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聽我一句勸,快下山,小心你媳婦兒!”
青云山上,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驢友,沖張東扔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就消失在了山林里。
張東當時就愣住了。他想不明白,自己這日子過得跟一潭死水似的,怎么會有人跟他說這種話?
家里,老婆李秀梅的嘴就像把刀子,句句都往他心窩上捅;兒子張偉高考完了就成了脫韁的野馬,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玩手機;盤出去的五金店還欠著十幾萬的窟窿,他正愁得焦頭爛額。本想著帶一家人出來爬山換換心情,怎么就換來了這么一句讓人后背發(fā)涼的警告?
他看著走在前面,因為體力不支而氣喘吁吁的妻子,心里第一次犯起了嘀咕。這個和自己過了二十年的枕邊人,難道真的有什么事瞞著他?一個荒唐又可怕的念頭,就像一顆種子,從那天起,在他心里悄悄扎了根……
01
六月的風,帶著一股子黏糊糊的熱氣,從老舊的窗框縫隙里擠進來,在狹小的客廳里打著旋。
風扇有氣無力地轉動著,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個喘不上氣的老人。
張東坐在小馬扎上,背對著客廳里唯一的光源,那個沒拉嚴窗簾的窗戶。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幾乎要觸碰到對面墻壁上那張已經泛黃的全家福。
照片上,他,妻子李秀梅,還有兒子張偉,笑得都很燦爛,像是三個陌生人被硬湊在一起扮演幸福。
張東的面前,攤開著一個半舊的登山包,那顏色是褪了色的軍綠,邊角處已經磨得發(fā)白。
他正把一卷一卷的繃帶、一小瓶碘伏、幾包壓縮餅干,一樣一樣地往包里塞。
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仿佛不是在打包行李,而是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每一個物件放進去的位置,都像是經過了精確的計算。
李秀梅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從廚房里出來,腳下的塑料拖鞋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地響。
“我說老張,你到底磨蹭夠了沒有?!?/p>
她的聲音有些尖,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一個破山,有什么好爬的,來來回回就弄你那個破包?!?/p>
張東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把一瓶礦泉水塞進了背包側面的網兜里。
水瓶擠壓著網兜,發(fā)出“嘎吱”的緊繃聲。
李秀梅把西瓜“砰”地一聲放在茶幾上,濺出了幾滴紅色的汁水。
“兒子高考剛考完,身子正虛呢,你倒好,非要拉著他去爬山,有什么事不能在家歇著?!?/p>
里屋傳來了手機游戲激烈的背景音樂聲,那是他們的兒子張偉。
高考結束后的這一個星期,張偉就像是變了個人,或者說,是做回了他自己。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吃飯上廁所,幾乎不出來。
手機是他與外界唯一的連接,也是隔絕他與父母的墻。
“讓他出來,吃點西瓜,解解暑?!?/p>
張東終于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
“叫叫叫,我叫他他能聽嗎。”
李秀梅提高了音量,一半是說給張東聽,一半是說給里屋的兒子聽。
“現(xiàn)在翅膀硬了,高考完了,就覺得我們當?shù)鶍尩臎]用了,說一句頂十句?!?/p>
她說著,眼睛卻瞟向張東那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你包里都裝了些什么,怎么跟要搬家似的?!?/p>
張東拉上拉鏈,發(fā)出“刺啦”一聲,那聲音在悶熱的空氣里顯得格外刺耳。
“山里沒信號,萬一有點什么事,東西帶全了,有備無患?!?/p>
他站起身,一米七八的個子,在小客廳里顯得有些窩囊,常年被生活壓著,背有點駝。
“能有什么事,一座野山而已。”
李秀-梅嘟囔著,拿起一塊西瓜,狠狠地咬了一口。
張東沒再理她,走到陽臺上,點了一根煙。
煙是十塊錢一包的紅雙喜,抽起來有些嗆人。
他望著樓下狹窄的街道,行色匆匆的人們,像一群沒有目標的螞蟻。
這家小小的五金店,上個月徹底盤出去了。
賠了十幾萬,那是他們家全部的積蓄。
這件事,他還沒告訴李秀梅,更沒告訴剛參加完高考的兒子。
他只說生意不好,暫時歇業(yè),想換個行當。
李秀梅信了,或者說,她選擇了相信。
這些天,她的抱怨和尖酸刻薄,一天比一天多。
張東知道,她心里也慌,只是用這種方式來掩飾。
家里的氣氛,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高壓鍋,高考是那把火,把鍋里的水燒得滾開,現(xiàn)在火撤了,但那股即將爆炸的壓力,卻一絲未減。
所以他提議去爬山。
他想,或許到了山里,空氣新鮮了,地方開闊了,人心也就能敞亮一點。
或許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了,他把煙頭在水泥欄桿上摁滅,看著那點紅色的火星在潮濕的空氣中掙扎了一下,然后徹底熄滅。
就像他心里那些曾經的希望一樣。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張東就把張偉從床上拽了起來。
“爸,我再睡會兒。”
張偉閉著眼睛,一臉的不耐煩。
“趕緊的,到了山腳下就涼快了?!?/p>
張..東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李秀梅在廚房里準備著早飯,鍋碗瓢盆的聲音叮當作響,透著一股煩躁。
一家三口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飯,誰也不說話。
只有咀嚼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張偉低著頭,用手機飛快地打著字,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那笑容,張東和李秀梅已經很久沒在他臉上見過了。
只是那笑容不是給他們的。
“吃個飯也不安生,就知道看你那個破手機?!?/p>
李秀梅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張偉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他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p>
