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軍士兵在城門外擺下人頭一排,笑著比誰砍得快。
參賽的兩個軍官在幾天里先后殺了百余人,《東京日日新聞》在1937年12月13日的頭版寫道:“向各位介紹兩位皇軍壯士,佐藤、向井,兩人斬首各達百余,精神飽滿,笑容可掬?!迸鋱D是他們肩并肩站在一起,刀刃上還掛著未干的血。
讀者看得熱血沸騰,仿佛這是比賽,不是屠殺。
城內(nèi)外的街道還在冒著煙,長江邊的尸體已經(jīng)堵住渡口,軍官們卻在喝酒劃拳,討論下一輪要不要加難度。
他們不是突然變成這樣的人。
明治以來,日本的學校用課本、童謠、早操口號把服從和軍國崇拜刻進骨子。
天皇被稱作“現(xiàn)人神”,戰(zhàn)爭被說成家國光榮。每一堂歷史課都要背誦“列強環(huán)伺、唯有武力自?!保恳淮紊於家驏|鞠躬。
家庭里父親強調(diào)長幼有序,母親叮囑“為天皇效忠就是為家爭光”。
這種從小灌下去的教育,讓人習慣一個姿勢——低頭接受命令,高聲喊“萬歲”,不必問為什么。
到了二十歲參軍的時候,他們早就學會把個人判斷收起來。
手腳比腦子快。
軍隊內(nèi)部的暴力是第二道淬火。
新兵進營,老兵打罵是每日開場,刀背敲頭、刺刀逼爬泥坑,冬天潑冷水,夏天逼跑圈。規(guī)矩是“忍著、熬著、咬牙撐著”,因為下一年你也可以這么對別人。
這種屈辱的情緒當然需要有出口,于是,到了戰(zhàn)場就順著傳給比自己更弱的人。
南京淪陷,這套模式幾乎是肌肉記憶:見到弱者,占便宜、施暴,把在軍中受的苦加倍發(fā)還。
國家的豁免感讓一切更容易。
東京的軍令像護身符,上面沒說停,下面就算殺到河水變紅,也是執(zhí)行任務(wù)。
紀律里沒有“不殺”,只有“不要浪費子彈”;沒有“不燒”,只有“燒得干凈”。
長官一句“清理干凈”,等于在他們心里蓋了章。
等到殺人結(jié)束,最多是整理隊形、匯報數(shù)字,沒有人在乎河水里漂的是誰。
《大阪每日新聞》在12月17日的報道里寫:“南京街道整齊有序,民眾稀少,治安良好。”。
他們所謂的“良好”,是因為街道上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
要擺脫罪惡感,更要把對手變成物。
中國人被統(tǒng)一叫作“支那豬”,低等、骯臟、落后,連日常行軍的口令里都帶著蔑視。久而久之,在士兵眼里,對面不再是鄰居或同類,而是可以隨時處理掉的麻煩。
物品非人,自然是沒有尊嚴的,打破它只看破得快不快。
南京城破的頭幾天,很多士兵的日記里沒有形容恐懼、痛苦,只有“任務(wù)完成”“繳獲若干”,像記收成一樣。
一個隸屬第16師團的下士在12月15日寫道:“今天斬了七個,手有點酸,晚上喝了酒,睡得很好?!?/p>
心理上還有一套去責任化的自我加工。
先把責任上推:命令是長官下的,“我只是服從”——就像送信的人不為信的內(nèi)容負責。
再切換角色:穿軍裝的是“皇軍一員”,脫軍裝才是“我”,兩個人的身份分開,方便在腦子里隔出一堵墻——俗稱精神分裂。
再分散責任:殺人是整個班、整個連在做,動作溶進人群,沒人去數(shù)自己那一刀的份額。
最后淡化后果:用數(shù)字、行話、笑談替換畫面,“三百個敵人”“一條任務(wù)線”,像統(tǒng)計庫存,把血腥磨成平面數(shù)據(jù)。
《東京日日新聞》在殺人比賽的后續(xù)報道里甚至寫道:“戰(zhàn)果令人欣慰,皇軍士氣高昂。”
久而久之,手上的血和心里的影像分離,內(nèi)疚就像空氣里的灰塵,被不斷的行軍和命令吹散。
戰(zhàn)后審判時,一些參與過南京行動的士兵供詞里反復(fù)出現(xiàn)這些借口——“長官命令”“大家都在做”“戰(zhàn)場情況緊急”“敵人不算人”。
這是去責任化在紙面上的證據(jù),他們在面對法官時,依然習慣把自己放進那套制度的保護色里,把個人意志抹到看不見。
一名曾在南京參與集體槍殺的士兵在供述中說:“那天打死多少我不清楚,槍是自動的,我只是扣了扳機。”
很多底層士兵來自農(nóng)村貧民區(qū),在國內(nèi)抬不起頭,生活困苦、社會地位低。
但當他們穿上軍裝、握著槍,則第一次嘗到掌控別人命運的滋味。
面對南京街上手無寸鐵的平民和婦孺,這種絕對優(yōu)勢帶來病態(tài)的滿足——在國內(nèi)被人使喚,在這里就是天皇的化身。
殺人甚至成了娛樂,像打靶一樣比賽斬首。有人殺到手軟,用布纏著手腕繼續(xù)揮刀,只為了在同伴面前不落下風。
另一名士兵在日記里寫:“白天忙得沒空想,晚上數(shù)了數(shù),今天是十六個,比鄰班多三個,真痛快?!?/p>
屠殺的過程還被當作業(yè)績考核。
殺得多、搶得多、燒得快,會在匯報里得到“處置果斷”的表揚,甚至授予嘉獎。獎賞不僅是勛章和晉升,還有酒、食物、女人。
制度需要壞人去干壞事,壞事干得漂亮就是資本。
沒人覺得施暴可恥,反而視作證明自己“靠得住”的憑據(jù)。
少數(shù)猶豫的人,被同伴譏笑為“娘們”,必然很快就會為了保住臉面跟上去。
南京不是偶然爆發(fā)的。侵華日軍是為暴力而生的機器。
學校、家庭、軍隊、媒體把服從、蔑視弱者、切斷同情心一步步植入。每個齒輪都被打磨得剛好卡進另一顆齒輪,整個結(jié)構(gòu)只需一聲令下就能高速運轉(zhuǎn)。
惡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系統(tǒng)功能,不惡反而完不成任務(wù)。
城墻、江邊、街巷記下了那些血、火、喊聲,還有冷漠的眼睛。
幾十年過去,親歷者大多已不在,那種由制度制造的冷酷,卻是歷史最難清除的沉渣。
殺人不內(nèi)疚,不是天生冷血,而是被訓練成只向上負責、不向下憐憫的工具。
至于這套機器,會不會在別的地方再次啟動,要看誰還在訓練下一批不必為自己行為負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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