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剛睡了,剛哄睡著,你別吵醒他。”
趙秀蘭的聲音很輕,卻像根針扎在李軍心上。
他剛下班回家,迎接他的不是往日妻兒的笑語,而是一屋子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說不清的怪味。
妻子王芳在臥室睡得叫不應,七旬老母趙秀蘭則像個陌生人,眼神空洞地守著孫子的搖籃,舉止間滿是反常。
搖籃里的小家伙,當真只是睡熟了?
那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和母親異樣的平靜,讓一股寒意從李軍的腳底升起。
這個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01
李軍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回到了這個巴掌大的家里。
汗臭味,混雜著說不清的什么味道,像一張網(wǎng),兜頭蓋臉地罩下來。
才六點,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沉了,跟他的心情一樣。
屋里沒開燈。
這種時候,通常他那個剛出月子的老婆王芳,應該會給孩子喂奶,或者哼著不成調的歌。
今天,太靜了。
靜得讓人心里發(fā)慌。
他喊了一聲王芳。
沒人應。
聲音像是掉進了深井,連個回聲都沒有。
只有墻上那臺老舊的空調,還在有氣無力地噴著不算太涼快的風。
嗡嗡的聲音,在死寂里顯得格外刺耳。
李軍的心,莫名其妙地往下一沉。
他換鞋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客廳里空蕩蕩的。
孩子的搖籃放在角落,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紗布。
他媽趙秀蘭,那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平時總會坐在搖籃邊,不是扇扇子,就是念念叨叨。
今天,她也不在。
李軍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先推開了臥室的門。
王芳躺在床上,臉朝著墻,一動不動。
被子裹得很緊,盡管天氣算不上涼。
李軍又喊了一聲。
王芳還是沒反應。
他心里咯噔一下,走近了幾步。
能聽到她均勻但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像是睡死了過去。
李_軍_松了口氣,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卻更重了。
當媽的人了,怎么還這么貪睡。
孩子呢。
他媽呢。
李軍轉身出了臥室,目光投向了陽臺。
他媽趙秀蘭,正背對著客廳,站在陽臺的邊緣。
夕陽的余暉,給她的白發(fā)鑲上了一層暗淡的金邊。
老太太的腰背,似乎比以前更佝僂了。
“媽。”
李軍喊了一聲。
趙秀蘭慢慢地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
既沒有往日的噓寒問暖,也沒有看到兒子回家的那種略帶欣喜的神色。
她的眼神,有點空。
看得李軍心里毛毛的。
“小剛呢?”
李軍問的是他那剛滿月的兒子。
“睡了?!?/p>
趙秀蘭的聲音很輕,也很飄,像是從遠處傳來的。
“睡哪兒了?我看看?!?/p>
李軍說著就往搖籃那邊走。
“別吵醒他,剛哄睡著,不容易。”
趙秀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意味。
李軍的腳步頓住了。
他媽很少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尤其是關于孫子的事。
平時,只要他想看孫子,他媽總是樂呵呵地把孩子抱給他,嘴里還不停地夸著孫子多乖,多像他小時候。
今天,太反常了。
李軍看著他媽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心里那種不安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漫了上來。
屋子里的空氣,似乎更加凝滯了。
連空調的嗡嗡聲,都好像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02
李軍站在客廳中央,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
他媽趙秀蘭又轉過身去,繼續(xù)看著陽臺外面。
外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景致。
就是些密密麻麻的樓房,還有遠處一點模糊的青山。
老太太看得出神。
好像那里藏著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軍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個蒙著紗布的搖籃。
心里像是有只小貓在爪子撓。
癢癢的,又帶著點說不出的焦灼。
他想過去掀開那層紗布。
但是,他媽剛才的話,又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攔著他。
他說服自己,也許是太累了,想多了。
孩子剛滿月,能有什么事。
他媽還能對親孫子怎么樣不成。
他走到廚房,想倒杯水喝。
嗓子眼干得冒火。
廚房里,收拾得倒是很干凈。
幾乎可以說是太干凈了。
灶臺上光可鑒人,連個油星子都找不到。
這不太像他媽平時的風格。
老太太上了年紀,眼神不太好,做飯總會有些毛手毛腳。
李軍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水槽里還泡著昨晚的碗。
現(xiàn)在,也洗刷得干干凈凈,整齊地碼在瀝水架上。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消毒水的味道。
很淡,但李軍的鼻子尖。
他皺了皺眉。
家里什么時候用過消毒水了。
他端著水杯走出來,看到他媽依舊站在陽臺上,像一尊雕塑。
“媽,你今天給小剛洗澡了?”
李軍試探著問。
趙秀蘭沒有回頭,聲音有些模糊:“嗯?!?/p>
“用消毒水了?”
