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室的門“咔”地一聲關(guān)上了,將外面所有的嘈雜都隔絕在外。
焦振雄僵硬地坐在醫(yī)生對面那張冰涼的椅子上,雙手死死地攥著褲腿,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陣陣發(fā)白。
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清,整個世界仿佛都縮成了眼前這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和男人面前那幾張薄薄的檢查報告。
時間,像是凝固了。
對面的羅秉文醫(yī)生,一個五十多歲、頭發(fā)有些花白的男人,沒有看焦振雄一眼。
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那張CT片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良久,他抬起頭,眼神里是一種焦振雄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那里面有震驚,有不解,甚至還有一絲……憤怒。
焦振雄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得像要冒火,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就在這時,羅醫(yī)生做了一個讓焦振雄永生難忘的動作。
他沒有開口解釋病情,而是伸出手,極其緩慢又極其堅定地拿起了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
焦振雄眼睜睜地看著他,用手指在撥號盤上按下了三個數(shù)字。
電話接通了。
“喂,公安局嗎?”羅醫(yī)生的聲音異常平靜,但每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砸在焦振雄的心上。
“我這里是洛豐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耳鼻喉科?!?/p>
“我,要報警。”
01
這一切,都得從半個月前,那個悶熱的夏夜說起。
焦振雄開完夜班出租車,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
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準備回屋睡覺,卻聽見兒子焦遠的房間里傳來一陣模糊的囈語。
“火車……嗚嗚……別跑了……”
焦振雄心里一緊,推開門,只見八歲的兒子在床上翻來覆去,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
“遠遠,遠遠?做噩夢了?”他俯下身,輕輕拍著兒子的后背。
焦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是爸爸,帶著哭腔的鼻音哼唧道:“爸爸,我耳朵里有火車在跑……哐當…哐當…好吵啊。”
焦振雄失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不燙。
“傻小子,做什么夢呢,夢見火車了?”他柔聲哄著,“快睡吧,夢里的火車,一下子就開走啦?!?/p>
焦遠似乎被安撫了,往爸爸懷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焦振雄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小孩子嘛,想象力豐富,做個光怪陸離的夢再正常不過了。
他是洛豐市一個普通的出租車司機,專跑夜班,就為了能多掙點錢。妻子尚秀云在超市當收銀員,一個月也就三千出頭的工資。夫妻倆省吃儉用,就盼著兒子能有出息,以后不用像他們這么辛苦。
第二天一早,焦振雄起床時,妻子已經(jīng)把早飯擺在了桌上。
“昨晚遠遠好像做噩夢了,說夢見火車?!苯拐裥鄞蛑?,端起稀飯碗。
尚秀云正給兒子整理書包,聞言回頭道:“是嗎?這孩子,最近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p>
“小孩子都這樣?!苯拐裥鄄灰詾橐獾匕抢艘豢谙★?,“快點吃,上學別遲到了?!?/p>
焦遠坐在小板凳上,小臉沒什么精神,用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里的雞蛋。
“爸爸,昨晚不是做夢?!彼÷曊f,“火車真的在我耳朵里,一直跑,一直跑?!?/p>
焦振雄看著兒子認真的小臉,心里有點好笑,但還是板起臉,裝作嚴肅地說:“好了啊,大白天的,不許胡思亂想。趕緊吃飯,吃完飯讓媽媽送你去學校?!?/p>
他以為,這不過是兒子為了不想上學,編出來的小把戲。
這件事,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顆小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真正蕩起,就被他拋在了腦后。
他哪里想得到,這轟鳴的“火車聲”,即將載著他們一家,駛向一個完全無法預料的深淵。
02
“火車”并沒有像焦振雄想的那樣“開走”。
接下來的幾天,焦遠幾乎每天半夜都會被驚醒,嘴里念叨的都是那列吵鬧的火車。
白天,他的精神也越來越差。
上課打瞌睡,老師講的什么都聽不進去,以前那個活潑愛回答問題的焦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總是托著腮幫子,眼神發(fā)直的小男孩。
這天晚上,尚秀云給兒子檢查作業(yè),一看那本子,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焦遠!這寫的都是什么?十道算術(shù)題,你錯了八道!”
