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略大參考（ID：hyzibenlun）

作者：楊知潮

電商已經(jīng)成為一種新的“荔枝使者”，在今天的嶺南等地上演了一場現(xiàn)代版的《長安的荔枝》。

《長安的荔枝》被搬上熒幕。一部電視劇、一部電影，都在今年夏天上映。這部作品的精彩，在于它寫的是荔枝，但卻從荔枝延伸出了大唐的官場風氣，上演了精彩的權(quán)力博弈。

不過比起權(quán)斗，我們更關(guān)注運荔枝這件事本身。

“一騎絕塵妃子笑”不止是一個討好領(lǐng)導的獻媚活動，更是一個系統(tǒng)化的商業(yè)工程。李善德的成功沒有神仙助力，也沒有“編劇發(fā)掛”，從頭到尾，李善德都是在用資源、技術(shù)、工程的方法構(gòu)建一條大唐水果供應鏈。

和今天的荔枝銷售相比，雖然整體更加落后，但其中也有相當多的現(xiàn)代供應鏈的影子——不過這也不奇怪，原著小說本來就是現(xiàn)代人寫的。

（文內(nèi)部分情節(jié)，采用了原著小說的劇情。）

1

資源是基礎

為了6月1日的楊貴妃誕辰，皇帝（劇中稱圣人）攤派了一個差事：鮮荔枝運送到長安。荔枝產(chǎn)自嶺南，距離長安城五千里，李善德走了接近一個月才到達。而荔枝“一日色變，兩日香變，三日味變”，送到長安城早就爛透了。

圣人的荔枝爛了，負責押送荔枝的人就可能面臨死罪。

別說唐朝，就是在有高速公路，有火車的今天，廣東荔枝產(chǎn)業(yè)帶銷售半徑也主要集中在省內(nèi)和周邊地區(qū)。技術(shù)上不是不能運送到北方地區(qū)，但有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荔枝采后在流通過程中損失18%-30%，年損失約40億元?，F(xiàn)代技術(shù)也沒法將這種運送能力轉(zhuǎn)化為具備競爭優(yōu)勢的產(chǎn)業(yè)能力。

而在一個膠皮車轱轆都沒有的時代，這是一個必死無疑的差事。大唐的各個部門都不愿意接手。推三阻四，陰差陽錯，這門差事落到了平日不合群、又恰好外出買房的長安綠化部門官員李善德頭上。

當李善德接下差事時，他已經(jīng)預感自己活不到6月的貴妃誕辰。劇中的常侍直接用“你已經(jīng)是死人了”來形容李善德的處境。

好友也不認為李善德有成功的可能性，由于荔枝使是圣人的直屬官僚，具備一定調(diào)配資金的權(quán)力，并且不需要和任何部門對賬。朋友甚至都出起主意，不如利用自己的權(quán)力先把買房子的房貸還上——反正人都要死了，何不在臨死前搞點錢？

必死的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是失去了信心。作為劇中的好友，杜甫點醒了李善德：你去過嶺南嗎？你都沒去過嶺南，你怎么知道一定送不到。

戰(zhàn)場上尚且有士兵向死而生，即便失敗，李善德也想知道自己會倒在距離終點線多遠的地方。由此，故事進入了主線。

要建設大唐版的荔枝供應鏈，必須有足夠的資源。

而李善德手里最值錢的資源，是他自己的身份——圣人使者?？恐ト说耐玫搅艘宦访赓M住在驛站的憑證——相當于無限額度的萬豪白金卡。又以使者的身份強行從自己直屬領(lǐng)導那里爭取到了部分現(xiàn)金，買完行李和馬匹甚至還有富余，富余的部分他直接還了房貸。

李善德拿到了它的天使輪。但這筆天使輪只夠李善德前往嶺南的路費，真正要建設“荔枝供應鏈”，還需要更多的投資。

那時候沒有風投機構(gòu)，來到嶺南之后，李善德決定去嶺南刺史那里拉這筆A輪投資。大使的名頭還是好用的，嶺南刺史給了李善德一張通行文牒，有了這個古代版的“羊城通”，李善德可以暢行嶺南。但刺史畢竟不是投資人，嶺南官府也不是LP，他仍然提供不了李善德當下最需要的東西——錢。

沒錢，就沒法買荔枝、沒法買馬匹，沒法招攬人手，等待李善德的仍然是死路一條。絕望的李善德來到酒館，準備一醉方休后投進珠江一死了之，如果是因公殉職，便不會連累家人。

但在這里，李善德遇見了一位大投資人——胡商蘇老。

對李善德來說，通行文牒只是刺史打發(fā)他的小恩小惠，但對商人來說，有了這張古代版的“羊城通”，生意的往來都要方便太多。蘇老以接近1千貫銅錢的價格買下了這張通行文牒，為李善德提供了初始的實驗經(jīng)費。

