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武曌，活了八十二年，這天下都被我踩在腳下，唯獨這‘來世’，我倒要看看，你賀蘭客能說出個什么花樣！”

神龍元年，大唐的秋天，夜色深沉得好像要壓下來，長安城上空那股子壓抑勁兒，連普通老百姓都嗅得出不對勁。

上陽宮里頭，燭火搖搖晃晃，襯得武則天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忽明忽暗。

這女皇，八十二了，剛從夢里驚醒，心頭那股子郁結，真是把她折騰得夠嗆。

夢里頭，王皇后、蕭淑妃那倆冤魂，還有她親手害死的兩個孩子，哭聲一聲賽過一聲，就像附骨之疽，死死纏著她這副老骨頭。

你說衰老這事兒，擱一般人身上，那都是過日子、享清福的正常階段。

可對于武則天，一個站在權力頂峰，呼風喚雨了一輩子的人來說，衰老簡直就是一場慢性折磨。

每天對著鏡子，那張皺巴巴的臉，跟她年輕時候剛進宮那會兒的風采，簡直天壤之別，刺眼得很。

想想這一輩子，從一個小小的才人，一步步爬到女皇的位置，她手上沾了多少血，跨過了多少坎兒？

可到了這人生的末尾，她心里卻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這輩子折騰成這樣，下輩子難道還逃不過宿命的糾纏嗎？

“天命”這倆字兒，武則天打心眼里是不服氣的。

她可不是一次兩次說過：“老天爺算個啥？

老娘自己就是天！”

可架不住死神這東西，不分你是不是皇帝，照樣找上門。

就算她自稱“天”，到了這關頭，也忍不住想探探那未知的前世今生。

于是，她急吼吼地讓心腹上官婉兒四處去打聽那些“異人”，什么來路都不管，只要能算透前世今生，花多大代價都在所不惜。

上官婉兒勸過，說“天機不可泄露，多問反而惹麻煩”，結果被武則天一口堵了回去，她那股子跟命運較勁的勁頭，那是真真切切擺在那兒。

終于，一個名叫賀蘭客的道士被請進了那金碧輝煌的上陽宮。

這道士打嵩山來，據說跟狄仁杰都打過交道，算命的本事在坊間傳得神乎其神。

可這人跟那些只會拍馬屁的方士不一樣，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道袍，面容清瘦，眼睛亮堂，站在那豪華的宮殿里，顯得格格不入。

武則天也沒跟他客套，直接就問：“我的來世，到底會怎么樣？”

賀蘭客聽了，一臉淡定，就說了一句：“天道玄機，貧道只能看個大概?！?/p>

他掏出龜甲和銅錢，開始頭一回占卜。

龜甲掉進銅盆，“咣當”一聲脆響，跟著就裂開了一道道紋路。

賀蘭客盯著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開口：“陛下您的頭一輩子，那可是個猛將。

手握方天畫戟，騎著赤兔寶馬，在千軍萬馬里頭沖殺，取敵人腦袋就跟玩兒似的。

這人是勇猛無敵，可就是太自傲，太固執(zhí)，結果落了個眾叛親離，身首異處的下場?！?/p>

武則天一聽，腦子里立馬閃現(xiàn)出呂布的影子。

她“砰”地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罵道：“我堂堂女皇，下輩子怎么會變成那種貨色！”

賀蘭客卻一點兒沒被嚇住，平靜地回道：“今生殺戮太重，來世自然要還債?！?/p>

女皇強壓著火氣，又問第二世。

賀蘭客又拿起龜甲，這回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陛下您的第二輩子，是個文官。

出身高貴，滿腹經綸，位高權重，甚至一度把皇帝都壓得抬不起頭。

可是，權力大了，野心也就跟著大了，最后拉幫結派，結黨營私。

等新皇帝上位，他被徹底清算，家族也跟著遭殃，落下個遺臭萬年的名聲?！?/p>

這話一出，武則天徹底坐不住了。

她猛地從枕頭底下抽出短劍，“噌”地一道寒光閃過，直指賀蘭客的喉嚨。

可賀蘭客還是那么淡定，只是說了一句：“殺了我，也改不了這命數(shù)。”

那一刻，武則天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她手里的短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揮揮手，示意賀蘭客繼續(xù)。

就在這時候，上陽宮里風云突變。

一股大風毫無預兆地刮進來，殿里的燭火瞬間全滅了，整個大殿陷入一片漆黑。

接著，一聲驚雷炸響，好像要把天都劈開。

夜空中，一顆巨大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大殿。

在流星那耀眼的光芒里，賀蘭客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王，不是將，也不是臣。

不是工，不是商，也不是農。

這一世，是你武曌千秋霸業(yè)的最終樣子，也是你這輩子最想征服，卻一輩子都贏不了的對手?！?/p>

最后一個字說完，武則天整個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徹底愣在了龍榻上。

她這顆經歷過無數(shù)風雨，看慣了生生死死的心，這時候卻被賀蘭客這幾句話給徹底擊碎了。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賀蘭客的面容，可眼前除了那劃破夜空的流星，就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這賀蘭客到底說了什么，能讓武則天這般人物，呆愣當場？

關于武則天的來世，歷史上流傳著各種各樣的說法。

有人說她是神話里的心月狐轉世，《封神演義》里被誅仙劍斬殺的截教門人。

駱賓王那篇《討武曌檄文》里，那句“狐媚偏能惑主”，好像也給這說法添了幾分佐證。

還有人說她是彌勒佛降世，甚至搬出《大云經》來證明她當皇帝是“天意如此”。

可不管是“心月狐”那種迷惑人的妖嬈，還是“彌勒佛”那種普度眾生的慈悲，又或者這種三世輪回的宿命論，對武則天來說，都沒能真正觸及她內心最深處，對權力的那種渴望，還有對身后名聲的那份不安。

她用盡一生的力氣，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包括她自己的命運。

可當賀蘭客嘴里那“最終形態(tài)”突然冒出來的時候，她才猛地發(fā)現(xiàn)，有那么一股力量，是她就算傾盡所有，也根本征服不了的。

那股力量，或許不是具體的人，不是什么權勢，而是時間，是歷史，是無論多么強大的人，最終都得低頭的東西，是萬物都要回歸虛無的自然法則。

在生命的最后關頭，這位鐵腕女皇終于在“天命”面前，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愣在那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超越了害怕的情緒，一種對生命和宇宙最終奧秘的突然領悟。

那一刻，她或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皇，而僅僅只是一個面對浩瀚未知，深感無力的普通人。

賀蘭客口中那“最終形態(tài)”，就像是對她輝煌一生的無聲嘲諷，也是對所有那些執(zhí)著于權力的統(tǒng)治者，最深刻的警醒。

那一夜，流星劃過，上陽宮的黑暗中，唯有這位垂暮的女皇，目光凝滯，不知是看到了來生，還是看透了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