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毓秀是清朝末年民國初年的亂世英雄，一位集柔情與傲骨于一身的女中豪杰，一枝綻放在亂世之中的鏗鏘玫瑰。

鄭毓秀開創(chuàng)了中國歷史上眾多的第一：第一個女博士、第一位女律師、第一位女性省級政務(wù)官員、第一位女性法院院長、第一位女審、檢兩廳廳長，也是唯一參與了《中華民國民法典》草案修訂的女性。同時，鄭毓秀還是民國初期著名的革命者、社會活動家和女權(quán)運動倡導(dǎo)者，甚至還曾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女殺手。

女俠的快意恩仇，律師的冷靜決斷，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zhì)，幾乎完美地融合在她的血液里，鑄成了鄭毓秀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傳奇女子。

讓我們來看看她的傳奇一生。

1、抗陃習(xí)以死相爭拒絕緾腳違婚約勇出絕招柳暗花明

1891年3月20日，鄭毓秀出生在廣東省新安縣（又稱寶安縣，轄今深圳、香港等地）西鄉(xiāng)鎮(zhèn)的官宦之家，父親鄭文治曾在清朝的戶部當官，后來經(jīng)商，長居北京。這位亦官亦商的開明人士，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表現(xiàn)出的寬容和寵愛是那個年代少見的。

鄭氏家族在新安是一個封建傳統(tǒng)的大家族，鄭氏大院位于珠江入海口不遠的屋下村（今為深圳市樂群村）。祖父鄭姚長期經(jīng)商，是新安當?shù)馗患滓环降娜宋铮易迨聞?wù)則由祖母操持主宰。整個大家族都生活在這個大院中，所有的女性都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

鄭毓秀的父親在京為官，有時候兩三年都不回一次家，鄭毓秀的母親飽受相思之苦。后來得知了鄭毓秀的父親在京已經(jīng)組建了家庭，只能整日以淚洗面。當時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祖母勸鄭毓秀的母親，要遵從禮數(shù)，注意儀態(tài)，別讓人貽笑大方。

母親只好將感情寄托在家中的小女兒鄭毓秀身上。作為鄭毓秀的第一位思想啟蒙老師，母親經(jīng)常給她講巾幗英雄的故事，因此像花木蘭這樣英姿颯爽的女性形象，在小小的鄭毓秀的心里種下了果敢豪放的種子，只待時機生根發(fā)芽。

在幼年的鄭毓秀身上，有兩件事情體現(xiàn)出她的叛逆精神。

第一件事，拒不接受纏腳。女性纏腳是從宋朝延續(xù)下來的畸形審美觀，婦女以三寸金蓮，腳越小越美。到明清時代，纏腳進入鼎盛時期，社會各階層的女子，不論貧富貴賤，都必須纏腳。一般是女孩子到了四、五歲就開始纏腳，由母親或?qū)ｉT做纏腳的老婦人動手。纏腳的時候，除了大腳趾以外的四個腳趾都會被強行向內(nèi)扭曲，用白布緊緊裹住，直到成年定型了，雙腳完全畸形，才能夠解開白布。

鄭毓秀在家里受到百般寵愛，因此一直到九歲都沒纏腳，可是這讓守舊的祖母看不下去了。終于有一天，忍無可忍的祖母派人捆住鄭毓秀的手腳，強行給他纏上了腳。當天晚上，鄭毓秀痛徹心扉，無法入睡，實在受不了，她偷偷地解開了纏腳布，扔到一邊。

誰知第二天祖母來檢查發(fā)現(xiàn)后，大發(fā)雷霆，叫人立即將鄭毓秀捆綁起來。一聽這話，鄭毓秀滿地打滾，亂蹬亂踹，說什么也不干。不僅如此，鄭毓秀還對著祖母大喊大叫，以死相逼。眼見孩子都豁出命去了，祖母沒有辦法，也就只好妥協(xié)，鄭毓秀終于取得了勝利，不用再纏腳。

第二件事，拒絕包辦婚姻。

鄭毓秀的祖母是一位典型的受封建思想禁錮的傳統(tǒng)女性，在鄭毓秀十三歲的時候，祖父祖母替她安排了一門親事。結(jié)婚對象是兩廣總督岑春煊的兒子，岑公子銜著金鑰匙出生，而她嫁過去，不愁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兩邊家長商量好了，等到鄭毓秀16歲的時候，就過門成親。

此時的鄭毓秀已經(jīng)進入了女子學(xué)校讀書，接受了不少自由的新思想，當她得知自己被許配給一個陌生人，死活不答應(yīng)。她在家里大哭大鬧，可祖父祖母態(tài)度非常堅決，家里人誰也不敢搭理鄭毓秀。

無奈之下，鄭毓秀想出了一個絕招，讓岑家主動退婚。她瞞著家人給岑家直接寫了一封信，要求岑公子要么去北京讀書，要么出國留學(xué)，這樣才配得上自己，否則自己誓死不嫁。岑家豈能受這般羞辱，男子又舍不得家中的錦衣玉食，只得知難而退，主動退婚。