說完,他轉身回了房間,“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剩下兩夫妻,對著一桌子殘羹冷飯,沉默著。
張東默默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然后站起身,去拎那個沉重的登山包。
李秀梅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雜。
那眼神里,有怨恨,有依賴,還有一絲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恐懼。
02
車是借來的,一輛半舊的國產SUV,車主是張東以前的生意伙伴。
張東開車的時候很穩(wěn),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眼睛直視著前方。
李秀梅坐在副駕駛上,從上車開始,就一直扭頭看著窗外,仿佛外面的風景有多么吸引人一樣。
張偉坐在后排,戴著耳機,把音樂聲開到最大,隔絕了車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從市區(qū)到青云山腳下,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
車里的空氣,比家里客廳的更加凝固。
青云山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旅游景點,只是一座位于城市邊緣的野山。
因為山路陡峭,人跡罕至,所以保留了更多的原始風貌。
也正因為如此,這里成了不少戶外徒步愛好者,也就是“驢友”們的天堂。
車停在山腳下一個簡陋的停車場時,已經有七八輛車停在那里了。
張東熄了火,車廂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張偉耳機里漏出來的細微的鼓點聲。
“下車了?!?/p>
張東說。
李秀梅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股夾雜著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氣涌了進來,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了一點。
張偉慢吞吞地從后座下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這什么破地方,連個正經門都沒有?!?/p>
他抱怨道。
張東沒理他,從后備箱里把那個大登山包取了出來,背在身上。
那包很沉,他背上去的時候,身體明顯地晃了一下。
“給我吧,我來背。”
張偉可能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伸手要去接。
“不用,你照顧好你媽就行。”
張東側身躲開了他的手,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距離感。
李秀梅站在一邊,看著這對父子,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山路果然如傳說中的那樣,沒有經過任何人工修葺,完全是人踩出來的土路。
剛開始的一段還算平緩,兩邊是茂密的樹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張偉走在最前面,年輕人,體力好,不一會兒就把父母甩開了一段距離。
李秀梅穿著一雙旅游鞋,走得有些吃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張東不緊不慢地跟在最后面。
他不像是在爬山,更像是在丈量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他的目光時不時地掃過周圍的環(huán)境,那眼神,不像是在欣賞風景,倒像是在勘察地形。
“歇會兒吧,我走不動了?!?/p>
李秀梅扶著旁邊的一棵樹,大口地喘著氣。
張東停下腳步,從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遞給她。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安慰,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等著。
李秀梅喝了幾口水,抬頭看了看前面,已經看不到兒子的身影了。
“都怪你,非要來這個鬼地方受罪?!?/p>
她又開始抱怨。
“上面風景好?!?/p>
張東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們休息的時候,有幾個驢友從他們身邊經過。
那些人裝備專業(yè),精神飽滿,一邊走一邊高聲談笑,和他們這一家三口的沉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皮膚黝黑,看起來經驗很豐富,路過他們時,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兩位,看天氣預報今天下午有雷陣雨,這山里下雨路滑,最好早點下山?!?/p>
“知道了,謝謝啊?!?/p>
張東點了點頭。
那男人看了看張東,又看了看一旁臉色不太好的李秀梅,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但沒再多說什么,跟著同伴繼續(xù)往山上走去。
李秀梅心里更煩了。
她覺得那些人看他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同情。
休息夠了,三人繼續(xù)上路。
山路開始變得越來越陡,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手腳并用才能爬上去。
張偉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了山林的拐角處。
李秀梅的體力漸漸不支,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
張東始終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李秀梅有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
她覺得跟在自己身后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個沉默的,隨時可能把自己推下山崖的陌生人。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了一眼張東。
