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退役緝毒犬像是瘋了。
爪子刨在臥室的木地板上,已經滲出了血絲。
它不吃不喝,就死死盯著那個地方,喉嚨里發(fā)出令人心慌的嗚咽聲。
石佑昌不信邪,可這條功勛赫赫的老狗,整整鬧了三天三夜。
老人終于抄起了撬棍,對著那塊地板狠狠地砸了下去。
“嘎吱——”
木板翻開,一股塵封的霉味撲面而來。
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見了一個油布包裹。
可讓石佑昌渾身血液瞬間凝固的,是包裹旁邊的另一樣東西。
一個銀質的長命鎖。
01
鶴川市的夏天,黏糊糊的,像一塊化了一半的麥芽糖。
石佑昌覺得,自己也像這天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快要化掉的暮氣。
七十五歲,一個人,守著一棟老舊的兩層小樓。
小樓是二十年前買的,那時候他還是個手藝精湛的木匠,靠著給十里八鄉(xiāng)的人打家具,攢下了一輩子的辛苦錢,換來了這個遮風擋雨的窩。
老伴兒走得早,唯一的兒子石晉華在省城立了足,娶了媳婦程曉琳,生了孫子,一年到頭也難得回來一趟。
電話倒是打得勤,可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
“爸,家里都好嗎?”
“好,都好。”
“錢夠不夠用?別不舍得花?!?/p>
“夠用,夠用。”
“我們最近忙,項目緊,等過陣子不忙了就回去看您?!?/p>
這個“過陣子”,一過就是一年又一年。
石佑昌心里明白,兒子不是不孝順,是真忙。
大城市里,陀螺似的,停不下來。
他也不想給兒子添麻煩,每次都說自己過得挺好。
可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每天天不亮就醒了,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兩個鐘頭。
屋子里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
他跟自己說話,跟墻上老伴兒的黑白照片說話。
“今天買的茄子嫩,才八毛錢一斤。”
“隔壁老方頭又在顯擺他孫子考了第一?!?/p>
照片里的人,永遠是溫和地笑著,不說話。
時間久了,石佑昌覺得自己舌頭都快生銹了。
兒子最新的提議,是讓他把老房子賣了,去養(yǎng)老院。
“爸,那兒條件好,有專門的人照顧,還有其他老頭老太太陪著您說話,不比您一個人在家強?”石晉華在電話里勸。
石佑昌聽了,半天沒做聲,最后悶悶地回了一句:“我不去?!?/p>
“為什么?。磕粋€人在家我們不放心?!?/p>
“這房子,是我跟你媽一輩子心血,我哪兒也不去,就守著這兒?!?/p>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他知道自己犟,可這房子里,有他跟老伴兒的回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樹,還是兩人剛搬來時一起種下的。
他舍不得。
這天下午,他跟往常一樣,搬個小馬扎坐在院門口,跟鄰居方德海下象棋。
棋盤是自己做的,黃花梨木的,棋子都磨得包了漿。
“又想你老伴兒了?”方德海跳了個馬,頭也不抬地問。
石佑昌挪了個炮,沒說話。
“你兒子說的那個養(yǎng)老院,我聽說了,一個月得五千多,一般人還進不去呢?!狈降潞_七谱臁?/p>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石佑昌頂了一句。
“也是?!狈降潞:俸僖恍?,“不過你這窩也太冷清了,連個耗子都嫌沒油水。要不,學我,養(yǎng)只貓?”
石佑昌看了一眼方德海懷里那只肥得流油的橘貓,搖了搖頭。
“貓?zhí)?,養(yǎng)不熟。”
“那狗呢?狗忠心?!?/p>
石佑昌捏著棋子的手頓了一下。
狗……
他想起很多年前,家里也養(yǎng)過一條土狗,叫大黃。
老伴兒去世那陣子,就是大黃一直陪著他,他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后來大黃老死了,他再也沒動過養(yǎng)活物的心思。
太傷神。
正發(fā)著呆,社區(qū)負責宣傳的小干事騎著車路過,在宣傳欄上貼了張新海報。
“石大爺,方大爺,下午好啊!”
