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日子就像院子里那口老井里的水,看著不起波瀾,其實每天都在被一根叫作時間的繩子悄悄往下汲取。
紫禁城里的生活更是這樣,紅墻金瓦看著氣派,里面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都得按著時辰和規(guī)矩過活,一點不能亂。
人心里的那點熱乎氣,就在這日復(fù)一日的消磨里,慢慢變涼,有時候自己都察覺不到。
直到有一天,一陣風(fēng)吹開塵封的窗戶,才發(fā)現(xiàn)屋里早就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01
秋風(fēng)把紫禁城里的樹葉子吹得差不多都掉了,光禿禿的樹枝椏子伸向灰蒙蒙的天,看著有點冷清。景陽宮里頭,更是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自從那塊寫著“漱芳齋”的匾額被悄沒聲息地摘下去,換上“景陽宮東配殿”的木牌后,這里頭的熱鬧勁兒就跟著散了。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們走路都把腳跟提著,說話也把聲兒壓著,生怕驚動了宮里的主子們。
這會兒,五阿哥永琪的嫡福晉知畫,就正在書房里頭給永琪磨墨。她穿著一身繡著精致花紋的旗裝,頭上戴著點翠簪子,一舉一動都像是拿尺子量過一樣,標(biāo)準(zhǔn)得很。她把永琪的書房打理得一絲不亂,連空氣里飄著的熏香味兒,都是永琪最聞得慣的淡雅沉香。她就像一個手藝頂好的工匠,把“賢妻”這兩個字,雕刻在了景陽宮的每一個角落里。
永琪從外頭辦完差事回來,身上帶著一股子涼氣。一進門,知畫就迎了上來,手里端著一盅溫度剛剛好的參湯。她聲音溫溫柔柔的,跟永琪說著府里的大小事情,哪兒的開銷該減了,哪個奴才辦事得力該賞了,說得清清楚楚,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永琪聽著,點了點頭,把參湯喝了。這日子,就像這碗?yún)瑴赝掏痰?,有營養(yǎng),但是品不出太多滋味。
他換了身家常衣裳,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東配殿的門口。那是小燕子以前住的地方。門關(guān)著,里頭像是什么都沒有一樣安靜。永琪站了一會兒,心里頭突然冒出來一股說不出的空落落和煩躁。他想起以前,這個地方總是鬧哄哄的,小燕子今天不是打碎了花瓶,就是明天把墨水弄得到處都是。那時候他覺得是麻煩,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些亂七八糟的“麻煩”,好像才是生活里最真實的東西。
知畫悄悄地跟了過來,站在他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聲音還是那么柔:“爺,額娘今天賞下來幾匹好綢緞,我瞅著有一匹顏色鮮亮,想著側(cè)福晉興許會喜歡,就打發(fā)人送過去了。就是……妹妹好像興致不太高,一整天都沒出屋門。”她的話里頭,全是當(dāng)家主母對側(cè)室的關(guān)懷,可這話傳到永琪耳朵里,就變成了小燕子不懂事、不合群的樣子。永琪心里那點煩躁,又重了一分。
02
沒過多久,宮里頭辦了一場宗親賞菊宴,是皇太后親自操辦的,叫得上名號的皇親國戚都得來。這種場合,最是考驗一個皇家媳婦的本事。
知畫就像是水里的魚,游刃有余。她穿著得體,跟那些王爺福晉們能聊詩詞歌賦,也能恰到好處地夸贊幾句誰家新得的料子。轉(zhuǎn)過身,她又能陪著皇太后說幾句貼心話,把老人家哄得臉上笑開了花。她的一舉一動,都給永琪掙足了臉面,旁邊的幾個宗室長輩都對著永琪點頭,那意思是說,五阿哥娶了個好福晉。永琪聽著這些話,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小燕子也來了。她身上那件宮裝,花紋繁復(fù),衣領(lǐng)勒得她脖子難受,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她坐在那兒,像個木頭人。那些福晉們說話,嘴皮子一碰,話里頭就繞著好幾個彎,她一句也聽不明白。她想插話,又不知道說啥,只能端著一杯茶,從頭喝到尾,嘴里都淡出鳥來了。
這時候,一個年紀(jì)挺大的宗室長輩,笑呵呵地指著桌上開得正盛的一盆金菊,問小燕子:“五側(cè)福晉,你看這菊花開得如此之好,可有什么感悟?。俊?/p>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小燕子身上。她臉一下子就紅了,腦子里空空如也。她憋了半天,看著那花團錦簇的菊花,終于想起來一句她覺得挺好的話:“這菊花開得可真熱鬧,一朵挨著一朵,黃澄澄的,跟過年放的煙花似的!”