此后，蘇老又提供了B輪、C輪融資。來到劇情后期，李善德甚至直接拿到了衛(wèi)國公楊國忠的支持，資源更是直接拉滿。

2

唐朝黑科技

如果荔枝真的是“一日色變，兩日香變，三日味變”，那就算給李善德一列綠皮火車，他也很難把新鮮的荔枝從果園送到宮內(nèi)。畢竟裝貨卸貨也都得用馬車，也得耗費時間。

他首先要解決的是荔枝的保鮮問題。

從胡商蘇老那里拿到“A輪融資”的李善德，開始尋找自己的貨源。在蘇老的指引下，他找到了當?shù)氐墓r(nóng)阿僮——兩人的初遇在電視劇中被改編為阿僮遭到流氓調(diào)戲，李善德出面英雄救美。

阿僮的果園從父母那里繼承，是真正的資深荔枝果農(nóng)。自此，李善德有了自己的優(yōu)質(zhì)供給渠道——當然，楊貴妃也沒見過新鮮荔枝，優(yōu)質(zhì)不優(yōu)質(zhì)她也不一定吃得出來。

也是在阿僮這里，李善德知道了書本上沒有的荔枝保鮮知識：正常來講，荔枝確實只能保存三天。但如果泡在水里，就可以保存四天。如果用鹽水清洗，再放在甕中保存，則可以保存五天。

五天對李善德來說仍然不夠，但多了一絲希望。

胡商又為李善德提供了一種黑科技：雙層甕。這種瓦罐分為內(nèi)外兩層，外層可以加水，保持低溫。鹽水洗過的荔枝放在內(nèi)層，這樣荔枝既可以借用水來降溫，又不會被水泡爛。

此后，果農(nóng)的帶枝法采摘又啟示了李善德，他選擇整棵搬運荔枝樹，再在中途采摘放入雙層甕。

故事后期，李善德臨時找不到雙層甕，他又想了替代方法：取牛胃放入單層甕，這樣就形成了一個雙層結(jié)構(gòu)。雖然牛胃會腐爛，但可以用生石灰處理保鮮，延緩牛胃腐爛的速度，再在途中不斷替換新的牛胃。

為了提高保鮮效率，李善德后期還把水換成了冰塊。牛胃瓦罐組成的雙層甕，加上外部的冰塊，李善德?lián)碛辛艘粋€可移動，且不耗電的冰箱。當然，代價就是得一路加冰，一路換牛胃——不費電，但是有點費牛。

圖源：《長安的荔枝》劇照

一系列在唐朝堪比“黑科技”的手段用下來，李善德終于把保鮮時間從3天，延長到了11天。

事實上，今天荔枝的保鮮方法，和李善德的方法也有一些類似，也是先處理，再進入冷鏈運輸。比如妃子笑需要泡冰水預冷。有的品種不能直接接觸水，如桂味，則需在恒溫庫中預冷，再進入冷鏈。

當然，今天的技術(shù)已經(jīng)先進了太多，有了許多新的處理方法。比如液氮速凍技術(shù)，能讓凍肉的口感接近鮮果，國內(nèi)水果品牌“中果農(nóng)茂”就在應用這種方法?！半p層甕”也被更先進的保鮮盒替代，有的包裝能夠通過呼吸孔來創(chuàng)造低氧環(huán)境，減緩荔枝的呼吸速度，從而提升保存時長。

如果李善德有這些技術(shù)，他就不需要快馬加鞭或者砍荔枝樹，只需要給處理好的荔枝一路加冰塊，就能慢慢悠悠地把荔枝送到長安。

3

長安工程師

資源和技術(shù)的本質(zhì)，都是努力問題。對于李善德這樣帶著圣上命令的使者來說，都不難解決。

真正的難題，是方法。

所謂方法，就是整個系統(tǒng)的設計。在實驗階段，為了研究出荔枝腐爛前的極限運輸距離，李善德組織馬隊，分別從四條路出發(fā)，用按距離獎勵的方式鼓勵騎馬者全速奔跑——這個制度設計在現(xiàn)在看來也極其精妙。

根據(jù)“騎手”實測回來的數(shù)據(jù)，李善德從四條道路里篩選出了兩條優(yōu)質(zhì)路線，又在這兩條路線里進行了一次測試，最終選出了一條最優(yōu)解。