“好,好。”
石佑昌眼神好,遠遠地就看見海報上幾個大字——“給功臣一個家,退役警犬領養(yǎng)計劃”。
他的心,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02
第二天一大早,石佑昌就倒了兩趟公交車,摸到了市公安局的警犬基地。
接待他的是個叫李浩然的年輕警官,眉清目秀,說話很客氣。
“大爺,您是一個人來嗎?家里還有其他人嗎?”李浩然一邊倒水,一邊按流程詢問。
“就我一個老頭子?!笔硬行┚兄?shù)刈谝巫由稀?/p>
李浩然點點頭,把領養(yǎng)的條件和責任又詳細說了一遍。
退役警犬不是寵物狗,它們經過嚴格訓練,紀律性強,但有些可能因為長期執(zhí)行高強度任務,身上會帶點傷,或者心理上有些應激反應,需要主人有足夠的耐心和愛心。
石佑昌聽得認真,不住地點頭。
“我們這里,正好有一條剛退役的緝毒犬,叫‘疾風’,德國牧羊犬,七歲了,相當于人的中年。”李浩然說。
“它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受過傷,性子比別的犬要沉穩(wěn)一些,說難聽點,就是有點孤僻,不太跟人親近?!?/p>
“所以來咨詢領養(yǎng)的好幾撥人,最后都選了別的?!?/p>
李浩然說著,眼神里有點惋惜。
石佑昌聽完,反而覺得心里踏實了。
“孤僻點好,跟我這老頭子正好做個伴兒,我也不愛熱鬧?!彼卣f,“我能……看看它嗎?”
李浩然帶著他穿過訓練場,到了后面的犬舍。
一排排整潔的犬舍里,好幾條狗看到生人,都興奮地撲到欄桿上吠叫。
只有一個角落的犬舍里,一條黑背黃腹的德國牧羊犬,只是靜靜地趴在地上。
他聽見腳步聲,抬了抬眼皮,目光銳利而沉靜,掃了石佑昌一眼,又緩緩地垂下了眼瞼,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它的體型勻稱,肌肉線條流暢,即便趴著,也能看出一身凜然的正氣。
只是在它的左前腿上,有一道陳年的傷疤,那里的毛發(fā)顏色要淡一些。
“這就是疾風?!崩詈迫惠p聲說。
石佑昌站在欄桿外,靜靜地看著它。
他沒說話,就那么看著。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被歲月和孤獨包裹起來的,沉默的靈魂。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條叫疾風的狗,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再次抬起頭,看向石佑昌。
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一絲戒備,多了一絲探究。
一人一狗,隔著鐵欄桿,對視著。
“我就要它了?!笔硬_口,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李浩然有些意外,但看到石佑昌那雙誠懇的眼睛,他點了點頭。
辦手續(xù)花了一上午。
石佑昌按了手印,簽了字,領到了一本《退役警犬領養(yǎng)證》。
當李浩然把牽引繩交到他手里時,他感覺沉甸甸的。
這牽著的,不只是一條狗,更是一個承諾,一份責任。
疾風很順從地跟著他走出了基地,沒有回頭。
回家的公交車上,石佑昌特意選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疾風就安靜地趴在他的腳邊,不吵不鬧,對周圍好奇的目光視而不見。
石佑昌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背上。
掌心下,是溫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
那顆沉寂了多年的心,仿佛也跟著,一下,一下,重新跳動起來。
03
疾風的到來,讓石佑昌那棟空了多年的老房子,一下子有了生氣。
雖然這生氣,剛開始只是石佑昌一個人的。
疾風確實如李浩然所說,性子孤僻。
它不亂叫,不拆家,甚至不上樓,大部分時間,就趴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樹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石佑昌喊它,它會有反應,會抬起頭,搖搖尾巴,但僅此而已。
他不主動親近,也不拒絕石佑昌的靠近,始終保持著一種禮貌而疏遠的距離。
石佑昌不著急。
他當了一輩子木匠,最有耐心的就是琢磨木頭。
木頭有木頭的紋理和脾氣,得順著來。
他覺得,養(yǎng)狗也是一個道理。
他每天算著時間,給疾風準備吃的。
不是簡單的狗糧倒進盆里就完事。
他去菜市場,專門挑新鮮的雞胸肉和牛肉,回來用清水煮熟了,撕成細絲,拌在狗糧里。
“你以前在隊里,吃的都是標準餐,肯定沒嘗過家里的味道?!彼贿叞瑁贿呅跣踹哆?,“嘗嘗,我老頭子的手藝,不比那些大廚差?!?/p>
疾風一開始還很警惕,聞了又聞,才小心翼翼地舔幾口。
后來,一到飯點,它就會提前等在廚房門口,尾巴搖動的幅度也一天比一天大。
石佑昌還把他那些寶貝工具都翻了出來。
他在院子角落里,選了一塊向陽通風的好地方,叮叮當當?shù)孛盍撕脦滋臁?/p>
刨花飛舞,鋸末飄香。
他用上好的松木,給疾風搭了一個寬敞結實的狗屋。
屋頂還細心地鋪了一層油氈,用來防雨。
“以后這就是你的單間了,比我那臥室都敞亮。”他拍著狗屋,滿臉得意。
方德海過來看見了,直撇嘴。
“老石,你這是養(yǎng)狗還是養(yǎng)祖宗?一個狗屋,你這用的料,都能打個小衣柜了。”
“你懂什么?!笔?昌白了他一眼,“咱疾風是功臣,得有功臣的待遇?!?/p>
疾風似乎也懂。
狗屋落成那天,它繞著屋子聞了半天,然后就鉆了進去,舒舒服服地趴下,再也不肯出來。
石佑昌每天的生活,也有了新的規(guī)律。
早晚兩次,他會帶著疾風出門溜達。
他們不去人多的公園,就沿著河邊那條僻靜的小路慢慢走。
