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咒你和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因借錢被拒,姑姑留下這句惡毒詛咒。我本以為這只是一場爭吵的結束,可第二天,警察卻帶來了更冰冷的消息:
“你姑姑一家,無一人生還?!?/strong>
01
檔案室里的空氣總是帶著一股陳舊紙張和灰塵混合的味道,十年了,張振強對這股味道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呼吸一樣。
窗外是盛夏,蟬鳴聒噪,陽光明晃晃地刺眼,可這間屋子里卻像是另一個世界,陰冷,安靜,只有老舊空調機發(fā)著沉悶的“嗡嗡”聲。
張振強靠在椅子上,指尖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眼睛盯著面前那份已經(jīng)泛黃的卷宗。
卷宗的封皮上,“城南李家滅門案”幾個字,是他當年親手寫上去的,字跡剛勁,帶著一股不破此案誓不罷休的銳氣。
十年過去了,字跡依舊,但當年的銳氣,早被歲月和無窮無盡的失望打磨得一干二凈。
這案子,成了他心里的一個窟窿,一個永遠填不上的黑洞。
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想起那棟籠罩在黑暗中的二層小樓,想起那刺鼻的血腥味,想起那個跪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男人——李建國。
十年,兇手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這案子成了一樁懸案,也成了市局檔案室里最沉甸甸的一份卷宗,壓在最底層,也壓在張振強的心底。
他拿起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口,茶葉的苦澀在嘴里蔓延開來。
都說時間能沖淡一切,可對他來說,時間只是讓那份無力感更加清晰。
就在這時,檔案室的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推開,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警員,老王,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手里捏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臉上的褶子因為激動而擠在一起。
“老張!快!城南舊改區(qū)那邊,有發(fā)現(xiàn)了!”
老王的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變調,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張振強緩緩抬起頭,眼神里古井無波,這十年來,類似的“發(fā)現(xiàn)”有過幾次,但每一次都是空歡喜。
他慢慢地把沒點燃的煙放在桌上,沉聲問:“什么發(fā)現(xiàn)?”
“舊城區(qū)改造,在拆李秀娟家那棟老樓,施工隊在墻角的夾層里發(fā)現(xiàn)了點東西!”
老王說著,把手里的證物袋舉到了張振強面前。
張振強的目光落在那證物袋上,心跳,毫無征兆地漏了一拍。
那個被他強行壓在心底十年的黑洞,似乎在這一瞬間,又開始瘋狂地旋轉起來。
他站起身,一把抓過那份已經(jīng)快被他翻爛的卷宗,大步向外走去。
“走,去現(xiàn)場!”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張振強的思緒也跟著倒退,回到了那個陰雨連綿的十年前。
那個案子的一切,都像電影一樣,在他腦海里一幀一幀地開始回放。
02
十年前,李建國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他是個努力生活的年輕人,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工廠里當技術員,憑著一股子韌勁,從一個沒人管的野孩子,活成了一個有家有業(yè)的城里人。
說起李建國的身世,整個老城區(qū)的人都能說上幾句。
他命苦。
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在一場車禍里雙雙沒了。
親戚們嫌他是個累贅,沒人愿意伸手拉一把。
最后,還是他唯一的姑姑李秀娟,把他領回了家。
所有人都說,李秀娟心善,收養(yǎng)了哥嫂留下的可憐孩子。
但只有李建國自己知道,那所謂的“家”,不過是另一個地獄的開始。
姑姑李秀娟,從來沒把他當成過家人。
飯桌上,姑父和表弟吃的是白米飯和紅燒肉,輪到他,就只剩下一碗快要餿掉的稀飯和幾根咸菜。
衣服,永遠是表弟穿剩下,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
“要不是看你可憐,你早餓死在街上了?!?/p>
“吃我家的,喝我家的,你就是個累贅,知道嗎?”
