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輪替至孟秋,暑氣漸斂時,田埂間的果香便漫了開來。
老輩人說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這 “萑葦” 未黃時,枝頭的果子已先紅了臉。
果農(nóng)們挎著竹籃穿行林間,晨露沾在褲腳,
指尖觸到的果肉帶著日光曬透的溫軟,這是八月獨有的饋贈。
古早的《禮記》早記著 “孟秋之月,農(nóng)乃登谷”,實則登的何止是谷。
江南的葡萄垂成綠玉串,北方的梨兒墜得枝椏彎彎,古人稱 “秋實者,天地之精華所聚”,說的便是這時候的果子。
從前村里有規(guī)矩,頭茬果子要先敬灶神,孩童們踮腳盼著分食,
甜汁沾在嘴角,便是整個秋天的念想。
歲月流轉(zhuǎn),老果園換了新枝椏,可那份 “立秋嘗鮮” 的講究沒變。
果農(nóng)們?nèi)允刂?“七上八下” 的老話 —— 七月掛果,八月熟透。
他們看天吃飯,也懂果子的脾性:
哪顆桃要等晨露干了摘,哪串葡萄得帶霜采收,都藏在布滿老繭的掌紋里。
這八月的果子,是時光熬出來的甜,錯過了,便真要等到來年蟬鳴再起了。
無花果
八月的甜,藏著西域的風(fēng)。
新疆阿圖什的果兒最甜,晝夜溫差大,糖分?jǐn)€得足,咬一口蜜汁能淌手心。
山東威海、四川威遠(yuǎn)的也產(chǎn),但論起滋味,還得數(shù)新疆的。
這果子漢代從西域來,唐代就上了宮廷的果盤,連《圣經(jīng)》里亞當(dāng)夏娃偷吃的禁果都是它,
用葉子遮羞的典故,倒給這果子添了幾分人間氣。
無花果其實有花,花藏在果子里頭,掰開看,里頭紅絲兒似的,那就是花蕊,怪道叫“無花”呢。
這果子渾身是寶,夏天吃解暑,冬天吃潤燥。
直接啃最解饞,也能燉湯,
無花果雪梨湯清甜,無花果燉雞湯鮮美,怎么做都好吃。
哈密瓜
八月,新疆吐哈盆地的藤蔓上正懸著金黃的蜜罐。
老輩人說,當(dāng)年駱賓王打西域過,沒吃著這瓜,愣是寫了首詩抱怨,
說“歸期未及瓜”,活像被勾了魂。
甘肅民勤的瓜地這會子正熱鬧,錯峰種的晚熟品種剛下藤。
這兒的瓜皮青得像染過,瓤子卻軟得像兜住一包蜜,切開能聽見“咔嚓”一聲脆響。
本地人講究拿勺挖著吃,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甜得人喉頭發(fā)緊。
要我說,這瓜最妙的吃法是直接啃。
挑個網(wǎng)紋密實的,對半剖開,捧著半邊瓜坐在樹蔭底下,看蜜汁順著瓜皮往下淌。
風(fēng)里飄著瓜香,混著八月的暑氣,甜得人舌尖發(fā)顫。
桃子
八月,正是桃子壓彎枝頭的時候。
這果子在中國土地上滾了四千年,《詩經(jīng)》里"桃之夭夭"的句子比青銅器還古老,
武則天曾派快馬把深州蜜桃送進(jìn)長安城,
乾隆爺在奉化水蜜桃樹下題過"香甜乳玉"的匾。
如今河北的深州、浙江的奉化、四川的龍泉驛仍是產(chǎn)桃圣地,那里的桃子沾著晨露摘下時,果皮薄得能透光,指尖一掐就沁出蜜汁。
挑桃子要選帶雀斑的,那是陽光親吻過的痕跡。
果蒂處泛著乳白的才新鮮,咬開時"咔嚓"一聲脆響,果肉在舌尖化開成蜜糖,核上還粘著幾縷甜絲絲的果肉纖維。
現(xiàn)代人吃桃講究"冰鎮(zhèn)三小時",咬開時冰涼的甜汁順著指縫往下淌,比喝汽水還解暑。