他追問。
“孩子的東西,總要干凈點。”
趙秀蘭的回答,聽不出什么情緒。
李軍的心,卻猛地一跳。
他想起網(wǎng)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
什么月嫂虐待嬰兒,什么糊涂家長用錯了東西。
雖然他媽是親奶奶,但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犯糊涂。
他越想,心里越是不踏實。
手里的水杯都有些拿不穩(wěn)。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媽,小剛睡了多久了?”
“有陣子了?!?/p>
“晚飯吃了嗎?要不要我去做點?”
李軍想岔開話題,緩解一下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不餓?!?/p>
趙秀蘭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腔調。
李軍徹底沒轍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跟一團棉花說話,使不上一點勁。
他又看了一眼臥室的方向。
王芳還在睡。
這個家,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每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邪性。
李軍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發(fā)出“砰”的一聲。
他想用這種方式,打破這屋里的沉悶。
趙秀蘭似乎被驚動了,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但她還是沒有回頭。
李軍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
他決定不再顧忌。
他必須親眼看看兒子。
否則,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03
李軍快步走向那個搖籃。
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那層薄薄的紗布,此刻在他眼里,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說了別吵他。”
趙秀蘭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軍沒有理會。
他的手,已經(jīng)伸向了那層紗布。
紗布很輕,一掀就開。
然后,李軍就僵住了。
他像是被人迎頭打了一悶棍,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搖籃里,是他的兒子小剛。
孩子小小的身體,安靜地躺在那里。
只是,那張曾經(jīng)紅潤的小臉,此刻卻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
眼睛緊緊地閉著。
嘴巴微微張著,像是想要呼吸,卻再也吸不進一絲空氣。
胸口,沒有了熟悉的起伏。
李軍伸出手,顫抖著,想去探一下小剛的鼻息。
手指剛碰到孩子冰涼的皮膚,他就猛地縮了回來。
那是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冰冷。
像一塊寒冬臘月里的石頭。
“小剛……小剛……”
李軍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孩子還好好的。
還會對他笑,會咿咿呀呀地叫。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絕望,瞬間將他吞噬。
他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搖籃邊。
他扶住了搖籃的邊緣,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媽……這……這是怎么回事?”
李軍猛地回頭,看向趙秀蘭,聲音里充滿了驚恐和憤怒。
趙秀蘭慢慢地從陽臺走了回來。
她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更加空洞,更加詭異。
她沒有看李軍,也沒有看搖籃里的小剛。
她的目光,飄忽不定,像是在尋找什么,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見。
“他睡著了?!?/p>
趙秀蘭輕輕地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睡著了?你管這叫睡著了?!”
李軍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
他指著搖籃里的小剛,手指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趙秀蘭的眼神,終于落在了小剛的身上。
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那種表情,讓李軍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太吵了,不睡覺,我就讓他好好睡了?!?/p>
趙秀蘭喃喃地說,像是在自言自語。
李軍的大腦,轟的一下。
他媽在說什么?
什么叫“讓他好好睡了”?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一般,鉆進了他的腦海。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你對他做了什么?”
李軍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趙秀蘭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屋子里的空氣,凝固了。
只剩下李軍粗重的喘息聲。
還有窗外,漸漸濃稠起來的夜色。
04
李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看著搖籃里一動不動的兒子,又看看眼前這個狀若瘋魔的母親。
王芳還在臥室里沉睡,對外面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覺。
這個家,已經(jīng)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家了。
這里像是一個冰冷的深淵,充滿了絕望和瘋狂。
他必須做點什么。
他不能讓事情就這樣不明不白。
他掏出手機,手指因為劇烈的顫抖,好幾次都按錯了鍵。
終于,他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喂……警察嗎?”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
“我……我家出事了……”
“我兒子……我兒子他……”
他說不下去了。
巨大的悲痛和恐懼,攫住了他的喉嚨。
電話那頭的警察,似乎聽出了他聲音里的異常。
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
“先生,您先冷靜一下,慢慢說,地址在哪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軍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情緒,用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報出了地址。
他又看了一眼趙秀蘭。
老太太依舊站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對李軍的報警行為,沒有任何反應。
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李軍的心,涼到了極點。
他不知道等警察來了,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就在他幾乎要崩潰的時候。
電話那頭,警察冷靜的聲音再次傳來。
“先生,我們的人會盡快趕到?!?/p>
“請問,您家里……有安裝監(jiān)控嗎?”
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李軍混亂的思緒。
監(jiān)控?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客廳角落里那個不起眼的攝像頭。
那是他前段時間為了防盜,也為了能隨時看看孩子,特意裝的。
因為忙,他自己都快忘了這件事了。
對?。?/p>
監(jiān)控!
我家有監(jiān)控!
李軍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希冀,又或者說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的瘋狂。
看看監(jiān)控!
看看監(jiān)控,就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媽到底對小剛做了什么!
一切,都會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