張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他只是用手背隨意地擦了一下。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李秀-梅趕緊轉過頭,不敢再看。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產生這么可怕的想法。
他們是二十年的夫妻,他怎么會……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身上的那股沉默和壓抑,確實讓她感到害怕。
尤其是在五金店“歇業(yè)”之后。
他變得越來越不像她認識的那個張東了。
03
大概又往上爬了半個多小時,山勢開始變得險峻起來。
一邊是陡峭的山壁,另一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中間只有一條不到一米寬的小路。
風從山谷里吹上來,發(fā)出“嗚嗚”的聲響,讓人心悸。
李秀梅腿都軟了,她扶著山壁,一步也不敢再往前挪。
“老張,我們回去吧,我害怕?!?/p>
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張東走到她前面,回過頭。
“馬上就到山頂了,上面有個平臺,很安全?!?/p>
他的語氣依然平淡,但李秀梅卻覺得那平淡里,藏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堅持。
就在這時,之前提醒過他們的那個黝黑的中年驢友,正帶著他的同伴從山上下來。
他們在狹窄的山路上相遇,彼此都需要側身才能通過。
中年驢友和他的同伴們臉上都帶著一種滿足的笑容,顯然是已經登頂過了。
當那個中年驢友從李秀梅身邊擠過去的時候,他的目光在李秀梅煞白的臉上停頓了一下。
然后,他走到了張東的身邊。
因為山路狹窄,兩個人幾乎是貼在一起的。
李秀梅看到,那個男人在經過張東時,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
他的身體擋住了李秀梅的視線,她看不清兩個人的表情。
她只看到那個男人的嘴唇似乎動了動,像是在對張東說著什么。
聲音很低,完全被山風蓋了過去。
而張東的身體,在那一瞬間,似乎僵硬了。
整個過程非常快,前后不過兩三秒鐘。
那個中年驢友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繼續(xù)往下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處。
張東還站在原地,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像一尊雕像。
“老張,怎么了?”
李秀-梅小心翼翼地問。
過了好一會兒,張東才緩緩地轉過身。
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沒事,我們下山吧。”
他說。
“下山?”
李秀梅愣住了。
剛剛不還堅持要上山頂嗎,怎么突然就變了主意。
“你不是害怕嗎,那就下山。”
張東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他沒有再多解釋,轉身就往山下走。
李秀梅愣在原地,心里充滿了疑惑。
剛才那個驢友,到底對張東說了什么?
為什么他一說完,張東就要馬上下山?
她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
李秀梅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詭異的場景,好幾次都差點踩空。
張東走在前面,一言不發(fā)。
他的腳步很快,像是急著要逃離這座山。
終于回到了山腳下的停車場,張偉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你們怎么這么慢啊,山頂?shù)娘L景也就那樣,還不如在家打游戲?!?/p>
他看到父母臉色都不太好,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回程的車里,氣氛比來時更加壓抑。
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李秀梅好幾次都想開口問張東,但看著他那張冷硬的側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有一種直覺,那個問題,一旦問出口,可能會摧毀一些東西。
一些她一直努力維持著的東西。
但是,那個男人的眼神,和張東瞬間僵硬的身體,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心里。
她做不到不好奇,做不到不害怕。
回到家,三個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氣。
張東把那個沉重的登山包扔在客廳角落,就一頭扎進了衛(wèi)生間,里面很快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張偉又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客廳里只剩下李秀梅一個人。
她看著那個軍綠色的登山包,心里那個可怕的念頭,又一次冒了出來。
那個驢友,為什么偏偏要和張東說話?
他說的內容,一定和自己有關。
不然,張東為什么會在聽完之后,立刻改變主意下山?
她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
突然,一個模糊的片段在她腦海中閃過。
在那個狹窄的山路上,那個驢友和張東錯身而過的時候,她好像無意中聽到了幾個字。
被風吹得支離破碎。
好像是……“小心”……“你媳婦”……
這個念頭一出來,李秀梅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心你媳婦?
那個驢友,在提醒張東,要小心我?
為什么?
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一個陌生人去提醒張東小心的?
難道……在那個陌生人眼里,我看起來像個……會害自己丈夫的毒婦?
這個想法太荒謬了,太可怕了。
李秀梅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渾身發(fā)冷。
不,不對。
如果那個驢友真的是在提醒張東小心我,那張東的反應就不應該是立刻下山。
他應該會更警惕地看著我,或者質問我。
但他沒有。
他只是……急著離開。
那么,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是她聽錯了?或者,那句話有別的意思?
又或者……那個驢友真正要警告的,根本就不是張東?
