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 李賀《雁門太守行》
元和年間,李賀以弱冠之年隨軍北上。史載“雁門八月雪”,然而詩人撞上的卻是一場猝然而至的暴雨。黑云壓頂,恍若千軍萬馬俯沖;電閃劈開天幕,將士鎧甲被照得金鱗閃耀。一句“壓”字,寫盡暴雨前窒息般的威勢;一句“開”字,又寫雷霆萬鈞間迸濺的殺氣。那不是雨,是十萬天兵操戈而下,是盛唐最后的鐵血浪漫。
天外黑風(fēng)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
—— 蘇軾《有美堂暴雨》
熙寧六年,蘇軾在杭州有美堂小飲。忽見烏云自海門翻涌,狂風(fēng)卷起錢塘怒潮,雨腳如萬箭齊發(fā),瞬間越過錢塘江面。詩人以“吹海立”寫風(fēng)之暴,以“過江來”寫雨之疾,字字如鐵,聲聲若鼓。這是宋人骨子里的豪情:管你是廟堂風(fēng)雨,還是江湖雷雨,且放膽來!
風(fēng)怒欲掀屋,雨來如決堤。
—— 陸游《暴雨》
紹熙四年,陸游退居山陰。夜半,暴雨突襲,狂風(fēng)欲拔屋瓦,驟雨若黃河決口。八十老翁披衣而起,非但不懼,反而在《暴雨》詩里縱聲長嘯:
“一洗旱塵寬病眼,白鷗飛入城隅?!?br/>原來他盼的不是雨,是洗劍中原、一清胡塵的痛快!
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
—— 李攀龍《廣陽山道中》
嘉靖三十七年,李攀龍行役至廣陽山。暴雨未至,雷聲先滾過千重山脊;雨簾后掛,萬峰如萬馬奔騰。明代七子復(fù)古,偏能將盛唐氣象寫得如此筋骨森然。那不是雨,是山巒在怒吼,是天地在重排江山。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 許渾《咸陽城東樓》
晚唐,許渾登咸陽城樓。殘陽沉入寺閣,暮云沿溪而起;狂風(fēng)先登,吹得樓檐鈴鐸亂鳴。短短十四字,把暴雨前的“勢”寫到極致。后人多賞此句之“警策”,卻少有人知:詩人身處唐室將崩之際,筆下風(fēng)雨,實是時代挽歌。
驟雨過,珍珠亂撒,打遍新荷。
—— 元好問《驟雨打新荷》
金末元初,元好問客居濟南大明湖。一場驟雨擊碎滿湖翠盤,雨點濺起,真如珍珠跳脫。曲短情長,老來蕭瑟的遺山先生,竟在這一場雨里聽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脆響,那是亂世中難得的童心。
前山急雨過溪來,盡洗卻、人間暑氣。
—— 辛棄疾《鵲橋仙·己酉山行書所見》
稼軒罷官,帶湖閑居。暴雨自山巔傾瀉,一路沖滌炎蒸。英雄失路,卻偏能把失意寫成痛快:雨若洗兵,一掃塵寰溽熱;雷如擂鼓,喚醒稼穡蒼生。誰說南宋無金戈鐵馬?這一闋《鵲橋仙》,便是稼軒的十萬橫磨劍!
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 文天祥《過零丁洋》
祥興二年,文天祥被元軍押解北上,舟過零丁洋,暴雨如注。國破家亡,身世如浮萍,任雨點砸碎。然而下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隨即拔起,暴雨成了照見肝膽的銅鏡。天地有情,風(fēng)雨亦怒,為英雄一哭!
江暗雨欲來,浪白風(fēng)初起。
—— 李白《江上雨》
開元年間,李白仗劍出蜀。江上暴雨未至,風(fēng)先白浪,江先暗云。詩人獨立船頭,青衫獵獵。那不是雨,是盛唐青年躍躍欲試的劍氣,是“欲上青天攬明月”的前奏。
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 歐陽修《蝶戀花》
暮春,汴京。雨鞭風(fēng)刃,卷起殘紅無數(shù)。醉翁非醉,他掩門獨坐,聽雨打梨花,看春被撕碎。北宋士大夫的閑愁,被一場暴雨寫得如此哀艷。原來風(fēng)雨亦可溫柔——溫柔地埋葬一個時代。
今天臺風(fēng)“楊柳”,我這里只有中雨和涼爽,你那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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