焦遠縮著脖子,小聲辯解:“我聽不見老師講課……耳朵里……有聲音……”
“又來!又是火車是不是?”尚秀云把作業(yè)本拍在桌上,聲音也高了八度,“你這孩子什么時候?qū)W會撒謊了?不想學習就直說!”
焦遠被媽媽吼得眼圈一紅,金豆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我沒有撒謊……真的有……嗚嗚嗚……”
焦振雄剛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看到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怎么了這是?又訓孩子?!彼谚€匙往鞋柜上一扔,走過去把兒子攬進懷里。
“你看看他這作業(yè)!”尚秀云把本子遞過去,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他兩句,他就說耳朵里有火車,我看他就是不想學習找借口!”
“好了好了,孩子還小,慢慢教?!苯拐裥垡贿吔o兒子擦眼淚,一邊打著圓場。
等把哭累的兒子哄睡著,回到房間,尚秀云的臉還是拉得老長。
“焦振雄,你不能老這么慣著他。我看這孩子最近就是有點不對勁?!?/p>
“能有什么不對勁的,就是貪玩?!?/p>
“不對!”尚秀云壓低了聲音,神情嚴肅地說,“他以前不這樣的。會不會是……耳朵真出問題了?比如,耳鳴?”
焦振雄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個大老粗,哪里懂什么耳鳴。
“耳鳴不都是老年人才得的嗎?”
“那可不一定!要不……明天帶他去社區(qū)醫(yī)院看看?”尚秀云不放心地說。
焦振雄想了想,跑一夜車掙的錢,去一趟醫(yī)院就得去一小半,心里有點舍不得。但看著妻子擔憂的臉,他又說不出拒絕的話。
“行吧,去看看也好,省得你瞎擔心?!?/p>
第二天,尚秀云請了半天假,帶著焦遠去了家附近的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
接診的是個很年輕的醫(yī)生,聽了尚秀云的描述,又用耳鏡看了看焦遠的耳朵,最后笑著說:“沒什么事,耳道很干凈,鼓膜也正常?!?/p>
“可他總說有火車聲啊,醫(yī)生?!?/p>
“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可能會出現(xiàn)一種‘兒童性幻想耳鳴’,就是心理因素導致的,覺得耳朵里有聲音。也可能是學習壓力大,產(chǎn)生了幻聽?!蹦贻p醫(yī)生在病歷本上寫著,說得頭頭是道,“別給孩子太大壓力,多帶他出去玩玩,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好了?!?/p>
尚秀云將信將疑地拿著病歷本,又交了三十塊錢的掛號費,領(lǐng)著兒子回了家。
晚上,她把醫(yī)生的話跟焦振雄一說,焦振雄一拍大腿。
“我就說吧!是你自己嚇自己,小孩子能有什么大毛?。烤褪遣幌胱鲎鳂I(yè)編的瞎話,還‘兒童性幻想耳鳴’,說得還挺高級?!?/p>
尚秀云想想,好像也有道理。既然醫(yī)生都說沒事了,那可能真的是自己太緊張了。
夫妻倆都松了一口氣,以為這場風波就這么過去了。
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積蓄力量。那列在孩子耳朵里日夜轟鳴的“火車”,正在加速。
03
小診所醫(yī)生的診斷,成了一張無效的安慰劑。
焦家的生活,非但沒有恢復平靜,反而愈發(fā)混亂。
焦遠的“火車”非但沒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他開始變得煩躁、易怒,有時候會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來。
“別響了!別響了!”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割在焦振雄和尚秀云心上。
鄰居們也開始有意見了。
“老焦,你家孩子半夜怎么老是哭?。砍车萌怂恢??!?/p>
“是不是該管管了?這都快影響我們家孩子休息了。”
焦振雄只能陪著笑臉,不停地跟人道歉,心里憋屈得不行。
這天夜里,焦振雄又被兒子的哭聲驚醒。他沖進房間,只見焦遠坐在床上,雙眼圓睜,臉上滿是驚恐。
“爸爸!火車!火車要撞過來了!”他指著窗外,渾身發(fā)抖。
焦振雄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幾點零星的燈火,哪里有什么火車?