“跟你那死鬼爹媽一樣,都是討債鬼?!?/p>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從小就扎在李建國的耳朵里,也扎進了心里。
他不敢反駁,也不敢哭,只能默默地把所有的委屈和恨意,連著那碗餿稀飯一起咽進肚子里。
他學著看姑姑和姑父的臉色過活,把所有的家務活都攬在身上,只為了能少聽幾句罵,能安穩(wěn)地睡一覺。
他以為,只要自己足夠順從,足夠努力,總有一天能換來一點點溫情。
可他錯了。
他十二歲那年,姑姑一家要去省城走親戚。
李建國也背著小包,滿心歡喜地跟在后面。
對他來說,能離開那個壓抑的家,哪怕只是幾天,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
車子開到半路,經(jīng)過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涼地段。
姑姑李秀娟突然讓姑父停車。
她回頭看著李建國,臉上帶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冰冷的嫌棄。
“你下車?!?/p>
李建國愣住了,不明白姑姑是什么意思。
“我讓你下車,聽不懂嗎?你這么大了,也該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我們家養(yǎng)不起你了。”
姑父在一旁沉默著,表弟在后座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李建國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扔進了冰窟窿里。
他看著姑姑那張冷漠的臉,終于明白了,自己從來就不是這個家的人,他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丟棄的包袱。
他沒有哭,也沒有求饒。
他默默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車子沒有絲毫停留,發(fā)出一聲轟鳴,卷起一陣塵土,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十二歲的李建國,就那樣被扔在了荒郊野外。
他身上只有幾件舊衣服,和那顆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
那天,天也下著雨,和十年后案發(fā)那天的天氣一模一樣。
李建國不知道自己在路邊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從那一刻起,那個所謂的“家”,那些所謂的“親人”,都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開始了一個人的流浪。
撿過垃圾,睡過橋洞,在小飯館里洗過盤子,在工地上搬過磚。
他像一棵被丟在石縫里的野草,憑著一股不死的狠勁,硬生生地扎下根,活了下來。
他沒再回過那個家,也沒再見過李秀娟。
他把所有的過去都埋了起來,一心一意地為自己活。
03
十八年,彈指一揮間。
當李建國再次見到姑姑李秀娟時,他已經(jīng)三十歲了。
他有了自己的小家,娶了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夏梅。
兩人在城里貸款買了套小兩居,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凈溫馨。
夏梅的肚子里,還懷著他們七個月大的孩子。
李建國覺得,自己前半生吃的苦,都值了。
他摸著妻子隆起的肚子,感受著小生命有力的胎動,臉上是發(fā)自內心的笑容。
他發(fā)誓,一定要給妻子和孩子最好的生活,絕不讓他們受一點委屈。
那天,是個周末的下午,李建國正在給妻子削蘋果。
門鈴突然響了。
他有些詫異,這個時間點,會是誰來?
他透過貓眼往外看,整個人都僵住了。
門外站著的,是那個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人——姑姑李秀娟。
十八年了,她的模樣變了很多,頭發(fā)白了不少,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但那雙眼睛里熟悉的精明和刻薄,一點都沒變。
李建國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不想開門,一點都不想。
可門鈴聲執(zhí)著地響著,一聲接著一聲,像是催命符。
妻子夏梅扶著腰走過來,輕聲問:“建國,是誰???”
“……一個遠房親戚。”
李建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門打開了。
他不想讓妻子知道那些不堪的過去。
李秀娟一進屋,眼睛就像雷達一樣,迅速地掃視了一圈屋里的陳設。
當她看到裝修和家電時,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顯得有些局促,兩只手不停地搓著衣角。
李建國給她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叫她一聲“姑姑”。
氣氛尷尬得幾乎凝固。
還是李秀娟先開了口,她干笑了兩聲,說:“建國啊,你……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嘛?!?/p>
李建國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個道理,他十二歲那年就懂了。
李秀娟又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個……建國啊,姑姑這次來,是想……想跟你借點錢?!?/p>
果然。
李建國心里冷笑一聲。
“你表弟要結婚,女方那邊要二十萬彩禮,我們這……實在是湊不齊,你能不能……先借我十萬?”
李秀娟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躲閃,不敢看李建國。
李建國的心里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連一絲憤怒都沒有。
他只是覺得可笑。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她對他不聞不問,把他像垃圾一樣扔掉。
現(xiàn)在,她卻能如此理直氣壯地找上門來,張口就是十萬。
“我沒錢?!?/p>
李建國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任何感情。
李秀娟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剛剛的局促和討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憤怒。
“你怎么會沒錢!你這房子裝得這么好,你會沒錢?李建國,你可別忘了,當年是誰把你養(yǎng)大的!要不是我,你早死在外面了!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不認人了是不是?”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變得尖利刺耳。
“我老婆快生了,到處都要用錢。”
李建國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樣子,他不想跟她爭吵,尤其是在懷著孕的妻子面前。
他站起身,不想再看那張丑陋的嘴臉。
“你走吧,我這里不歡迎你?!?/p>
他轉身,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李建國!你這個白眼狼!忘恩負義的東西!我真是瞎了眼才養(yǎng)了你這么個畜生!你會遭報應的!我咒你,咒你和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身后傳來李秀娟歇斯底里的咒罵聲。
李建國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
那些惡毒的詛咒,他從小聽到大,早就麻木了。
過了一會兒,客廳傳來重重的摔門聲,然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夏梅從臥室里走出來,擔憂地看著他:“建國,沒事吧?”
李建國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一個不熟的親戚,以后不會再來了?!?/p>
他不想讓妻子為這些骯臟的事情煩心。
那天晚上,李秀娟回到家,一進門就對著丈夫破口大罵,把李建國形容成一個狼心狗肺、六親不認的畜生。
姑父坐在一旁抽著悶煙,時不時地附和一句:“早就說了,那小子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骨子里就跟他那死鬼爹一樣,又冷又硬?!?/p>
“十萬塊錢都不肯拿出來!他過得那么好,憑什么不幫我們?要不是我們,他能有今天?”
