲了,還是個科員,沒房沒車沒對象,是扔進人堆里都泛不起一點水花的“失敗者”。

我們之間的差距,已經(jīng)不是鴻溝了,是馬里亞納海溝。

在公開場合,在那么多下屬面前,承認認識我這么一個“底層”故人,對他有什么好處嗎?傳出去,別人會怎么想?

更何況,十五年前那1200塊錢,對我來說是當時全部的家當,但對他現(xiàn)在來說,可能還不夠一頓飯錢。

也許,他早就忘了那份恩情了,只是碰巧想起了有我這么個同桌而已。

想到這里,我心里像被泡進了醋缸里,又酸又澀。

我爬起來,打開那臺用了快十年的舊電腦,網(wǎng)速慢得像牛車。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敲下了“陳景明”三個字。

回車。

關(guān)于他的新聞和報道,一下子跳出來好幾頁。

“市委組織部部長陳景明出席全市青年干部座談會并發(fā)表重要講話……”

“陳景明部長深入基層,調(diào)研我市人才引進工作……”

照片里的他,永遠都是西裝革履,表情嚴肅,眼神銳利,身邊簇擁著一群畢恭畢敬的下屬,是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領(lǐng)導干部形象。

從這些官方報道的字里行間,我勉強拼湊出了他這十五年的軌跡:名校畢業(yè),進入國家部委,然后下派到我們這個省,從秘書干起,一步一個腳印,火箭般的速度,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

所有報道里,都沒有提過他的家庭生活。

看來小張的八卦是真的,他真的還是單身。

我又翻到一張他在某個項目奠基儀式上的抓拍,他站在人群的邊緣,大概以為沒有鏡頭對著他,臉上沒有了那種公式化的笑容,而是露出一種很深的疲憊,眼神飄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個表情,像極了十五年前,那個獨自蹲在操場角落的少年。

我關(guān)掉電腦,重新躺回床上,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更讓人心煩。

如果他真的認出我了,接下來會怎么樣?

是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們繼續(xù)當我們的陌生人?還是……他會找個機會,跟我私下里聊聊?

如果他真的找我,我又該用什么身份,什么表情去面對他?

十五年了,我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他高高在上,我卑微如塵。

也許,裝不認識,對我們倆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我這樣一遍遍地催眠自己,卻不知道,命運根本不打算給我這個選擇的機會。

周一上午,當我接到通知,要去市里參加“重要人事調(diào)整宣布大會”時,我的心臟,幾乎停跳了。

通知上特別注明:區(qū)檔案館保管部林晚秋同志,務必準時到場。

我知道,審判我的那一天,終于來了。



07

周一上午九點,市委大禮堂,座無虛席。

這次的會議規(guī)格比上次更高,全市所有單位的副科級以上干部,還有像我這樣被“特別點名”的普通員工,都來了。

我被安排在第三排靠邊的位置,一個非常顯眼的地方。我手心里全是冷汗,坐立不安,感覺自己像個即將被公開處刑的犯人。

陳景明依然坐在主席臺的正中央,面前擺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他今天穿了一套熨帖的深灰色西裝,配著白色襯衫和深藍色領(lǐng)帶,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看起來比上次更加嚴肅,也更加遙遠。

“同志們,今天召開這次大會,主要是宣布市委關(guān)于新一輪人事調(diào)整的決定?!?/p>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在巨大的禮堂里回蕩,每個字都敲在我的心上。

“這次調(diào)整,涉及范圍廣,力度大,目的是為了進一步優(yōu)化我市干部隊伍結(jié)構(gòu),激發(fā)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活力……”

我的心跳快得像打鼓,手死死地攥著自己的褲腿,布料都被我攥出了褶子。

雖然老王和館長都給我吹過風,但我心里還是抱有一絲幻想,萬一……萬一只是虛驚一場呢?