石佑昌走在前面,疾風就跟在他身后,不緊不慢,永遠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一人一狗的影子,在朝陽和晚霞里,被拉得長長的。
兒子石晉華打來電話,聽說了疾風的事,很不贊成。
“爸,您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養(yǎng)什么狗?萬一那狗野性發(fā)作,傷了您怎么辦?再說了,那是警犬,多嚇人啊?!?/p>
“疾風乖得很,不咬人。”石佑昌解釋道。
“您別不當回事,趕緊把狗送回去,我這周末就回去,帶您去看養(yǎng)老院?!?/p>
“我說了,我不去!”石佑昌的犟脾氣又上來了,“這事你別管了,我心里有數(shù)?!?/p>
父子倆又一次不歡而散。
石佑昌掛了電話,心里有點堵。
他走到院子里,疾風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從狗屋里走出來,用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腿。
石佑-昌愣了一下。
這是疾風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他蹲下身,試探著摸了摸疾風的頭。
疾風沒有躲,反而把頭又往他手心里送了送,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呼嚕聲。
那一刻,石佑昌眼眶一熱。
所有的委屈和孤單,仿佛都在這溫順的碰觸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好孩子,還是你懂我?!彼p聲說。
04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轉眼入了秋。
鶴川市的秋天,總是伴隨著連綿的陰雨。
這天夜里,窗外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戶上。
石佑昌年紀大了,覺淺,被雷聲吵醒,就再也睡不著了。
他披上衣服,準備下樓喝口水。
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是爪子撓木頭的聲音,刺耳,急促。
他心里一緊,快步走下樓。
客廳里空蕩蕩的,聲音是從他的臥室里傳出來的。
他這棟小樓,一樓是客廳廚房,還有一間他自己的臥室,方便起夜。
他推開虛掩的臥室門,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了。
只見疾風正對著床邊的木地板,兩只前爪瘋狂地刨抓著,嘴里還發(fā)出焦躁不安的嗚咽聲。
“疾風!干什么呢!”石佑昌低聲喝止。
疾風像是沒聽見一樣,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加用力。
它的爪子和堅硬的木地板摩擦,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在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瘆人。
石佑昌走過去,想把它拉開。
可疾風的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力氣大得驚人。
石佑昌這才發(fā)現(xiàn),疾風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狂躁,死死地盯著那塊地板,仿佛底下藏著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別怕,別怕,打雷呢,不怕啊?!笔硬詾樗潜焕茁晣樀搅?,一邊安撫,一邊用力把它往后拖。
好不容易把它拖離了那塊區(qū)域,可他一松手,疾風又立刻撲了回去,繼續(xù)埋頭苦干。
石佑昌沒辦法,只好把它關在了臥室門外。
隔著門板,還能聽到它堅持不懈的抓撓聲和焦急的哼唧聲。
他走到疾風剛才刨抓的地方,借著窗外閃電的光亮,蹲下來仔細查看。
那是一塊鋪了多年的實木地板,暗紅色的漆,表面有些磨損,但看起來跟旁邊的地板沒什么兩樣。
他用手敲了敲,聲音很實,不像下面是空的。
“真是怪了……”他嘀咕著。
或許是打雷,讓他想起了以前執(zhí)行任務時的某些場景?
他想起李浩然警官說的,有些警犬會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這么一想,也就釋然了。
他找出耳塞戴上,隔絕了門外的噪音,才勉強重新睡下。
可第二天,雨過天晴,疾風又開始了。
只要一有機會進臥室,它就直奔那個位置,低著頭,一邊嗅,一邊用爪子刨。
仿佛那個地方,對它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石佑昌試過用食物引誘,用玩具分散它的注意力,都沒有用。
他的執(zhí)著,超乎想象。
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
石佑昌的心里,開始犯嘀咕了。
他越來越覺得,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疾風不是普通的狗,它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緝毒犬。
它的嗅覺,比最精密的儀器還要靈敏。
難道……
一個念頭從石佑昌的腦海里冒了出來,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難道這地板底下,藏了毒品?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他想起,這棟房子是二十年前從一個叫趙志剛的男人手里買的。
那個趙志剛,是個做小生意的,話不多,看起來挺斯文。
當時他急著出手,價格比市價便宜了不少。
簽完合同拿到錢,沒過兩天,就聽說他帶著老婆孩子離開鶴川市了,從此再無音信。
難道是他留下來的東西?