她話一說完,周圍先是靜了一下,接著就響起一片壓著嗓子眼的低笑聲。那笑聲不高,但是特別齊整,聽著就跟拿錐子扎耳朵一樣。大家不是在嘲笑她,是在用一種禮貌的方式,告訴她,她跟他們不是一類人。
永琪就坐在她旁邊,他覺得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臉上,火辣辣地燙。擱在以前,他肯定會站起來,笑著替小燕子打個圓場,說幾句俏皮話把這事兒給圓過去??墒墙裉?,他沒有。他只是把身子往小燕子那邊湊了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要是不舒服,就少說幾句?!?/p>
這話里頭,沒有一個字是責(zé)備。可就是這種不咸不淡的口氣,比指著鼻子罵她一頓還讓她難受。因為這話說得太累了,太疏遠(yuǎn)了。小燕子心里頭最亮堂的那塊地方,好像一下子就暗了。
宴會散了之后,永琪第一次沒有回東配殿。他去了知畫的屋子。知畫也沒提宴會上的事,好像那事兒根本沒發(fā)生過一樣。她只是默默地幫永琪把那身憋屈的朝服換下來,給他端來洗腳水,然后輕聲說:“爺累了一天了,早點歇著吧。府里的事,有我呢?!?/p>
這種“懂事”,讓永琪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jīng),一下子就松弛下來。他覺得特別放松,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他躺在床上,腦子里亂糟糟的。他開始問自己,他到底想要什么樣的日子?是像跟小燕子在一起時那樣,每天都充滿了刺激和意外,需要他不停地去解釋、去補救?還是像跟知畫在一起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所有事情都在軌道上,能讓他安下心來,去走那條他必須走的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心里的那桿秤,已經(jīng)歪得不成樣子了。
也是在宴會回來的那個晚上,小燕子一個人在清冷的東配殿里,突然覺得一陣反胃,跑到屋外吐了半天。她以為是宴席上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加上心里堵得慌,就沒當(dāng)回事。她只是扶著冰冷的廊柱,看著知畫屋里透出的溫暖燭光,覺得那光離自己好遠(yuǎn)好遠(yuǎn)。
03
讓那桿秤徹底失去平衡的,是知畫懷孕的消息。
太醫(yī)一把著脈,確認(rèn)是喜脈之后,整個景陽宮都沸騰了。愉妃高興得念了好幾聲佛,拉著知畫的手,眼圈都紅了?;噬虾突侍笾懒耍p賜的東西流水一樣地送進了景陽宮。永琪要當(dāng)阿瑪了,而且是嫡子,這在皇家,是天大的事。這意味著他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離那個所有人都期望的位置,又近了一大步。所有的榮耀和光環(huán),都落在了永琪和知畫的身上。
知畫懷孕,小燕子就被徹底地推到了角落里。愉妃親自到東配殿來“看望”她,實際上是來敲打她的。愉妃拉著她的手,話說得很溫和,但意思很明白:“小燕子,如今知畫身子重,是咱們家天大的事。你也是做姐姐的,要安分守己,別由著性子來,驚擾了她養(yǎng)胎。凡事,要多為永琪想想?!?/p>
這話像一把軟刀子,捅得小燕子心里流血。什么叫“安分守己”?什么叫“由著性子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多余的人。景陽宮里的下人們,眼睛最毒,一看這架勢,對東配殿這邊自然就怠慢了。送來的飯菜常常是涼的,要點熱水也要等半天。
永琪大部分時間都陪著知畫。這是規(guī)矩,也是他身為丈夫和未來父親的責(zé)任。他偶爾也會抽空來看小燕子,可是兩個人坐在一起,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以前說不完的話,現(xiàn)在好像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口了。
有一次,小燕子終于忍不住了,她拉著永琪的袖子,眼睛紅紅地問他:“永琪,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永琪看著她,喉嚨里像堵了團棉花,說不出話來。他怎么回答?說愛?那他為什么每天陪在知畫身邊?說不愛?那他心里這股子憋悶和難受又是為了什么?他只能避開她的眼睛,輕輕地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說:“小燕子,我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我快要做阿瑪了,身上有責(zé)任。你……你也要學(xué)著長大?!?/p>
“長大”這兩個字,像一根最尖的刺,狠狠地扎進了小燕子的心里。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永琪當(dāng)初愛的,就是那個在皇宮里橫沖直撞、無法無天、“長不大”的小燕子?,F(xiàn)在,他親口對她說,要她長大。這不就是說,他不再需要那個樣子的她了嗎?
