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一年臘月二十九，臨安城飄著冷雨，大理寺獄的墻角結著冰碴。岳飛望著窗外的雨絲，提筆寫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個字，墨跡還沒干，獄卒的鐵棍就砸向了他的雙肋。慘叫聲刺破雨幕，39歲的岳武穆轟然倒地?？勺屓速M解的是，那支讓金兵喊著“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十萬鐵軍，此刻卻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連個試圖劫法場的影子都沒有。這不是說岳家軍不忠，而是他們面前橫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坎——負責監(jiān)斬的那個人，實在太特殊。

先別急著罵岳家軍“慫”，咱們得先看看岳飛死前，趙構和秦檜到底做了多少“鋪墊”。紹興十年，岳飛第四次北伐打到朱仙鎮(zhèn)，距離故都開封只剩40里，金兀術都收拾行李準備北逃了，老百姓推著糧車頂著香盆來迎王師，“直搗黃龍”的口號喊得震天響?？删驮谶@節(jié)骨眼上，趙構一天之內發(fā)了十二道金牌，硬生生把岳飛拽回了臨安。這十二道金牌不是榮譽，是催命符——見金牌如見圣駕，抗命就是造反，岳飛背上刺著“精忠報國”，他不能反。

回朝只是第一步，趙構的殺招在后面。紹興十一年四月，他以“升官”為名，把岳飛、韓世忠、張俊三大將召入京城，封了個樞密副使的文官虛職。岳飛一交出兵權，岳家軍就成了沒頭的蒼蠅。更陰的是，趙構早就在岳家軍里安插了“釘子”，比如都統(tǒng)制王貴，被秦檜抓住私德把柄威脅；副統(tǒng)制王俊，本來就和岳飛有嫌隙，直接成了誣告岳飛“謀反”的急先鋒。等岳飛被關進大牢時，他一手提拔的親信要么被調走，要么被收買，十萬岳家軍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連個統(tǒng)一指揮的人都沒有。

你說普通士兵想救岳飛嗎？肯定想。岳家軍里大多是河北、河南的流民，家人被金兵殺害，是岳飛給了他們飯吃、給了他們報仇的希望?？墒勘f了不算啊，將領們要么自身難保，要么被朝廷盯著，誰敢動？有個小校尉偷偷聚集了百十個弟兄，想趁夜劫獄，結果還沒出城就被禁軍抓了，第二天人頭就掛在了城門口。趙構就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動岳飛，就是死路一條。

而壓垮岳家軍反抗念頭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監(jiān)斬官楊存中。很多人以為監(jiān)斬的是秦檜的爪牙，錯了，楊存中不僅不是奸臣，還是響當當的楊家將后人——他的祖父楊宗閔、父親楊震，全是抗金戰(zhàn)死的烈士，一門三代忠烈，和岳飛一樣是喊著“還我河山”的主戰(zhàn)派。更讓人意外的是，岳飛管楊存中叫“十哥”，兩人私下里是過命的兄弟，當年岳飛剛起兵時，楊存中還幫他調過糧草。

趙構為什么偏偏選楊存中當監(jiān)斬官？這招簡直毒到骨子里。首先是震懾，楊存中時任殿前都指揮使，掌管著南宋最精銳的二十五萬禁軍，岳家軍就算沒被拆分，兵力也比不過禁軍，有楊存中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其次是堵嘴，楊家將是“忠義”的代名詞，連楊家將后人都來監(jiān)斬岳飛，趙構就是想告訴天下人：看見沒？連最忠的人都認可這個判決，岳飛就是該殺。

楊存中愿意嗎？肯定不愿意?？伤麤]得選，他是趙構最信任的人，這份信任是用命換來的。靖康之變后，趙構四處逃命，是楊存中帶著幾十個騎兵，硬生生從亂軍里把他救出來；苗劉兵變時，又是楊存中率軍勤王，把他從軟禁中解救出來。趙構曾說“楊存中是朕的郭子儀”，這種知遇之恩，楊存中不能違抗。據說行刑前，楊存中看著岳飛，紅著眼眶說了句“十哥無能”，岳飛只是搖搖頭，寫下那八個泣血的“天日昭昭”。

其實岳家軍救不了岳飛，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們面對的不是秦檜一個人，而是整個南宋朝廷的權力機器。趙構要殺岳飛，不是因為秦檜的讒言，而是岳飛的存在戳中了他的三個痛處。第一是功高震主，老百姓只知岳元帥，不知宋高宗，趙構怕岳飛變成第二個趙匡胤；第二是“迎回二圣”的口號，宋欽宗還活著，真把他迎回來，趙構的皇位就懸了；第三是恐金癥，趙構被金兵追得嚇破了膽，只想議和，而岳飛偏偏要“直搗黃龍”，壞了他的好事。

金兀術早就看透了這點，給秦檜寫了封信：“必殺岳飛，而后和可成?！边@句話成了壓死岳飛的最后一根稻草。秦檜只是執(zhí)行者，真正的劊子手是趙構。審訊岳飛時，主審官何鑄查來查去沒找到謀反證據，跑去問秦檜，秦檜只冷冷一句“此上意也”，何鑄立馬就懂了，趕緊辭了官。后來萬俟卨接手，嚴刑逼供也沒拿到口供，最后只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定案。

岳飛死的那天，臨安城的老百姓哭成一片，而金國的大臣們卻舉杯歡慶：“和議自此堅矣！”敵人的慶祝，就是對岳飛最好的評價。岳家軍的士兵們在營地里哭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帥的人頭被掛在城門上，他們手里的刀能砍退金兵，卻砍不破皇權織下的網。

二十年后，宋孝宗為岳飛平反，追封他為鄂王，把秦檜、萬俟卨的鐵像跪在他墓前，可真正的兇手趙構，卻活到81歲善終，還得了個“高宗”的廟號。楊存中后來活了69歲，死后被追封和王，可他監(jiān)斬岳飛的事，成了一輩子的污點，直到現在，還有人罵他“楊家將的叛徒”。

現在再想，十萬岳家軍為何沒來劫法場？不是他們不忠，是趙構的算計太狠，拆分兵權、安插眼線、用忠烈之人監(jiān)斬，一步步斷了他們所有的希望。岳飛的悲劇，是忠臣遇上多疑帝王的悲劇，也是岳家軍遇上權力機器的無奈。那支曾經橫掃金兵的鐵軍，在皇權面前，終究只是一群無力回天的士兵。西湖邊的岳王廟前，香火千年不斷，可那十萬岳家軍的沉默與悲痛，卻藏在了歷史的縫隙里，很少有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