石佑昌越想越心驚。
這可是要命的東西,要是真的,那還得了!
不行,必須得弄清楚。
05
石佑昌下定了決心。
這件事,不能聲張。
萬一搞錯了,是自己嚇唬自己,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可萬一是真的,他也不能報警。
不是不相信警察,而是這事兒太大了。
這房子他住了二十年,要是真從底下挖出毒品來,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兒子石晉華。
他怕這事會牽連到兒子,影響他的前途。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自己動手,先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這個念頭,讓他一整晚都沒睡好。
第二天,他把這件事跟鄰居方德海旁敲側擊地提了一嘴。
“老方,你說,有沒有可能,這老房子的地板下面,會藏著東西?”
方德海正逗著他的橘貓,聞言樂了。
“藏東西?藏什么?金條啊?”他開玩笑道,“你是不是評書聽多了?這都什么年代了。要我說,你就是一個人住,閑得胡思亂想。”
石佑昌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問了。
看來這事,只能靠自己。
他找出自己那套吃飯的家伙——撬棍、錘子、鑿子。
這些工具跟了他大半輩子,每一件都磨得油光發(fā)亮。
他把臥室的門關好,又用一條舊毛巾堵住了門縫。
疾風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安靜地守在他身邊,不再抓撓,只是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嗚咽,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塊地板。
“好孩子,別急,我這就給你弄開看看。”石-佑昌摸了摸它的頭。
他蹲下身,選定地板的接縫處,把扁平的撬棍插了進去。
這地板鋪得結實,嚴絲合縫,撬棍很難插深。
他用錘子一點點地把撬棍往里敲。
“當……當……當……”
沉悶的敲擊聲在封閉的房間里回蕩,也敲在他的心上。
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緊張的。
撬棍終于完全沒入了縫隙。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撬棍的另一頭,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上一撬。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木板被撬起了一道縫。
有門兒!
他精神一振,繼續(xù)用力。
那塊固執(zhí)了幾十年的地板,在他的堅持下,終于一點點地松動了。
隨著最后一聲“嘎啦”脆響,整塊木板被他掀了起來。
一股混雜著塵土和木頭腐朽味道的霉氣,從地板下面沖了出來。
石佑昌被嗆得咳嗽了兩聲。
他湊過去,往那黑洞洞的口子里看。
手電筒的光柱投進去,照亮了下面大約半米深的空間。
里面積滿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
光柱移動,他看到了一個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方正包裹。
包裹不大,大概三十厘米見方。
就是它了!
石佑昌的心跳瞬間加速,血液都涌上了頭頂。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可這還不是最讓他震驚的。
手電筒的光繼續(xù)移動,在那個包裹的旁邊,光圈里出現(xiàn)了另一樣東西。
那東西在厚厚的灰塵下,反射出一絲微弱的銀光。
看起來,小小的,很熟悉。
他的手有些顫抖,伸進那冰冷黑暗的空間里,摸索著,把那個東西捏了起來。
吹掉上面的灰塵,那東西的輪廓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眼前。
是一個銀質的,雕著并蒂蓮花紋樣的舊式項鏈墜子,也就是常說的,長命鎖。
他的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這個長命鎖,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他當年親手打磨,在上面刻下了妻子的名字,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后來妻子去世,是跟著一起下葬的。
他怎么會……怎么會在這里?
在這個他搬進來之后才鋪的地板下面?
石佑-昌的血,一下子涼到了腳底。
他用抖得幾乎握不住的拇指,用力將那已經發(fā)黑的鎖扣掰開。
里面,是一張已經泛黃褪色的小照片。
照片上,一個溫柔嫻靜的年輕女人,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嬰孩。
女人是他的亡妻,孩子,是他兒子石晉華。
為什么?
為什么陪葬的遺物,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一個荒誕而恐怖的念頭,毫無征兆地擊中了他。
他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只有那只握著長命鎖的手,像是被火炭燙著一樣滾燙。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鄰居方德海的大嗓門。
“老石!你在家沒?我聽著你屋里叮叮當當?shù)?,拆房子呢??/strong>
方德海一邊喊,一邊推開了院門,朝屋里走來。
“老石?你咋不吭聲?沒事吧?”
石佑昌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地堵住了,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手里的長命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