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9月的一個夜晚,“含之,你難道就這樣拖下去嗎?”主席抬頭,聲音不高,卻直擊心底。 那句突如其來的追問,讓在場幾位譯員愣住。章含之先是怔神,隨即低聲答:“主席,我會處理的。”三十多年后回想,她對友人坦言:“正是那一刻,我決定給自己松綁?!?/p>
許多人的記憶停留在外交場合里那個端莊的女翻譯,卻忘了她先是一名被章士釗收養(yǎng)的湘西孤女。1949年冬天,她同母親踏上北上的火車,北平的寒風灌進車廂,她卻不覺得冷——父親在城里等她。十幾歲的姑娘進了貝滿中學,很快用成績證明自己:作文拿第一,口語比老師還溜。老師嘴里“那個愛笑的章含之”,同學們一直記到畢業(yè)。
高考報志愿,她想學水利,理由簡單,“新中國的河要有人治?!秉h組織卻勸她讀外語。少女有些猶豫,深夜燈下給父親遞紙條求意見。章士釗推了推眼鏡,說:“工科不一定適合你,語言也能為國家出力?!本瓦@樣,她進了北外,后來還當了助教。命運就在這條岔路口悄悄拐了彎。
1963年12月26日,主席七十壽辰。老章帶女兒赴宴,席間氣氛輕松,主人忽然笑道:“章老師,你來教我英語如何?”眾人嘩然。章含之紅了臉,連連擺手。主席擺擺手:“你在英語方面是老師?!币痪湓挾ńK身。1964年元旦后的第一個星期日,輔導課正式開始。周日下午,中南海小書房燈亮,她推門而入,黑板寫著“politics”。她建議多用文學篇章,主席堅持政治材料,兩人據(jù)理力爭。最后主席大筆一揮:“先試三個月,數(shù)據(jù)說話?!边@種教學態(tài)度,也影響了她日后的工作標準——事事要有“量化”依據(jù),不憑感覺拍板。
外事翻譯的節(jié)奏緊湊,高空飛行、凌晨會議都是家常便飯。越忙,她越清楚自己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拖到1972年那場深夜談話,主席一句“你太在乎面子”把窗紙捅破。第二天她著手辦理離婚。喬冠華很快察覺,兩人坦誠長談,感情的種子此時才真正發(fā)芽。
1973年春天,章士釗去世。料理完喪事,周總理提議喬搬到她家方便照應,主席點頭。沒辦儀式,沒有多余鋪排,兩位忙得腳不沾地的外交官,合住后便默認了新的家庭關系。后來她寫道:“我們是在文件堆里談戀愛,在航班間隙磨合性子?!?/p>
從外交部調(diào)到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后,她仍把每個項目當成小型峰會來搞。1993年昆明國際會議,組員記得最清楚的不是議程,而是她跑遍商場挑咖啡壺。有人偷笑她“太講究”,她解釋:“好咖啡能救急,會談僵住時一杯下去,氛圍就松?!苯Y(jié)果證明確實有效:氣氛一緩,對手點頭,協(xié)議簽了。不得不說,這位女將的細節(jié)執(zhí)念,有時比條文更管用。
退休后,她身體漸衰,移植手術讓生活離不開藥物。朋友去看她,她一邊調(diào)節(jié)血壓器,一邊打趣:“上臺演講得帶兩副腎,省得掉鏈子。”屋里笑聲不斷。誰能想到,這樣樂觀的人,會在2008年初的一個凌晨悄然離世。護士長替她轉(zhuǎn)達最后的心愿:“請把我葬在父親旁邊。”女兒洪晃先是詫異,后又釋然——母親不想再被塵世的是非牽絆。同時,她把喬冠華當年兩縷頭發(fā)放進骨灰盒?!叭齻€最愛的人同在,媽媽才算圓滿?!焙榛屋p聲說。
2月2日,八寶山風很烈,送別人群里卻異常安靜。顧長衛(wèi)戴著白花,悄悄告訴朋友:“章阿姨的手抓飯,我到現(xiàn)在想起都流口水?!苯恼驹陉犖玻袂槟?;魯豫給洪晃一個長久的擁抱。圈內(nèi)外的跨界友誼,源于章含之開朗的個性——拍戲的、寫書的、做媒體的,都曾在她的客廳暢聊到半夜,那壺滇紅加檸檬是標配。
靈車啟動時,洪晃幾度哽咽,仍強忍著對母親輕聲說:“咖啡壺我?guī)砹耍飞喜焕??!蓖姓吣皖^。七十三年的跌宕起伏化為塵土,但那份對事業(yè)的認真、對親情的執(zhí)著、對生活的幽默,仍留在人們的談笑之間。有人私下評價:“章含之,是把外交當藝術來做的人?!被蛟S這就是她最想留下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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