2、求新知東渡日本投身革命為大義精心策劃刺殺袁賊

岑鄭兩家解除了婚約，鄭家名譽受損，陷入了非常難堪的處境，于是鄭毓秀借機提出離開廣東去天津求學(xué)。

到天津崇實女塾教會學(xué)校讀書的鄭毓秀終于擺脫了封建家庭的束縛，如饑似渴地吸取著知識和自由的養(yǎng)分，接觸到了不少民主思想，讀到了很多有關(guān)革命的書籍。

當時，清政府的腐敗墮落和軟弱無能越發(fā)凸顯，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一個接著一個的簽訂，這些現(xiàn)實讓鄭毓秀對清政府徹底失望。鄭毓秀從迷茫中慢慢覺醒，認識到只有革命才能拯救國家和民族。鄭毓秀想到，讀大學(xué)的哥哥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不少革命黨人都去日本學(xué)習(xí)，尋求支持和幫助。于是，她也下定決心去日本尋找革命黨人。

1905年（光緒三十一年）鄭毓秀跟隨東渡日本留學(xué)的潮流到達神戶，在那里她接觸到了最新的革命思想，認識到只有推翻腐敗的清政府才能拯救中華民族。經(jīng)過廖仲愷夫婦的介紹，十五歲的鄭毓秀加入了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同盟會。

不久鄭毓秀從日本回國，開始從事革命活動。同盟會里一批勇敢之士成立了一個敢死隊，專門策劃和執(zhí)行暗殺清政府高官。鄭毓秀自告奮勇，為革命黨人秘密運送軍火、傳遞情報，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務(wù)。

當時暗殺活動最好的武器是炸藥，因而革命黨人急需將大量炸藥從天津運到北京，而鄭毓秀的家族產(chǎn)業(yè)遍布京津兩地，加上自己可以用社交名媛的身份作掩護運送炸藥。從天津到北京最快捷的方式是坐火車，于是鄭毓秀以經(jīng)商為名，開始頻繁往返于京津兩地，而憑借著自己在上流社會的身份和地位，鄭毓秀的行李每一次都是免檢。

最開始鄭毓秀沒經(jīng)驗，心里還有點膽怯，但成功運送幾次之后，她的膽量也逐漸大起來，慢慢變得從容不迫，最多的時候，他曾一次性運送炸藥136斤。

鄭毓秀的出色表現(xiàn)，讓其很快就在同盟會中脫穎而出，逐漸地越來越多的重要任務(wù)都交由她來完成。

1909年4月，汪精衛(wèi)在北京密謀刺殺攝政王載灃（溥儀的父親），使用的炸彈便是鄭毓秀由天津運送到北京的，鄭毓秀的勇敢也令革命黨人刮目相看。雖然這次刺殺行動最終失敗，但卻打開了鄭毓秀從事革命活動的大門。

辛亥革命成功之后，1912年1月1日中華民國宣告成立，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tǒng)。然而，袁世凱一方面利用各種手段威逼清帝退位，另一方面耍陰謀詭計，倒行逆施、妄圖竊取革命成果，圖謀竊國稱帝。于是同盟會革命黨人密謀暗殺袁世凱，暗殺時間定在1912年1月16日。暗殺隊成員秘密地隱藏在北京東華門附近的一個茶樓里，這里是袁世凱每日回家的必經(jīng)之地。

那天中午，袁世凱的馬車剛到，早就埋伏好的暗殺隊成員從茶樓里面沖了出來，向馬車投去了三枚炸彈。緊接著發(fā)出巨響，馬車旁邊的護衛(wèi)隊長和一名士兵當場被炸飛，現(xiàn)場十分混亂，驚慌的人群四處逃散?？上в捎谡◤椀奈恢猛镀艘恍?，袁世凱沒有受傷，從馬車上走下來，指揮衛(wèi)隊抓捕刺客。

眼見行動失敗，鄭毓秀為了掩護革命同志，為他們爭取多一些撤離時間，她毫不猶豫開槍射擊，但是由于沒有受過嚴格的軍事射擊訓(xùn)練，只擊斃了一匹馬。當她再次將槍口瞄準袁世凱的時候，自己右手的拇指，被卡在撞針上，扣扳機時撞針撞過去，拇指頓時鮮血直流。無奈之下，鄭毓秀只好放棄刺殺計劃。她趁著混亂，在人群中悄悄把槍扔在地上，將流血的手插進呢子大衣里，鎮(zhèn)定自若地從維護秩序的士兵前面走過，并大聲說道：豈有此理，那些無法無天的革命黨，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這種事情。那些士兵看到鄭毓秀穿著講究，氣質(zhì)高雅，派頭十足，像個有身份的人物，便放走了她。

鄭毓秀就這么機智地逃離了現(xiàn)場，真是俠肝義膽，智勇雙全。

在這場行動中，有十名同志被捕，令鄭毓秀心急如焚。正在大家冥思苦想如何營救革命戰(zhàn)友時，她突然想到自己曾以社交名媛的身份結(jié)識過一位有影響的法國記者，鄭毓秀立即請這名記者出面斡旋，要求放人。袁世凱考慮到當時復(fù)雜的時局，又希望爭取到西方勢力的支持，加上確實也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便答應(yīng)了這位法國記者的請求，釋放了其中的七個人。然而張先培、黃之萌、楊禹昌三位革命黨人被捕時正在持槍射擊，袁世凱不答應(yīng)釋放，在經(jīng)受三天折磨之后最終被活活燒死。

