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評論

作者：王薪堯，民智國際研究院研助理

（正文約2400字，預計閱讀時間7分鐘）

7月4日，特朗普簽署了“大而美法案”，這是他第二任期政策的核心。華盛頓郵報指出，共和黨保守派曾經(jīng)的有限政府、自由貿(mào)易傳統(tǒng)理念已經(jīng)被邊緣化，而民族保守主義、民粹主義與反全球化為重點的“特朗普主義”（Trumpism）占據(jù)主導地位。

法案中的政策主張包括移民問題安全化、對富人減稅、提高債務上限和擴大產(chǎn)業(yè)保護等。特朗普主義下的共和黨，不再靠具體政策內容贏得選票，而是通過激起文化沖突和身份認同的對立，來爭取支持。這種方式有效抓住了美國中下層選民的不安和憤怒，也說明傳統(tǒng)的保守派已經(jīng)難以回應這些選民的真正關切。

“大而美法案”做了什么？

首先是減稅問題。早在特朗普1.0任期，他就推動了2017年大規(guī)模減稅計劃。時任眾議院議長曾批評當時的稅制“充斥著各類補貼和特權，干擾自由市場競爭，并服務于政治利益集團”。

原以為此次法案將有調整，但“大而美法案”不僅延續(xù)了2017年的框架，反而為了兌現(xiàn)一系列總統(tǒng)競選承諾，刻意塞入了更多條款——包括擴大對高收入者的減稅、增加特定行業(yè)的稅收優(yōu)惠。

這并不是簡化稅收的舉措，最終形成了一部臃腫的立法：降低稅收，并增加一大堆稅收減免。

《經(jīng)濟學人》形容其為“丑陋而笨拙”的法案：國會試圖把所有承諾都裝進一個龐大的立法文本，在最后時刻磋商通過。而最諷刺的是——大多數(shù)美國人并沒有真正讀懂法案的內容。

其次，特朗普主義對傳統(tǒng)保守派主張幾乎毫無興趣，尤其在移民與安全領域。法案專門撥款提供了500多億美元來建設邊境墻。此外，美國軍方的預算將增加至歷史新高。它給移民和海關執(zhí)法局（ICE，特朗普政府打擊美國非法移民的核心機構）的巨額撥款，使其成為目前最大的聯(lián)邦執(zhí)法機構。

與此同時，減稅與支出之間也缺乏合理平衡?！缎l(wèi)報》形容其為“一種倒置的組合”——對高收入人群和中低收入人群進行大幅減稅，同時赤字和債務卻大幅增加?！?/p>

法案的立法過程也暴露出各州議員為自身選票利益的“討價還價”。三位共和黨參議員反對法案的理由各異，法案通過變成了利益交換的籌碼，而不是站在國家整體利益達成的協(xié)商共識。

肯塔基州的蘭德·保羅（Rand Paul）指出法案的赤字問題；北卡羅來納州的湯姆·蒂利斯（Thom Tillis）批評醫(yī)療補貼改革將財政負擔轉嫁給州政府，違背了共和黨此前的競選承諾。而緬因州的蘇珊·柯林斯（Susan Collins）在7月1日倒戈反對法案，指出該法將對農(nóng)村醫(yī)院和養(yǎng)老院造成嚴重沖擊。

不僅如此，阿拉斯加州的麗莎·穆爾科斯基（Lisa Murkowski）也持保留意見。共和黨甚至在投票前一晚安排美國醫(yī)療保險與醫(yī)療補助服務中心負責人親自與她溝通，提出為阿拉斯加提供特殊豁免與額外援助，才爭取到關鍵一票。

