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七年中元節(jié),鄱陽湖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青霧,漁民們早早收網(wǎng)靠岸。老人們說,這霧是水里的東西在換氣,尤其是在七月半這樣的日子,輕易不要在湖上逗留??赡峡蹈蛾柨h的趙德發(fā)卻偏不信邪,這天傍晚依舊搖著小劃子往湖心去,說是要給新娶的王氏釣幾尾新鮮的白魚。
誰也沒想到,這一去,竟揭開了三年前那樁浸滿鮮血的秘事。
一、湖心驚變
雍正四年春,趙德發(fā)還是個老實巴交的漁夫,娶了鄰村李氏為妻。李氏生得眉目溫婉,一手針線活在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那年清明剛過,夫妻倆因為給公婆上墳的時辰拌了幾句嘴,雖算不上什么大事,趙德發(fā)卻總覺得心里別扭。
“娘子,明日我休漁,帶你去湖心亭看看?” 趙德發(fā)蹲在船頭補網(wǎng),眼角余光瞟著正在曬魚干的李氏。李氏聞言停下手中活計,臉上露出笑意:“許久沒坐船了,正好去采些水菱?!?/p>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兩口子就搖著船出了港。彼時湖面如鏡,晨露沾在船舷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李氏坐在船尾,手里編著竹籃,時不時往水里拋些碎米,引得群魚追逐。趙德發(fā)劃著槳,心里卻盤算著另一件事 —— 鄰村的王寡婦昨晚托人帶話,說只要他能 “處置” 了李氏,便帶著豐厚嫁妝嫁過來。
船到湖心時,霧氣突然濃了起來,周圍的漁船一下子沒了蹤影。李氏正伸手去撈水里的菱角,冷不防被身后的趙德發(fā)猛地一推,整個人像片葉子似的墜入湖中。她在水里拼命撲騰,嘴里喊著丈夫的名字,可趙德發(fā)連頭都沒回,抄起船槳狠狠劃向岸邊。
就在李氏意識模糊之際,一道黑影從湖底竄出,水桶粗的身子一卷,便將她拖入深不見底的湖淵。那是條修行百年的大水蟒,本想飽餐一頓,卻沒料到李氏咽氣前那股滔天恨意,竟沖破了它的靈識。
趙德發(fā)回家后,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哭了三天三夜。他買了口上等的金絲楠木棺材,將李氏生前穿的衣物、繡的帕子一件件疊好放進去,又請了和尚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村民們見他如此 “情深義重”,都豎起大拇指,說李氏沒白嫁。
三個月后,紅綢掛滿了趙家院門。趙德發(fā)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了王寡婦,婚后二人出雙入對,好得蜜里調(diào)油。只是沒人知道,每到深夜,王氏總會悄悄溜到湖邊,生吃那些剛釣上來的活魚,一雙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幽綠的光。
二、貓妖露形
轉(zhuǎn)眼到了雍正七年,趙德發(fā)靠著王氏帶來的本錢,買了艘大漁船,成了湖畔有名的富戶??伤睦锟傆行┌l(fā)毛 —— 王氏這三年來越發(fā)怪異,不僅生吃魚蝦,還常常在半夜對著月亮發(fā)出奇怪的叫聲,指甲長得飛快,磨得甲板吱吱作響。
“當家的,今日天氣好,咱們?nèi)ダ系胤结烎~吧。” 王氏舔了舔嘴唇,眼里閃著興奮的光。她今日穿了件水綠色的旗袍,領(lǐng)口繡著只金線小貓,走起路來悄無聲息。
趙德發(fā)點點頭,心里卻七上八下。最近湖里不太平,已有三艘漁船失蹤,有人說是被水怪拖走了。但王氏堅持要去,他也不好違逆 —— 這三年來,他總覺得自己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對王氏言聽計從。
船到湖心舊地,趙德發(fā)手一抖,魚鉤差點掉進水里。這里正是三年前他推李氏下水的地方,湖面平靜得可怕,連一絲波紋都沒有。王氏卻毫不在意,脫了鞋襪把腳伸進水里,咯咯地笑起來,引得一群小魚圍在她腳邊啄食。
“你看這白條多肥。” 王氏抓起一條活魚,指甲輕輕一劃,魚腹便裂開了,她像吃果子似的連肉帶血吞下去,嘴角沾著殷紅的汁水。趙德發(fā)別過臉去,胃里一陣翻騰。
太陽西斜時,魚漂突然猛地往下一沉,魚竿彎成了滿月?!昂么蟮牧?!” 趙德發(fā)驚呼一聲,雙手死死攥住竿柄,胳膊上的青筋暴起。王氏也湊過來幫忙,兩人合力拉扯,船身被拖得左右搖晃。
這一拉就是半個時辰,趙德發(fā)渾身被汗水浸透,手腕酸痛得幾乎要斷掉?!安恍辛?,放手吧?!?他喘著粗氣說。王氏卻眼冒紅光,死死不肯松手:“這么大的家伙,定是千年的靈物,吃了它能增百年修為!”