緊接著，革命黨人很快又積極策劃了另外一次暗殺行動，目標是愛新覺羅·良弼，此人是“宗社黨”的首領(lǐng)。

辛亥革命之后，清王朝搖搖欲墜，可是部分清朝貴族不甘心退出歷史舞臺，頑固抵抗。良弼以清皇室貴族的身份召開秘密會議，于1912年1月19日組織成立了“宗社黨”，又名“君主立憲維持會”，強烈反對清帝退位以及與革命政府談和，企圖延續(xù)清王朝的統(tǒng)治。

這一次暗殺行動仍然是由鄭毓秀具體負責，刺殺時間定在1月26日。為了確保任務(wù)萬無一失，吸取上一次失敗的教訓(xùn)，決定采用人肉炸彈的暗殺方案。時任京津同盟會暗殺機關(guān)部部長的彭家珍挺身而出，自告奮勇?lián)敶炭?，這可讓鄭毓秀猶豫起來，遲遲下不了決心，因為當時彭家珍正在和鄭毓秀的親姐姐熱戀，兩個人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不過由于彭家珍態(tài)度非常堅決，鄭毓秀只好狠下心來，舍棄親情，同意由彭家珍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

當天，彭家珍化妝成清朝軍官，來到良弼的府上，聲稱自己有要秘事奏報，必須面見良弼。恰巧，這時良弼議事回家，與彭家珍在門口碰了個正著。只聽得一聲巨響，炸彈爆炸，彭家珍當場犧牲。良弼被炸傷左腿，昏迷不醒，兩天之后醫(yī)治無效而死。

臨死之前，良弼感嘆道：“炸我者，英雄也，我死，大清遂亡。”事情后來的發(fā)展果然應(yīng)了良弼的臨終遺言。十多天后，也就是1912年的2月12號，末代皇帝溥儀宣布退位，統(tǒng)治了中國上千年的封建帝制徹底結(jié)束。

3、慷慨激昂宣揚華文化玫瑰為槍威逼陸征祥

鄭毓秀陸續(xù)策劃并參與了多起暗殺行動，包括刺殺北洋政府財政部長周學(xué)熙，行動失敗后，身份終于暴露，成為了袁世凱通緝追殺的對象。1914年為了躲避追捕，鄭毓秀前往法國，進入巴黎索邦大學(xué)學(xué)習(xí)法學(xué)，并于1917年獲得碩士學(xué)位。

鄭毓秀聰明好學(xué)，平易近人，并能熟練地運用法語，在巴黎她很快就成為留學(xué)生中的風云人物。有一次，在法國的中法協(xié)會大會上，她登臺演說，面對泱泱聽眾，她介紹中華民族燦爛的古代文化，宣揚中華愛和平重信義的傳統(tǒng)美德，語言慷慨激昂，使聽眾對中華民族的觀感耳目一新，鄭毓秀也因此名聞巴黎。

1919年巴黎和會上發(fā)生的一件事，讓鄭毓秀名揚中外。

當時，鄭毓秀被任命為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團成員，是因為她精通英法兩國的語言，又能言善辯，因此由她承擔翻譯和聯(lián)絡(luò)工作。中國本是戰(zhàn)勝國一方，在巴黎和會上，英、法、美、日的代表竟置中國的利益而不顧，將德國強占的山東半島轉(zhuǎn)給日本。北洋政府向中國代表團發(fā)出了簽署和約的指令，結(jié)果導(dǎo)致國內(nèi)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民眾要求拒簽和約的呼聲很高。

面對這種局面，中國代表團團長、外交總長陸征祥感到左右為難，只好借口到醫(yī)院養(yǎng)病。就在他搖擺不定的時候，簽字日的前一天，即1919年6月27日晚，鄭毓秀帶領(lǐng)300多名留法學(xué)生和華工包圍了陸征祥的下榻地，強烈要求陸總長拒絕簽字。

當時的情勢危急，為迫使陸征祥答應(yīng)要求，鄭毓秀在經(jīng)過花園時急中生智，她將折下的一根玫瑰枝藏在衣袖里。見到陸征祥后，她便用藏有玫瑰枝的衣袖對準他，聲色俱厲地說：“你若簽字，我這支槍可不會放過你?！?受到驚嚇的陸征祥堅定了不簽字的決心，最終沒有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

不僅如此，中國代表團還發(fā)表了一項聲明：“山東問題不解決，我們決不在和約上簽字！”從而保留了中國收回山東半島的權(quán)利！

鄭毓秀以玫瑰枝為槍的壯舉在華人圈里迅速流傳開，其愛國之舉名揚中外，受到世人稱頌。

這樣一位俠肝義膽的女杰，后來有著怎樣的生活軌跡，下一篇我們將繼續(xù)更新相關(guān)內(nèi)容，有興趣的可以關(guān)注。

（王瑞琪 羅橋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