“遠遠,不怕,爸爸在?!彼o緊抱住兒子冰冷瘦小的身體,心疼得無以復加。
懷里的兒子還在不停地顫抖,嘴里反復念叨著:“火車來了……紅色的火車頭……上面有……有個眼睛……”
焦振雄的心,猛地一沉。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幻聽了,這孩子,分明是看見了什么!
第二天,尚秀云的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核桃。
“振雄,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彼プ≌煞虻母觳?,聲音沙啞,“社區(qū)醫(yī)院不行,我們……我們?nèi)ナ欣镒詈玫尼t(yī)院!去第一人民醫(yī)院!”
焦振雄沉默了。
去市一院,掛個專家號就要好幾百,再加上各種檢查,沒個三五千下不來。那是他沒日沒夜跑大半個月車才能掙到的錢。
他猶豫了。
尚秀云看出了他的遲疑,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焦振雄!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心疼錢?錢重要還是兒子重要?要是兒子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掙再多錢有什么用!”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尚秀云的情緒徹底爆發(fā)了,“你根本不關(guān)心兒子!從一開始你就說是他做夢,是他撒謊!現(xiàn)在孩子都變成這樣了,你還在猶豫!你這個當?shù)?,心是鐵打的嗎?”
妻子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狠狠扎在焦振雄的心上。
他看著妻子絕望的臉,想起兒子夜里驚恐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悔恨和自責瞬間將他淹沒。
是啊,自己算什么父親?
為了省那幾個錢,竟然差點耽誤了孩子!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起得太猛,椅子都被帶倒在地,發(fā)出一聲巨響。
“去!”他雙眼通紅,幾乎是吼出來的,“我們現(xiàn)在就去!砸鍋賣鐵,也得給兒子把病看好!”
他沖進臥室,從床墊下摸出那個存著家里所有積蓄的鐵盒子,看都沒看,直接塞進了尚秀云的懷里。
“你明天就去請假,帶孩子去!我晚上多跑幾趟車!”
那一刻,焦振雄下定了決心。
不管這“火車”到底是什么,他都要親手把它從兒子的世界里揪出來,碾得粉碎。
他抓起車鑰匙,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門。
夜班,提前開始了。
04
洛豐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永遠都是人山人海。
焦振雄請了一天假,和尚秀云一起,帶著焦遠一大早就來排隊掛號。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各種方言的嘈雜聲、孩子的哭鬧聲,讓焦振雄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壓抑。
好不容易掛上了耳鼻喉科主任羅秉文的專家號,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多了。
坐在長長的候診走廊里,尚秀云不停地給兒子擦汗,嘴里念叨著:“別怕啊遠遠,讓醫(yī)生爺爺看一看就好了?!?/p>
焦遠卻異常安靜,只是把頭埋在爸爸的懷里,小手緊緊抓著爸爸的衣角,好像這樣就能隔絕掉周圍的一切聲音。
“三十七號,焦遠!”
終于,叫到他們了。
焦振雄抱著兒子,和妻子一起走進了診室。
羅秉文醫(yī)生看上去比照片上更顯老成,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神情嚴肅,正在低頭寫著什么。
“坐?!彼噶酥笇γ娴囊巫?,頭也沒抬。
尚秀云搶著把情況說了一遍,從兒子第一次說耳朵里有火車,說到最近半夜驚醒尖叫。
羅醫(yī)生一直很平靜地聽著,手里轉(zhuǎn)著一支筆,沒有任何表示。
等尚秀云說完了,他才抬起頭,目光落在一直很沉默的焦遠身上。
他的眼神很溫和,不像個醫(yī)生,倒像個鄰家爺爺。
“小朋友,你叫遠遠是嗎?”
焦遠點了點頭。
“你跟羅爺爺說說,耳朵里的火車,是什么樣的???”