就在兩人快要撐不住時,魚線突然一松,兩人猝不及防摔在船板上。湖面 “嘩啦” 一聲巨響,一個水桶大的蛇頭破水而出,鱗甲在夕陽下閃著青黑色的光。
三、血色輪回
“趙德發(fā),別來無恙?” 巨蟒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得像磨鐵片,卻依稀帶著幾分女子的腔調(diào)。趙德發(fā)抬頭一看,蛇眼竟泛著人的怨毒,嚇得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你是…… 你是李氏?” 他牙齒打顫,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 三年前李氏在水里掙扎的臉,下葬時那口裝著空衣服的棺材,村民們贊他 “情深義重” 的話語……
巨蟒發(fā)出一陣冷笑,蛇身越收越緊:“當年你在這湖心推我下水,可知我被水蟒吞入腹中時,還能感覺到你的船槳劃水的聲音?若不是一絲怨氣不散,借這蟒身修行三年,怎能等到今日?”
趙德發(fā)涕淚橫流,連連磕頭:“娘子饒命!都是那妖婦勾引我的!我不是人,我該死!”
“妖婦?” 巨蟒的目光轉(zhuǎn)向王氏。王氏早已嚇得現(xiàn)了原形,變成一只三尺長的黑貓,渾身毛發(fā)倒豎,發(fā)出 “嗚嗚” 的低吼?!澳氵@貓妖,附在寡婦身上吸人精氣,以為我不知道?” 巨蟒尾巴一甩,黑貓慘叫一聲被抽飛出去,撞在石頭上暈了過去。
“三年來,我看著你穿我的衣裳,睡我的床,看著這負心漢對你言聽計從?!?巨蟒的聲音里帶著血淚,“每日每夜,我都在這湖里練這吞天之術(shù),只為今日將你們碎尸萬段!”
趙德發(fā)涕淚橫流,連連磕頭:“娘子饒命!都是那妖婦勾引我的!我不是人,我該死!”
蛇口張開,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趙德發(fā)尖叫著被吞入腹中,連骨頭都沒剩下。巨蟒又叼起昏迷的黑貓,慢悠悠地滑回湖里,湖面很快恢復(fù)了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第二日,漁民們發(fā)現(xiàn)湖邊只剩下一艘空船,船板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有人說看到了巨大的蛇影沉入湖心,也有人說半夜聽到湖里傳來女人的哭聲。
從此,鄱陽湖再也沒人敢在傍晚時分下湖。那座埋著李氏衣物的墳頭,每年都會長出一圈青黑色的蛇莓,風(fēng)一吹過,就像無數(shù)雙眼睛在眨動。
老人們說,那巨蟒還在湖里修行,等到百年后化為人形,或許會回來看看這個讓她愛恨交織的村莊。
而雍正年間的《南康府志》里,只在 “異聞” 一欄留下短短一行字:七年秋,湖心有巨蟒食人,后匿跡?;蛟?,冤魂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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