李秀-梅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她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她看著衛(wèi)生間緊閉的門,看著兒子房間緊閉的門,看著那個被扔在角落里的登山包。
這個家,這座房子,在這一刻,讓她感到無比的陌生和恐懼。
她必須要做點什么。
她必須要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04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籠罩著一層詭異的平靜。
張東變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也更加……體貼。
他會主動做飯,洗碗,拖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
他甚至會主動關心李秀梅的身體,問她要不要喝點紅糖水。
可他越是這樣,李秀梅心里的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她覺得張東是在偽裝,是在掩飾。
他的每一次“體貼”,都像是在彌補著某種罪過,或者是在醞釀著一個更大的陰謀。
爬山那天那個驢友的話,像一個魔咒,日夜在她耳邊回響。
“小心你媳婦。”
這句話,她反復咂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為什么要說這種話?
他憑什么判斷自己會對自己丈夫不利?
除非……他看出了什么。
他不是在警告張東,他是在警告……所有人?
或者,他是在用一種非常隱晦的方式,向自己傳遞一個信息?
一個關于張東的,可怕的信息?
這個想法讓李秀-梅不寒而栗。
她開始偷偷觀察張東。
她發(fā)現(xiàn),他晚上經常睡不著,一個人在陽臺上抽煙,一根接一根,直到天亮。
她還發(fā)現(xiàn),他有好幾次,都對著手機,在和一個沒有備注號碼的人發(fā)信息。
她問他是誰,他只說是以前的客戶,問問有沒有新的活兒干。
這個解釋,在以前,李秀梅可能會信。
但現(xiàn)在,她一個字都不信。
她的懷疑,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生長,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
她想到了那個登山包。
那個在爬山前,張東花了整整一個下午,一絲不茍收拾的登山包。
他說,里面裝的都是有備無患的東西。
可到底是什么東西,需要他那樣鄭重其事?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李秀-梅的心里成型。
她要看看,那個包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下午,張東接了個電話,說是以前的朋友找他出去喝酒敘舊。
他換了件衣服,臨走前,還特意叮囑李秀-梅。
“晚飯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和兒子隨便吃點。”
他的語氣,溫柔得有些不正常。
李秀-梅點點頭,看著他關上門離開。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打鼓一樣,又快又重。
她走到客廳的角落,那個軍綠色的登山包,像一只沉默的怪獸,靜靜地趴在那里。
她猶豫了很久。
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去翻丈夫的東西,這是夫妻之間最起碼的尊重和信任。
可恐懼和懷疑,卻像一只無形的手,推著她往前走。
最終,恐懼戰(zhàn)勝了理智。
她深吸一口氣,蹲下身,顫抖著手,拉開了那條冰冷的拉鏈。
包里的東西,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雜亂。
恰恰相反,所有東西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用一個個小袋子分門別類地裝好。
最上面一層,是繃帶、藥品、壓縮餅干這些常規(guī)的登山用品。
和張東之前說的一樣。
李秀-梅的心稍微松了一點,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把手伸進包里,繼續(xù)往下摸。
在那些食品和藥品的下面,她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文件夾。
她把文件夾拿了出來。
是一個很普通的牛皮紙文件夾,上面什么字都沒有。
她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不聽使喚,試了好幾次,才把文件夾上的繩子解開。
她打開文件夾。
當看清里面東西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了。
文件夾里沒有她想象中的合同,也沒有什么秘密信件。
里面,是十幾份打印得整整齊齊的……保險單。
每一份保險的投保人,都是張東。
而受益人,無一例外,寫的都是她的名字,李秀-梅。
保險的種類,全是人身意外傷害險。
保額加起來,是一個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shù)字。
而最讓她手腳冰涼的是,每一份保單上,都用紅筆,特意圈出了一條附加條款。
“被保險人因在登山、攀巖、探險等高風險戶外活動中遭受意外傷害導致身故或全殘,將獲得三倍賠付?!?/p>
李秀-梅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仿佛看到了青云山上那條狹窄的,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懸崖的小路。
她仿佛看到了張東跟在她身后,那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
她仿佛明白了那個驢友為什么要對張東說“小心你媳婦”。
那不是一句警告。
那是一句……充滿了恐懼和不忍的提醒。
他可能看到了張東眼神里一閃而過的殺意,他不敢聲張,只能用這種隱晦到近乎荒謬的方式,試圖去阻止一場悲劇。
他不是在提醒張東小心妻子。
他是在提醒這個即將被丈夫推下懸崖的妻子……快跑。
手中的文件夾掉在了地上,保險單散落一地。
李秀-梅雙腿一軟,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無聲的恐懼,淹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