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飄散的天空,破碎坍塌的街道,一個少年衣衫襤褸,踉蹌地走出地下防空洞。他的背微微佝僂著,身上衣服沾滿了污漬,但他懷中還緊緊摟抱著什么—一只不起眼的糖果盒子。他最終癱坐在冰冷的石階上,盒子被顫巍巍地打開那一刻,一只小小的骨灰甕輕輕被取出。那一瞬間,少年眼前不再是冷寂凄涼的廢墟世界,眼前飄飛起了點點螢光,似乎妹妹節(jié)子純真的眼睛正望向人間。少年清太無聲地抬起頭,在那些微弱光芒包圍中,眼中閃爍起一片如海遼闊的凄愴光芒,仿佛看見了他已離去的妹妹。
螢火明滅閃爍之間,人間至親卻已是天上永訣,可那份溫暖從未逝去,正如點點螢光,永遠搖曳在黑暗心間?!对僖娢灮鹣x》這名字,初看輕若無物,可當(dāng)真實相會這螢火明滅的光芒時,我們卻為那如海般沉重的悲傷與溫情所淹沒。戰(zhàn)爭撕裂所有尋常的日子,然而清太和節(jié)子卻在這毀滅與破碎的背景之下,為我們展示了屬于親情至愛最為堅硬的脊梁,他們編織起一片任何炮火都不忍摧毀的靈魂家園。
這間窄仄、終年缺乏光亮的地下庇護所,在凄風(fēng)血雨裹挾下竟成為兄妹兩人唯一可以相擁取暖的小小天堂。外面是轟炸與火焰,防空洞內(nèi)卻是彼此相互依存的孤島家園。節(jié)子生病高燒,清太絞盡腦汁搜刮各種法子照顧,用濕布擦抹額頭,哼唱從家鄉(xiāng)帶來的歌謠。
節(jié)子因思念母親低低哭泣,清太就笨拙地模仿起母親溫柔地撫慰著她入眠的樣子。當(dāng)哥哥偶爾帶回一點點水果糖,節(jié)子便寶貝似地緊緊攥住在手心,會留下其中一小塊塞回給哥哥——糖的甜蜜融化在舌尖上,兄妹間的牽掛卻長久凝固在時光深處,比糖果的滋味更濃郁,足以將戰(zhàn)爭炮火的冰冷暫時化掉些許了罷。
防空洞里那點跳躍的炭火,烤煮著清太辛苦弄來的食物。他笨拙地攪拌鍋中少得可憐的幾根野菜,節(jié)子靜靜守在一旁,偶爾投去幾片自湖邊撈起又洗凈的小魚片進去。食物香氣雖稀薄卻溫暖,慢慢滲入小洞穴里的每一寸縫隙。他們在戰(zhàn)爭轟鳴的間隙中,用貧瘠的食物創(chuàng)造出比任何盛宴更為動人的情感儀式感,在生存邊緣努力模擬著家的秩序與溫馨,那簡陋的鍋碗之間是他們在廢墟之上固執(zhí)建起的心之家園。
節(jié)子的疾病像揮之不去的暗影,悄悄在背后蔓延蠶食著。高燒不退的日子里,清太不眠不休守在身旁,用盡他尚不夠堅實的脊背,撐起節(jié)子生命最后一段的微光。清太帶著高燒的妹妹踏過炎熱的街道,終于走進一片幽靜海水中。微涼海浪輕輕撫過女孩浮腫的雙腳,也暫時撫慰著她昏沉的神經(jīng),她費力地睜開雙眼,露出一抹微弱而確實的笑意——“哥哥……好舒服……”。清太此時卻感受到海水裹挾著刺骨寒冷直撲心底,他明白那令人舒適的海水并不能洗去節(jié)子體內(nèi)的病痛之火。在疾病面前,少年的背脊多么笨拙又多么堅固——用生命撐開一方庇護,努力對抗著命運嚴酷的冰冷,那是天地之間不可被戰(zhàn)爭摧垮的溫情堤防。
那糖果盒靜靜躺在清太的手心之中,輕輕開啟,里面只剩下那只小小的、盛裝著妹妹骨灰的容器。清太將小盒子置于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光芒之下。節(jié)子的幻影再次浮現(xiàn),如海般的悲傷從清太眼中洶涌漫出,他抬起淚濕的眼睛,似乎在螢火光芒中再次看到了節(jié)子離去的身影。螢火蟲的光,如此微不足道,在夜幕里微弱得幾近于無;可清太與節(jié)子之間這份至親之愛在戰(zhàn)爭地獄的烈火中灼灼燃燒著,比親人軀體離去更堅韌難移。那螢火之光微小卻熾熱,輕輕照出生命尊嚴如何能在戰(zhàn)場的血腥和廢墟瓦礫中莊嚴升起。
清太在火焰中為妹妹送行,螢火蟲的微弱光芒溫柔點亮了整個黑夜。這縷光芒最終消逝了嗎?節(jié)子離去了,清太也終于追隨而去。
文: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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