▲華盛頓州的護理人員舉行集會，抗議削減醫(yī)療補助

“大而美法案”將“政府縮減”的里根主義與“民粹主義”的特朗普主義縫合在一起，兩者都被政客利益扭曲，最終成了一個財政上危險、缺乏一致意識形態(tài)的政策組合。

特朗普主義在美國為何“勝利”？

特朗普主義為何能夠徹底重塑共和黨，甚至在政策邏輯層面打破原有共識？其背后是一部分美國人對產(chǎn)業(yè)轉移、文化多元和社會族群變化的焦慮。

據(jù)布魯金斯學會研究，特朗普的鐵桿支持者主要是學歷不高的白人工薪階層。對他們來說，其焦慮既來自經(jīng)濟困境，也來自文化沖擊。這部分人從種族主義來說，算是長期處于一種白人特權地位，至少擁有這樣的心理傳統(tǒng)；但是從經(jīng)濟現(xiàn)實來說，又陷入困難，于是他們往往會將自己的焦慮種族化。他們躲在自己“優(yōu)越”身份的背后“尋找替罪羊”。在他們眼中，特朗普不是一個完美的政策制定者，而是一個能“替他們出頭”的人。

白人福音派選民也是特朗普的重要票倉。面對民主黨的“性別多元”議題，他們在價值觀受到侵蝕的焦慮中，特朗普則用“讓我們回歸正常性別”直達其核心訴求。

特朗普用極簡直接的語言：“讓美國再次偉大”“驅逐非法移民”“不給他們福利”——逐漸重塑了共和黨的話語體系。這些話語不基于財政數(shù)據(jù)或政策可行性，而是關注情緒和身份動員。

▲ 特朗普在社媒上的發(fā)言翻譯

與此同時，共和黨媒體體系構建起了一個封閉的信息繭房。從?？怂剐侣劦健罢鎸嵣缃弧保═ruth Social），將特朗普式政治宣傳包裝為“人民之聲”，遮蔽了法案對中下階層選民的不利影響。去理性的傳播機制剝奪了選民的反思空間，就像議員批判“大而美法案”的通過那樣，美國人“來不及理解”，法案就通過了。

美國“政策理性”終結了嗎？

所謂“政策理性”，指的是建立在程序協(xié)商、利益平衡、專家咨詢和預算約束上的政治過程。而特朗普主義下的美國政治，正快速偏離這一軌道。

“大而美法案”的立法過程充滿倉促、交換與私利。為爭取一票，阿拉斯加州被許諾在醫(yī)療保險方面進行豁免與補助。這并非協(xié)商民主，而是以“誰的票更值錢”為原則的交易政治。特朗普主義下的法案，更像是只為了與拜登時期“綠色新政”和“福利政策”的爭鋒相對，用減稅換取化石能源集團的支持。每一項政策立足于選票需求，即便這會更加撕裂國家和社會。

更危險的是，特朗普主義的民粹政治正在取代美國的“政策理性”。政策不去解決問題，而制造對立。特朗普不解釋經(jīng)濟預算，而是用“趕走移民”來轉移群眾焦點；不解決醫(yī)保結構問題，而是將福利削減包裝成“讓移民少拿好處”。

選民對政策的判斷力正在被削弱。信息極化、媒體煽動與政治懶惰，使大量美國人不去了解。他們將判斷權交給議員，后者又被選票和政治私利驅動，進一步撕裂民主制度的理性基礎。在治理方式上，特朗普也強化了“強人政治”模式：依靠行政令繞過國會、任人唯親而非專業(yè)官員，比如馬斯克此前的政府效率部，破壞制度中的專業(yè)性。

“大而美法案”體現(xiàn)了縮減政府規(guī)模的傳統(tǒng)保守主義和民粹主義的特朗普主義之間的妥協(xié)，表達了共和黨內路線的明顯轉向。它在財政平衡上支離破碎，卻精準服務于選票政治的現(xiàn)實需要。也許美國政治正在走向另一個階段，政策逐漸以煽動情緒和塑造身份為標準。

現(xiàn)在這是特朗普主義的共和黨，而已經(jīng)不是傳統(tǒng)保守派的政黨。

撰稿：王薪堯

編務：王薪堯

責編：梁雨迪

圖片來源：網(wǎng) 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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