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改變民族命運的關(guān)鍵人物，一個被軟禁半生得以善終，一個滿懷抗日之心卻慘遭滅門，直到晚年，張學良提起楊虎城的死，依舊滿臉茫然：“我至今也不明白為什么。”

這段困惑的背后，是1936年那個震動全國的冬天。當時，日軍步步緊逼，華北局勢危急，可蔣介石依舊堅持“攘外必先安內(nèi)”，逼著張學良的東北軍和楊虎城的十七路軍進攻陜北紅軍。張學良的東北軍在戰(zhàn)場上接連失利，近三個師的兵力被消滅，番號還被國民政府撤銷，將士們思鄉(xiāng)抗日的情緒越來越濃；楊虎城的十七路軍本就扎根西北，對蔣介石的嫡系排擠早有不滿，更不愿再打內(nèi)戰(zhàn)消耗實力。兩人多次勸說蔣介石停止內(nèi)戰(zhàn)、聯(lián)共抗日，中共也向他們提出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主張，雙方結(jié)束了敵對狀態(tài)，可這些都遭到蔣介石的嚴厲斥責，他甚至親自飛到西安督戰(zhàn)，放話“就算被打死，剿共政策也不能變”。

萬般無奈下，1936年12月12日，張楊二人聯(lián)手發(fā)動“兵諫”，扣押蔣介石，囚禁了南京來的幾十名軍政要員，通電全國提出八項抗日救國主張。事變最終在中共的調(diào)解下和平解決，周恩來等人親赴西安協(xié)助談判，迫使蔣介石作出“停止剿共，聯(lián)紅抗日”的承諾。12月25日，張學良沒跟周恩來商量，只和楊虎城匆匆見了面告知決定，就親自護送蔣介石回了南京，他以為這是為了顧全大局，卻沒料到這一去便是從1936年到1990年，長達54年的軟禁生涯。

而楊虎城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走向了另一條軌道。事變后，蔣介石表面沒追究，實則早已記恨在心。1937年4月，楊虎城被迫辭職，帶著家人以“出國考察”的名義流亡海外，每到一處都在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僧斔跉W洲聽到抗戰(zhàn)爆發(fā)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三次要求回國參戰(zhàn)，哪怕張學良從軟禁中寫信勸他“永遠不要回來”，他還是毅然決然踏上歸途。

1937年11月，楊虎城從法國先到香港，又輾轉(zhuǎn)抵達武漢，蔣介石在南昌詐稱要召見他，他在戴笠的陪同下乘專機前往，剛下飛機就落入了圈套。特務頭子戴笠奉命將他扣押，最初關(guān)押在南昌梅嶺別墅，南京淪陷后轉(zhuǎn)移到長沙，武漢撤退時又解往貴州息烽監(jiān)獄，后來還被關(guān)在息烽縣十多里高山上的玄天洞，這一關(guān)就是12年。他的夫人謝葆真以及兒子、隨員后來也被誘騙到南昌一同囚禁，特務們因謝葆真的共產(chǎn)黨員身份對她加倍刁難，故意隔離她和楊虎城，在她生完女兒后不予醫(yī)治，還讓她遭受多種折磨。1947年2月8日，特務以“治病”為名，將謝葆真捆綁起來強行注射毒藥，她掙扎不到十秒就氣絕身亡，年僅34歲。楊虎城親眼看著妻子被帶走卻無力救援，只能親手火化她的遺體，將骨灰盒日夜帶在身邊，那是他在獄中唯一的精神寄托。而張學良雖然被軟禁在各地，卻始終沒有遭受非人對待，生活上有基本保障，后來還有趙一荻陪伴在身邊。

兩人境遇的差異，早已埋下伏筆。張學良是東北軍首領，與蔣介石有結(jié)拜之誼，東北軍雖失利但根基仍在，蔣介石對他多了幾分顧忌；而楊虎城出身貧苦，早年投身反清抗暴，一步步崛起為西北軍將領，十七路軍在西北根基深厚，且他早與紅軍有秘密合作，簽訂過互不侵犯的協(xié)議，在蔣介石眼中，這樣“非嫡系且不聽話”的將領，始終是心腹大患。更關(guān)鍵的是，事變中楊虎城的態(tài)度更為堅決，曾主張不能輕易放蔣介石回去，這讓蔣介石記恨在心。

1949年，國民黨敗退前夕，李宗仁代總統(tǒng)曾下令釋放楊虎城，卻因蔣介石阻撓未能執(zhí)行。最終蔣介石下了密令，由毛人鳳安排殺害。特務周養(yǎng)浩謊稱要帶楊虎城去重慶談判，將他從貴州押往重慶歌樂山松林坡的戴公祠。當楊虎城帶著兒子楊拯中、幼女楊拯貴，還有手捧母親骨灰盒的楊拯中走進屋內(nèi)時，早已埋伏好的特務突然動手。楊拯中被匕首刺穿腰部當場斃命，楊虎城也被特務用匕首殺害，隨行的宋綺云夫婦和他們8歲的兒子宋振中（小蘿卜頭）也沒能幸免，一家數(shù)口被埋在戴公祠的花壇下，用三合土掩蓋痕跡。

而此時的張學良，還在臺灣的軟禁中煎熬。他始終想不通，同樣是為了抗日發(fā)動兵諫，自己雖失去自由卻保住性命，為何楊虎城要落得如此下場？他或許不知道，蔣介石對楊虎城的報復，早已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對非嫡系力量的徹底清除，是亂世中權(quán)力斗爭的殘酷必然。

直到1991年恢復自由后，張學良接受采訪時，提起楊虎城依舊悲痛不已：“我真的不明白，他那么愛國，怎么就落得那樣的結(jié)局?！边@段跨越半個世紀的困惑，藏著兩位愛國將領的悲情命運，也藏著舊中國的黑暗與殘酷。

歷史的真相或許早已清晰，但當我們回望那段歲月，依舊會為楊虎城的犧牲扼腕，為張學良的困惑動容。如果當初楊虎城沒有回國，如果當初兩人的選擇有所不同，結(jié)局會不會不一樣？這個問題，或許永遠沒有答案，卻值得每個銘記歷史的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