焦遠看了看爸爸,焦振雄鼓勵地拍了拍他。
“是……紅色的……”他小聲說,“開得很快……很響……”
“除了火車,還有別的嗎?”羅醫(yī)生追問道。
焦遠猶豫了一下,小聲說:“火車頭上面……有一個眼睛……一直看著我……”
焦振雄和尚秀云對視一眼,心里都是一驚。這個細節(jié),兒子以前只在夢話里說過,沒想到他記得這么清楚。
羅醫(yī)生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站起身,拿起耳鏡,仔細地檢查焦遠的雙耳。
“耳道清潔,鼓膜完整,沒有充血。”他放下耳鏡,對焦振雄夫妻倆說。
這個結(jié)果,和社區(qū)醫(yī)院的一模一樣。
焦振雄的心又懸了起來:“那醫(yī)生,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羅醫(yī)生沒有直接回答,他坐回椅子上,沉吟了片刻,開出了一連串的檢查單。
“先去做個純音聽閾測試,再做一個聲導抗,然后,去拍一個頭顱的CT。”
“CT?”尚秀云嚇了一跳,“醫(yī)生,有那么嚴重嗎?還要做CT?”
“先別緊張,只是做個排查?!绷_醫(yī)生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按我說的去做,結(jié)果出來了,再拿來給我看?!?/p>
拿著那一沓厚厚的繳費單,焦振雄的手都在抖。
光是這幾項檢查,就要花掉兩千多塊。
但他沒有絲毫猶豫,咬著牙,去窗口把錢交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排隊和檢查。
CT室外,看著“檢查中”亮起的紅燈,焦振雄靠在墻上,點燃了一支煙。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會照出什么,他只知道,兒子的命運,他一家的命運,都系在了那張即將生成的片子上。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龐顯得格外凝重。
05
等待結(jié)果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焦振雄和尚秀云帶著焦遠,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坐立不安。
尚秀云的嘴唇都起皮了,她不停地搓著手,反復問著同一句話:“振雄,你說……遠遠不會有事吧?”
“別瞎想,不會有事的?!苯拐裥鄣穆曇舾蓾恢肋@話是在安慰妻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下午三點,CT報告終于出來了。
焦振雄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取片窗口,拿到那個裝著CT片的牛皮紙袋時,感覺它有千斤重。
他不敢看,也看不懂,只是死死地把它抱在懷里,和妻子一起,再次敲響了羅秉文醫(yī)生的診室門。
診室里沒有其他病人。
羅醫(yī)生接過片子,走到窗邊的閱片燈箱前,將CT片一張一張地掛了上去。
刺眼的白光穿透膠片,映出焦遠小小的頭顱內(nèi)部結(jié)構(gòu)。
診室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掛鐘單調(diào)的滴答聲。
焦振雄的心跳,跟著那滴答聲,一聲比一聲重。
他死死地盯著羅醫(yī)生的背影,試圖從他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里,解讀出兒子的病情。
羅醫(yī)生看得很慢,很仔細。
他時而湊近,時而退后,眉頭越鎖越緊。
原本平靜的診室,氣氛開始一點點變得凝重、壓抑,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終于,羅醫(yī)生關(guān)掉了燈箱,拿著片子,走回了辦公桌。
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著焦振雄和尚秀云,眼神復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尚秀云再也忍不住了,帶著哭腔問:“羅醫(yī)生,求求您了,您就告訴我們吧,我兒子他……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腦子里長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焦振雄也跟著站了起來,緊張地看著醫(yī)生,喉結(jié)上下滾動,心臟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羅醫(yī)生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
他緩緩地,將那幾張CT片整齊地疊好,放在桌角,然后又拿起了那份純音聽閾測試的報告單,目光在上面一個奇怪的數(shù)值上停留了很久。
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嚴肅,甚至可以說,是陰沉。
然后,他做出了那個讓焦振雄夫妻倆畢生都無法理解的舉動。
羅醫(yī)生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們身后那個一臉懵懂的孩子,眼神里充滿了成年人才能讀懂的憐憫和痛惜。
他推開了面前所有的報告單,完全無視了焦振雄夫妻倆幾乎要噴火的焦急目光。
他伸出手,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那部白色座機電話。
焦振雄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眼睜睜地看著羅醫(yī)生,當著他們夫妻的面,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而決絕地按下了三個數(sh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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