小燕子心里那點火苗,徹底被這盆冷水澆滅了。她太想念宮外的日子了,想念柳青、金鎖,想念大雜院里的自由空氣。有一天,她實在憋不住了,就找了套小太監(jiān)的衣服換上,想偷偷溜出宮去透口氣。結(jié)果,剛到宮門口,就被眼尖的侍衛(wèi)給攔了下來。這事兒不大不小,直接捅到了宗人府。
永琪正在跟幾個大臣議事,聽到消息,臉都青了。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親自去宗人府把人領(lǐng)回來。走在回景陽宮的路上,永琪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一進宮門,他終于爆發(fā)了。他對著小燕子,第一次用了那種冰冷又憤怒的口氣吼道:“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知畫正懷著身孕,整個府里都指望著她平平安安的,你能不能為我想一想,為這個家想一想!”
小燕子看著他。眼前的這張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那眼神,那口氣,陌生得讓她害怕。她的心,一下子就冷透了。她站在原地,任由冷風(fēng)吹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是下意識地,把一只手悄悄地放在了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上。她低聲地,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肚子里的那個小生命說:“永琪,你不要我了,可它呢?我該怎么辦?” 這聲音太小了,被風(fēng)一吹就散了,永琪什么也沒聽見,他只是甩下這句話,就怒氣沖沖地走向了知畫的院子。
04
知畫很爭氣,十月懷胎,順利地給永琪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噬嫌H自給孩子賜名“綿寧”。永琪初為人父的喜悅,加上來自整個皇室的祝賀,把他的聲望一下子推到了最高點。他抱著襁褓里的兒子,看著他小小的臉,心里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是他的嫡子,是他未來的延續(xù)。
綿寧的百日宴,辦得異常隆重。景陽宮里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小燕子也出席了。她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著知畫被一群福晉們圍在中間,滿面春風(fēng)地接受著恭賀。她看著永琪抱著孩子,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驕傲和喜悅。她覺得,自己和眼前這一切,隔著一條看不見的河。
宴席進行到一半,奶娘把綿寧抱了出來,給大家瞧瞧。孩子長得玉雪可愛,人人都夸。小燕子看著那孩子,心里也軟了一下。她想著,這也是永琪的孩子,她也該去看看。她站起身,走了過去。
她看著襁褓里的小家伙,忍不住伸出手,想輕輕碰一下他的小臉。或許是她太久沒有抱過孩子,動作有些笨拙,又或許是她身上的衣服料子有點硬,孩子被她這么一弄,嚇了一跳,“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
哭聲像一個信號。知畫立刻像被針扎了一下,一個箭步?jīng)_過來,一把從奶娘手里搶過孩子,緊緊抱在懷里。她臉色煞白,看著小燕子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不敢相信。她嘴唇哆嗦著,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妹妹,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可孩子是無辜的?。 ?/p>
這句話,就像是往滾油里潑了一瓢冷水,瞬間就炸開了鍋。知畫沒有指責(zé),沒有謾罵,她只是用一種最委屈、最無助的姿態(tài),成功地讓所有人都相信,小燕子是因為嫉妒,所以故意要傷害皇孫。
皇太后的臉當(dāng)場就沉了下來。愉妃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永琪沖過來,從知畫手里接過還在大哭的兒子,他看著被嚇壞的綿寧,又看看旁邊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知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小燕子身上。小燕子站在那里,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能說什么?說她不是故意的?誰信?她的臉上,只剩下倔強和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