圖源：《長安的荔枝》劇照

在保鮮方法上，李善德也展現(xiàn)了系統(tǒng)構(gòu)建思維。唐朝沒有冰箱，冰塊全要靠各地供應，車隊一路上都必須像汽車加油一樣補充冰塊。為了避免耽誤時間和速度，李善德直接讓各地帶著冰塊來找車隊，從“人找冰”變成“冰找人”。把時間損耗集中在冰塊供應上，而不是荔枝運輸上，以空間換時間。

整個運輸過程中，李善德沒有求神拜佛，始終在用智慧和實踐，構(gòu)建一套合理的荔枝運輸系統(tǒng)。非常有蘋果、富士康這樣的現(xiàn)代供應鏈管理思維的影子。也正因如此，很多讀者認為他更像是一個工程師或者科學家。

在原著小說的后半段，李善德還有一個難題：如何解決復雜的權(quán)斗問題，讓各方不要給自己使絆子。這雖然不是科學問題，但也是系統(tǒng)設計的重要一環(huán)——他的方法是利益捆綁，通過效忠衛(wèi)國公楊國忠，李善德有了一個大靠山，也掃清了各種障礙。

在解決了一系列權(quán)斗難題后，李善德已經(jīng)擁有了一手好牌：衛(wèi)國公給的超額資源、阿僮這一“源頭好貨”供應商、“唐代小冰箱”、帶枝帶干保鮮法。

可以說，整個大唐最好的“冷鏈”，就在李善德手中。在小說結(jié)尾，歷時七天，嶺南荔枝終于被送到了楊貴妃的生日宴會上。一次交易的成功不是簽收，而是復購——李善德也贏得了貴妃的認可，其弟弟楊國忠安排以后每年都由李善德運送荔枝，“李善德嚴選牌”荔枝的復購率達到100%。

不過李善德的荔枝供應仍然有個遺憾：品質(zhì)有點差。

小說中，楊國忠透露，李善德運到長安的荔枝新鮮度很一般，吃起來一般。牛胃做的冰箱畢竟還是簡陋，并且由于運輸難題，李善德也沒有辦法在品種，水果大小上過分挑剔。

而現(xiàn)代的荔枝市場對品質(zhì)的要求比楊貴妃還要高得多。

保鮮只是最基礎的要求。眼下，單果重量低于18克的妃子笑，已經(jīng)無法在拼多多百億補貼專區(qū)銷售，只會被貼上“次級果”的標簽。再輔以嚴格的分揀，避免藏在泡沫箱深處的以次充好。

這種規(guī)則層對銷量的重視，直接改變了整個產(chǎn)業(yè)鏈的導向。有的商家砍掉30%的次級果產(chǎn)量，也有商家砸下200萬建分揀實驗室。整個鏈條變成了品質(zhì)導向，而不是銷量導向——這最終會帶來更高的復購，成為商家、果農(nóng)、平臺三方的共同護城河。

除了荔枝不夠新鮮，李善德身上的另一大遺憾是，整個成功過程里，只有他自己獲益——由于李善德沒能在衛(wèi)國公面前為胡商討到好處，投資人蘇老與其決裂，甚至最終被當?shù)毓賳T抄家。蘇老與李善德的反目，也成為了許多讀者心中最大的遺憾。

此外，李善德的“獨家供應商”阿僮也損失慘重。由于當時的荔枝運輸損耗過大，源頭上只能采用飽和式的供給。雖然楊貴妃只吃到了兩罐荔枝，但阿僮從父母那里繼承來的果園被砍伐了一半。

但今天市場化的線上荔枝生意，已是一個多方獲益的行為。

在盛產(chǎn)荔枝的廣東高州，2024年，高州荔枝電商銷售額突破10億元，線上滲透率達到30%，帶動農(nóng)戶增收超2億元。

在另一個荔枝產(chǎn)地海南，拼多多平臺的一位頭部荔枝商家賴啟春透露，眼下商家店鋪的銷量增速也達到了30%。平臺對品質(zhì)的苛刻要求，非但沒有降低商家的利潤，反倒讓他們更容易賺錢，數(shù)據(jù)顯示，在拼多多平臺上，復購率超過40%的商家，其利潤水平比依賴低價沖量的商家高50%以上。

這種紅利又會外溢給果農(nóng)——為了滿足拼多多對單果重量的要求，賴啟春給果農(nóng)的收購價每斤都提升了5元。

這些故事沒有《長安的荔枝》那樣跌宕起伏，卻實在地改變著很多農(nóng)戶的命運。同為“荔枝使”，電商帶給果農(nóng)的好處，顯然比李善德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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