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個穆桂英皮影比我還高！”8月6日，在西安易俗街區(qū)中國秦腔藝術博物館內，參加“品中國非遺 游古都西安——2025西安文旅媒體行”活動的記者們，對著眼前的巨型皮影發(fā)出驚嘆。這件名為《巾幗英雄：穆桂英》的皮影是由陜西省一級工藝美術大師、汪氏皮影第四代傳承人汪海燕為2023年中亞峰會特別打造的“巨作”，“普通皮影人物一般只有30厘米高，這件卻高達3米，光是制作就耗費了整整半年時間?！蓖艉Ｑ嘞驀^的記者們介紹。

汪海燕介紹巨型皮影《巾幗英雄：穆桂英》

作為中國最古老的“光影藝術”，皮影戲俗稱“燈影子”，自西漢流傳至今已有兩千余年歷史，被譽為“世界最早的電影”。有道是：世界皮影看中國，中國皮影看華州，華縣皮影以精湛技藝與深厚底蘊在全國獨樹一幟，于2006年入選首批國家級非遺名錄，2011年又隨中國皮影戲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而汪氏皮影，作為陜西華縣皮影的代表，歷經(jīng)五代傳承，正在用創(chuàng)新的方式，讓古老技藝煥發(fā)新生。

溯源：百年傳承的脈絡印記

追溯汪氏皮影的起源，不得不提及清末華州著名的皮影雕刻手藝人李三喜。據(jù)《華縣志》記載：“清乾隆元年至十年（1736-1745）皮影盛行于華州，清末時還有演出班社二三十家。民國期間，演出盛行不衰，最多時縣內有班社48家?！睋?jù)汪天穩(wěn)回憶，“師爺李三喜早年在渭北地區(qū)大荔縣的一家有名皮影作坊里學習的皮影雕刻技藝，當時他所使用的雕刻技法就是現(xiàn)在說的“推皮走刀”的方式，并把它傳給了我的師父。”

來自陜西華縣的皮影雕刻大師李占文先生，17歲便跟隨皮影藝人李三喜學習技藝，他勤學善思，謙虛好問，兼容并蓄渭河南北各路名家刀法，經(jīng)過長期實踐摸索，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曾榮獲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稱號。其皮影制作造詣頗高，刀法洗練，線條流暢，造型富于變化，著色靚麗華貴。20世紀60年代初，他雕刻的巨型皮影屏風——《文成公主進藏圖》被陳列于人民大會堂，受到周總理的贊揚。

皮影《文成公主進藏》局部

作為李占文的得意門生，汪天穩(wěn)11歲便開啟了皮影雕刻的學藝生涯。他曾坦言：“師父要求極嚴，讓我從小就打下堅實基本功，至今受益。”1963年至1965年，他先后在白水、華縣、渭南等地的文化館，為當?shù)仄び鞍嗌绲窨态F(xiàn)代戲人物形象。1977年，他作為特殊人才被調入西安工藝美術研究所，從此專職從事皮影雕刻工作。六十余載的深耕不輟，讓汪天穩(wěn)佳作頻出、成就卓著，不僅榮獲“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稱號，更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傳承人。2003年，他帶領團隊耗時一年，精選154塊秦川牛皮，完成了長23.58米、寬1.2米的皮影版《清明上河圖》，創(chuàng)下吉尼斯世界紀錄，成為迄今全球最大的皮影作品。2017年，在意大利威尼斯舉辦的第57屆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上，他與中央美術學院鄔建安合作的現(xiàn)代皮影畫《九重天》亮相中國館，成為那屆雙年展最吸引人的亮點之一。

汪海燕為記者介紹皮影制作技藝

受父親濃厚藝術氛圍的熏陶，汪海燕自幼便對皮影藝術展現(xiàn)出濃厚興趣，自小跟隨父親學習皮影雕刻工藝。起初，父親出于對女兒的疼愛，并不愿她從事這份辛苦工作，只讓她在一旁打下手，負責磨刀具、磨牛皮、給牛皮上色、畫稿、幫忙熨燙裝訂等基礎工作。但汪海燕憑借著對皮影的熱愛和倔強性格，不斷鉆研學習，最終用自己雕刻的“楊貴妃”皮影作品打動父親，正式開始學習“推皮走刀”等核心雕刻技法，逐步成長為“汪氏皮影”第四代傳承人。