西瓜
這物件原是西域來的稀罕物,五代時胡嶠在契丹地界頭回嘗著,
拿筆在紙上記:"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紇得此種。"傳到咱中原,倒成了皇家夏日的寶貝,
遼道宗在南京城外種瓜,七月里摘了往元和殿送,金鑾殿上擺西瓜宴,
文臣武將啃得滿嘴汁水,倒比吟詩作對痛快。
要論頂好的瓜,還得數(shù)寧夏中衛(wèi)的石頭縫里蹦出來的硒砂瓜。
戈壁灘上的砂石地,白天曬得發(fā)燙,夜里涼得透心,糖分?jǐn)€得足足的,一刀劈開"咔嚓"響,紅瓤黑籽直冒甜水。
山東東明的瓜也不遑多讓,沙土地里滾大的,皮薄得跟紙似的,手指一彈能聽見脆生生的響兒,啃一口像含了塊蜜,甜得人舌尖發(fā)顫。
這季節(jié)的西瓜,放井水里鎮(zhèn)半個時辰,撈出來切塊,冰碴子混著汁水往喉頭里鉆,比喝冰鎮(zhèn)酸梅湯還解暑。
獼猴桃
這果子原叫“萇楚”,《詩經(jīng)》里寫“隰有萇楚,猗儺其枝”,
說它生在濕地里,枝條婀娜得像舞女。
老輩人講,深山里的野猴最愛摘這果子,剝了皮露出碧青的肉,
酸甜得能掉牙——后來傳到新西蘭,倒被叫成“奇異果”,倒像是土生土長的洋氣了。
這果子最妙是維生素C含量,每百克頂?shù)蒙隙畟€蘋果。
直接吃最解饞,剝了皮直接啃,或者切片泡進(jìn)酸奶里,冰鎮(zhèn)后更透心涼。
若嫌單調(diào),試試獼猴桃糯米糍,
蒸熟的糯米團裹上果肉,滾層熟糯米粉,咬下去軟糯中帶著果香,
倒像是把整個八月的陽光都包了進(jìn)去。
蘋果
八月的風(fēng)里飄著蘋果的甜香,像小時候外婆藏在木箱里的紅果,總在立秋后悄悄泛紅。
山東煙臺的果園里,早熟的嘎啦蘋果正掛滿枝頭,
果皮泛著蜜色光澤,咬一口酸甜汁水便濺在舌尖。
八月的煙臺蘋果最是脆生,果肉像冰鎮(zhèn)過的雪梨,
卻多了幾分花香,切片拌酸奶或烤成焦糖派,連果核都帶著蜜意。
往西走,陜西洛川的黃土高原上,紅富士正積攢著最后的糖分。
這里的蘋果要經(jīng)三次霜打才下樹,果皮薄得能透光,果肉綿密如栗子糕。
云南昭通的野蘋果則更野性,高海拔的烈日把果皮曬成胭脂紅,咬開是蜂糖般的甜,
當(dāng)?shù)厝藧?strong>用它熬果醬,酸頭被曬化,只剩濃稠的甜。
八月的蘋果最是鮮活,別等霜降。
摘個帶露的,不用洗,擦擦就啃,汁水順著指縫流——這才是夏天該有的甜。
李子
就該在這個時候熟透。
街角水果攤的竹筐里,紫紅的、青黃的果子堆成小山,表皮凝著薄霜似的白粉,
像村頭老井里撈出的月亮。
這果子沾著三千年的煙火氣,從《詩經(jīng)》里"丘中有李"的句子一路滾過來,
如今在四川的坡地上、浙江的溪邊、重慶的霧都里,掛得滿樹都是。
四川的冰糖心李最是嬌貴,果肉中心藏著顆糖心,咬開像咬破盛夏的晚霞,甜得人舌尖發(fā)顫。
浙江的檇李更絕,紫紅果皮上綴滿芝麻斑,老饕們偏要撕個小口,插根吸管嘬著喝,
說這是戰(zhàn)國時就有的吃法。重慶的巫山脆李則像山城性子,
李子樹下埋著老話:"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抬死人。"
倒不是唬人,這果子酸得透亮,甜得含蓄,多吃兩斤確實讓人腦門發(fā)脹。
可八月的暑氣里,誰又忍得住?