陳景明開始宣讀任命。

他的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帶著分量。

“任命,張建國同志為市發(fā)改委主任……”

“任命,李海東同志為市交通局局長……”

每念到一個名字,臺下就有一個人站起來,神情各異。有人喜氣洋洋,有人一臉沉重。

整個禮堂的氣氛,在這一聲聲的任命里,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緊張。

“下面,宣布區(qū)檔案館的人事調(diào)整?!?/p>

陳景明的視線從手里的文件上抬起,掃過臺下,我的心猛地一縮。

來了。

“經(jīng)市委組織部研究決定,撤銷原區(qū)檔案館保管部建制,成立市信息化管理辦公室,統(tǒng)籌負責全市檔案資料的數(shù)字化建設(shè)與管理工作?!?/p>

“嘩——”

臺下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議論聲。撤銷一個部門,成立一個全新的市直部門,這可是大動作!

陳景明等議論聲稍稍平息,繼續(xù)用他那平穩(wěn)無波的語調(diào)說道:“現(xiàn)任命,原區(qū)檔案館主任王成同志,為市信息化管理辦公室主任。”

我身邊的老王激動得臉都紅了,他站起來,朝著主席臺深深鞠了一躬。

我為他感到高興,但心里那塊石頭,卻越懸越高,幾乎要堵住我的喉嚨。

保管部撤了,王主任高升了,那我呢?

“任命……”

陳景明的聲音頓了一下,他翻了一頁文件,然后抬起頭,目光像兩道利劍,精準地、毫無遮掩地,直直地射向了我。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徹底停了。

“林……”

他念出了我的姓,然后,突然就停住了。

整個禮堂,幾百號人,瞬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陳景明的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到了我身上。

他就那么停在那里,看著我,一秒,兩秒,三秒……

那三秒鐘,比十五年還要漫長。

我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燈下,被無數(shù)道目光凌遲。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驚訝,有探究,有嫉妒……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響,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為什么停下來?

他在想什么?

這要命的三秒鐘,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猶豫?是在權(quán)衡?還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所有人宣告著什么?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終于,再次開口了。

“林晚秋同志。”

我的名字,被他用那種無比清晰、無比莊重的語調(diào)念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炸雷,在禮堂里炸響。

“任命林晚秋同志,為市信息化管理辦公室副主任?!?/p>

“轟——”

禮堂里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的目光,像潮水一樣向我涌來,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些目光淹沒了。

我徹底傻了,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個木偶。

副主任?

市信息化管理辦公室副主任?

這怎么可能?!我一個區(qū)檔案館的保管員,連副科都不是,怎么可能一步登天,直接被提拔成市直部門的副主任?這不合規(guī)矩!

“晚秋,快,快起來?。 弊谂赃叺耐滦?,激動地推了我一把,“恭喜!天啊,你這是要飛黃騰達了!”

我這才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回過神,手腳發(fā)軟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腿抖得厲害,我只能死死地扶著前排的椅背,才沒讓自己當眾出丑。

“請林晚秋同志,上臺接受任命。”

陳景明的聲音,再次從主席臺上傳來,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深吸一口氣,腦子里一片混沌,邁著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決定我命運的男人。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我能感覺到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像釘子一樣釘在我背上。

當我終于走到主席臺前時,陳景明已經(jīng)站了起來,手里拿著那個紅色的任命書。

他真的很高,我穿著平底鞋,需要完全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我伸出抖得不成樣子的手,接過了那份任命書。

我捏著那紙任命書,紅本本的邊角硌得手心生疼。臺下的議論聲像潮水似的涌過來,老王張大了嘴,小張使勁朝我豎大拇指,后排幾個老同事的眼神像針一樣扎在背上——誰都知道,保管部十年沒出過一個副主任,更別說我這種“沒背景沒學歷”的。

陳景明還站在臺上,西裝袖口露出的手表在燈光下閃了一下。他看著我,嘴角沒笑,眼神卻比會議室的空調(diào)還讓人琢磨不透。我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傍晚,他蹲在操場角落,把我塞給他的1200塊錢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說“林晚秋,我記一輩子”。

一輩子……現(xiàn)在他記起來了??蛇@“記”,是報恩,還是……

他往前半步,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傳到我耳朵里:“林副主任,下午三點,到我辦公室來一趟?!?/p>

臺下瞬間安靜了。

我攥緊任命書,指節(jié)泛白。去他辦公室?現(xiàn)在?以“副主任”的身份,還是以……那個在操場角落偷偷塞錢的高中同桌?

他究竟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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