如今，汪海燕之子“00后”黨飛華在家族藝術氛圍的滋養(yǎng)下，接過傳承接力棒，成為汪氏皮影第五代傳承人，延續(xù)著家族與皮影的不解之緣。

雕琢：匠心獨運的技藝密碼

一方素幕，幾尺光影，皮影藝人用靈巧的雙手賦予牛皮生命，演繹千年傳奇。在皮影展區(qū)，汪海燕正專注地雕刻著手中的皮影，向記者展示這項國家級非遺技藝的精妙之處。

“制作一個完整的皮影需要經(jīng)歷選皮、制皮、畫稿、過稿、鏤刻、上色、熨平發(fā)汗、輟訂等二十四道工序，每一步都馬虎不得?！蓖艉Ｑ嗾f。她拿起一塊透亮的秦川牛皮介紹道，這是3-5歲的秦川牛皮，柔韌度強、透光性強、色澤比較均勻，是制作皮影的上佳材料。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汪海燕向記者展示了她的“兵器庫”——尖刀、平刀、萬字刀、雪花刀……數(shù)十把形態(tài)各異的刻刀整齊排列，每一把刀具都有其獨特的用途。“通常一個皮影雕刻藝人每種刀搭配起來至少要有12把才夠用，多的甚至要用30把以上?！蓖艉Ｑ喔嬖V記者。

汪海燕展示“推皮走刀”技藝

“推皮走刀”是汪氏皮影制作中最為獨特且精妙的技藝，堪稱靈魂所在。汪海燕為媒體團演示了這項絕技：只見她右手持刀固定，左手三指靈活推動牛皮，雙手配合完美，雕刻刀鋒所過之處，精美的雪花紋漸漸成形。

“每一個皮影人物都要經(jīng)過約3000刀的精雕細琢，從人物造型結構到各個部件的制作，都極為復雜?！蓖艉Ｑ酁橛浾咧v解，一個完整的皮影人物，通常分為頭、身、臂、臀、腿等多個部件，各部件單獨刻好后，經(jīng)染色、熨平后再用線將其組接起來，形成栩栩如生的完整身段。

破圈：非遺與潮流的碰撞交融

“一口述說千古事，雙手對舞百萬兵。請君更看戲中戲，對影休推身外身?！痹凇稛o界·長安》“影人”篇中，電音與老腔碰撞，傳統(tǒng)與當下對話，真人與皮影共同演繹的《黃河大陣》，通過特效和舞臺變化，讓真實與虛幻交織。這種跨界融合，正是汪氏皮影在新時代的創(chuàng)新探索方向。

“十余年前，我們開始嘗試與藝術家和學者跨界合作藝術品，在‘推皮走刀’的基本技法上，開創(chuàng)了‘倒棱法’‘拼接法’，可將紋路雕刻得如發(fā)絲一般纖細，并受工筆畫、水墨畫啟發(fā)，豐富了紋路與色彩，突出皮影的藝術屬性，為其探尋新出路?！蓖艉Ｑ嘟榻B道。

汪海燕演示皮影戲的操作

2016年，汪海燕第一次嘗試將皮影戲和動漫結合，帶領團隊設計雕刻了國漫IP“狐妖小紅娘”皮影，受到大量好評與喜愛。2017年，奢侈品牌愛馬仕邀請汪海燕為品牌門店設計櫥窗，正是這次與時尚品牌的合作，為汪氏皮影打開了國際市場。2016年，汪海燕首次嘗試將皮影戲和動漫結合，帶領團隊為“狐妖小紅娘”這一國漫IP設計雕刻皮影，收獲廣泛好評與喜愛。2017年，奢侈品牌愛馬仕邀請她為門店設計櫥窗，這次合作成為汪氏皮影叩開國際市場的鑰匙。此后，汪氏皮影接連與百達翡麗、Burberry、FENDI等一眾一線品牌展開合作：同時也與國內企業(yè)、賽事開展大量聯(lián)名，讓皮影藝術煥發(fā)多元活力。汪海燕并未止步于此，又將合作延伸至網(wǎng)絡游戲領域，為《王者榮耀》設計角色皮影主題皮膚，讓更多年輕人通過熟悉的游戲接觸到皮影藝術。

2023年，汪氏皮影第五代傳承人黨飛華開通抖音等社交賬號，以年輕人的方式“玩轉”非遺并制作視頻傳播。他發(fā)布的短視頻里，邁克爾?杰克遜大跳“太空步”“白骨精”跳科目三、黃飛鴻大戰(zhàn)植物僵尸……各種流行元素經(jīng)由皮影藝術的巧思演繹，化作一個個妙趣橫生的創(chuàng)意作品，被網(wǎng)友稱贊是“中國傳統(tǒng)技藝與流行文化的完美碰撞”。

從李三喜手中的“推皮走刀”，到李占文讓皮影登上人民大會堂；從汪天穩(wěn)打破紀錄的皮影巨作，到汪海燕的跨界破圈以及黨飛華的年輕化表達，五代人的堅守與突破，讓汪氏皮影在時光長河中始終閃耀。這門穿越千年的光影藝術，正以“守正創(chuàng)新”的姿態(tài)，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交響中，繼續(xù)講述著動人的中國故事，讓中國非遺的獨特魅力在世界舞臺上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文化藝術報全媒體記者 劉青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