拿李子熬罐醬吧,紅彤彤的果肉在鍋里咕嘟,加勺冰糖,酸甜味飄出窗欞,連鄰家的貓都蹲在灶臺邊等。
或把李子對半切開,和排骨一起燉,酸味滲進(jìn)肉里,解膩又開胃。
葡萄
老輩人說,這葡萄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寶貝,
當(dāng)年他出使西域,被匈奴扣了十年,逃出來時揣著葡萄籽,硬是把這酸甜滋味種進(jìn)了中原的土里。
八月里一串串垂著,倒像是給暑氣扎了道甜津津的結(jié)界。
"馬斯卡丁"葡萄正在熟透,黃綠色的皮裹著爆汁的果肉,連皮帶籽嚼了,竟能吃出股麝香味。
三都縣水晶葡萄更絕,當(dāng)?shù)厝四盟?strong>釀酒、做果醬,連葉子都曬成茶,四季都能咂摸出甜味。
要我說,這葡萄最妙是不用講究吃相,
抓把巨峰往嘴里一塞,酸甜的汁水混著草莓香,倒比吃西瓜更解暑氣。
枇杷
自然成熟在7、8月份,8月份為最佳。
這果子來得巧,像極了古人筆下"東園載酒西園醉,摘盡枇杷一樹金"的意境。
四川米易、湖北通山等地晚熟品種的黃金期,果肉細(xì)膩如蜜,
咬開薄皮便涌出清甜的汁水,倒像是把夏天的陽光都攢進(jìn)了果肉里。
這果子來頭不小。
西漢時漢武帝在上林苑種過它,司馬相如在《上林賦》里將它與柿子、山梨并列,足見其珍貴。
唐代更成了貢品,唐玄宗曾命人從嶺南快馬加鞭送來解暑。
最妙的是明代歸有光在《項脊軒志》中寫的那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讓這果子平添幾分人間煙火氣。
梨子
8月的應(yīng)季水果,早熟品種在8月上旬成熟。
這會兒上市的梨,大多是經(jīng)過一夏陽光曬透的,汁水足,甜得透亮。
庫爾勒香梨,薄皮兒裹著蜜汁,咬一口,甜得人舌尖發(fā)顫;
萊陽梨呢,頂著褐色的銹斑,里頭雪白的肉卻脆得能聽見響,
老祖宗早把梨捧成了“百果之宗”。
《本草綱目》里寫它潤肺,魏征更拿它和蜂蜜熬成梨膏,治好了唐太宗他娘的咳嗽。
孔融讓梨的故事傳了千年。
最饞人的還是現(xiàn)摘的翠冠梨,
削了皮,白生生的瓤子浸在涼水里,撒把冰糖,就是最解暑的甜湯。
這梨啊,從夏到秋,甜得扎實。
竹筐堆在墻根下,果子香混著汗味兒。
隔壁老張遞來半個西瓜,瓜瓤曬得燙嘴,甜得人瞇眼。
孩子們追著跑,嘴角沾著紫紅的汁,像偷吃了晚霞。
日子總這樣,錯過一季的甜,總有新一茬在枝頭晃悠。
你伸手摘一個,擦擦就啃,
汁水順著手腕往下淌,涼絲絲的。
甭管明兒啥光景,今兒個的甜,是實實在在硌著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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