“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明天我再去找他!我就不信,他敢不給!”
夫妻倆在昏暗的燈光下,咒罵著,盤算著,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場滅頂之災,正在悄然降臨。
04
第二天,李建國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他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才早上七點。
是誰會這么早來?
他心里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昨天李秀娟離開時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他披上衣服,走到門口,從貓眼里往外看。
門外站著兩個穿著警服的男人,表情嚴肅。
李建國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打開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穩(wěn):“警察同志,請問有什么事嗎?”
為首的那個警察,正是年輕時的張振強。
張振強打量了他一眼,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聲音低沉而有力。
“你叫李建國?”
“是。”
“李秀娟,是你姑姑嗎?”
聽到這個名字,李建國握著門把手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是?!?/p>
張振強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地盯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么。
“今天早上,我們接到報案,你姑姑李秀娟,還有你姑父,你表弟,一家三口,在家里被人殺了?!?/p>
“……無一,生還?!?/p>
這幾個字,像一顆炸雷,在李建國的耳邊轟然炸響。
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死了?
全都死了?
昨天還活生生在他面前咒罵他的人,今天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一股說不出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沒有想象中的高興,也沒有幸災樂禍。
反而是一種……空落落的難受。
像是心里某個一直存在的東西,突然就沒了。
那個他恨了十八年的女人,就這么消失了。
連同他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都一起消失了。
都過去了。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神里閃過一絲迷茫和恍惚,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這種超乎尋常的冷靜,讓張振強感到有些意外。
“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建國的嗓子有些干澀,開口問道。
“具體情況我們還在調查,現(xiàn)在需要你跟我們回局里,配合我們做個筆錄?!?/p>
張振強的語氣不容置疑。
李建國點點頭,回頭對被驚醒的妻子說了句“沒事,警察同志了解點情況,我很快就回來”,然后便跟著警察離開了。
在警局里,李建國一五一十地講述了昨天李秀娟上門借錢,以及被他拒絕后咒罵離開的全部過程。
他的敘述很平靜,很客觀,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張振強和同事們聽完,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動機上來看,李建國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但是,他的不在場證明同樣很充分。
他的妻子夏梅可以證明,他昨天晚上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家。
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也顯示,李建國從下午回家后,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警方對案發(fā)現(xiàn)場進行了地毯式的勘查。
現(xiàn)場很“干凈”。
門窗完好,沒有被撬動的痕跡,說明兇手很可能是熟人,是被害人主動開的門。
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指紋、腳印或者毛發(fā)。
兇器也沒有找到。
家里的現(xiàn)金和一些首飾不見了,看起來像是一場搶劫殺人案。
但張振強總覺得不對勁。
現(xiàn)場太干凈了,干凈得像是刻意偽造的。
而且,李秀娟一家在鄰里間的口碑極差,為人尖酸刻薄,仇家不少,但也不至于到滅門的地步。
警方對李建國進行了反復的盤問和調查,但始終找不到任何他作案的證據(jù)。
這個案子,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調查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動用了大量的警力,排查了無數(shù)的可能性,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隨著時間的推移,新的案子不斷出現(xiàn),警力被分散,“城南李家滅門案”就這么被漸漸擱置,最后,成了一樁懸案,被封存進了檔案室。
張振強的思緒,被車子一個急剎車拉回了現(xiàn)實。
目的地到了。
眼前是一片被推平的廢墟,只有一棟孤零零的二層小樓還立在那里,正是當年李秀娟的家。
挖掘機停在一旁,周圍拉起了警戒線。
幾個年輕的警員正在勘查現(xiàn)場。
老王快步走了過去,一個年輕警員立刻迎上來,指著一處被拆開的墻角。
“張隊,就是在這里面發(fā)現(xiàn)的。”
那是一個很隱蔽的墻體夾層,如果不是這次拆遷,可能永遠都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張振強戴上手套,走了過去。
他的心跳得厲害,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十年的謎底,或許就在今天揭曉。
他蹲下身,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黑漆漆的洞口。
一名技術人員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從夾層的最深處,夾出了一個被灰塵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那東西很小,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技術人員將它放進證物袋,遞給了張振強。
張振強接過證物袋,用手指輕輕擦去上面的灰塵。
當袋子里的東西,逐漸顯露出它的真面目時,周圍所有人都發(fā)出了倒吸涼氣的聲音。
而張振強,卻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瞬間怔住了。
他的瞳孔急劇收縮,嘴唇微微顫抖,臉上寫滿了無法言喻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手里的卷宗“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可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小小的物件上,喉嚨里發(fā)出了近乎呻吟般的聲音。
“這……這東西……”
“怎么可能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